夏虫断断续续地鸣唱着, 淡薄的月光下,漫天星子明灭。路旁的房舍飞速向后退去,清凉的的夜风扑面而来, 我在程野怀里不安分地挣扎, 怒道:“你放开我!李裹儿还在庙里!”
“不!”程野抱着我大步疾驰, 粗重的呼吸扑洒在我的头顶, 黑暗中看不清他的神色, 唯有一双带着血丝的眼异常清晰。
挣扎未果,我疲惫地靠在程野怀里,叹息般道:“放开我吧!我不去找李裹儿了, 让我回家。”
我厌恶这个尔虞我诈的世界,更厌恶无能的自己:既做不了彻底的坏人, 也做不了十足的好人, 当断不断, 跌跌撞撞找不到平衡。
“不。”程野双臂紧了紧,神经质地又重复一遍:“不!薛珂, 我的家就是你的家,咱们住一起罢,我会保护你!”
“我不需要谁的保护,程野,没有谁能依赖谁一辈子。”我望着夜幕上抖落的星子, 目光清冷:“我自己的战争, 我能打赢!”
程野的脚步一顿, 甚至还有些微微的踉跄。月光下, 他用红而泛着水光的眼睛看着我, 深深地看着我,就像一头被世界遗弃的苍狼。肌肉不受控制地抖动片刻, 他深吸一口气,压抑着嗓音悲凉道:“那我呢?我从男宠一步步爬到现在这个位置,不过就是像所有男人一样,希望有一天自己心爱的女人能够接纳自己、依赖自己……可时至今日,薛珂,我的位置在哪?”
我垂下眼眸,无言以对。
程野自嘲般一笑,“薛珂,你不需要我了么?在我终于要成功的前一刻,你身边却再也没有我的位置了,对么?”
被人需要是一种幸福。如果有一天,没有一个人需要你的存在,那么就意味着你被这个世界彻底抛弃,彻底抹除……更何况这个亲手将你抹除的人还是你最心爱的人?
我呼吸一窒,偏过头去紧紧揪住胸口,张开嘴无声的喘息两口,这才苦笑一声,用平静而虚伪的语调道:“至少,现在不需要。”
程野静静地看着我,眸子黯淡了片刻,然后忽的变得锐利了起来,两道视线像是打磨好的刀剑,在月光下折射出冰冷的光泽。他不自然地扯动嘴角,笑了笑,“没关系,薛珂,没关系。总还有办法,让我们再也离不开彼此!”
将军府的房门被猛地踹开。
此时正是凌晨时分,管家和下人都熟睡未醒,程野一路畅通无阻,抱着我进了卧房。
宽大的榻上置着干净的绸缎锦被,铺着凉而光滑的玉簟,红烛燃尽,屋内一片黑暗。程野将目瞪口呆的我放到榻上,然后便有些急躁地欺身压了上来,一手托住我的后脑勺,一手胡乱地摩挲着我的腰带,炙热的唇热烈地落在我的额上、脸上和唇上。
“程野,你……等等……”我反应过来,有些慌乱地扭动地片刻,却令他禁锢得更紧了些,甚至用膝盖分开了我的腿,衣衫被凌乱地扯开。
我年纪不小了,很明白此时的程野要做什么。躲了几次没躲过,我便深吸一口气放松了自己,双手颤颤巍巍地攀上他的肩,侧过头,由着他去弄。
他固执地扶正我的头,喘着粗气,与我鼻尖对着鼻尖,直到我的眼里、心里、身体里全都是他,全都只有他,他才满意地喟叹一声,伏下头急切而温柔地含住我的唇。
“薛珂,我爱你,别离开我。”程野将湿热的气息灌进我的耳朵,令我浑身泛起细密的疙瘩。
下一刻,一阵撕裂的涨痛传来,我忍不住大叫一声,双腿一曲,条件反射地踹在身上那人紧致的腹部!
毫无防备的程野闷哼一声,竟被我一脚踹开去。他的目光霎时变得狂热起来,幽深的眸子里忽的蹿出两簇火焰,细密的吻落在我的身上……
(河蟹两百字……)
“薛珂,说你爱我。”
“……”
“你爱我!”
“……”我不堪重负地呜咽一声,断断续续道:“我……我爱……”
急促的动作,动情的喘息,将我的话语尽数淹没。
床帘没放下,我是被刺目的光线照醒的。睁开眼时已是日上三竿,远处偶尔传来几声断续的蝉鸣。枕边空虚,程野早已起床不见了踪影。
我浑身酸痛,想起昨晚那令人血脉喷张的一幕幕,某些细节处的微妙感觉更是让我无颜以对。
我动作僵硬地穿戴整齐起床,心里有几分甜蜜充实,又有几分怅然若失。
推开窗,用昨夜剩下的茶水胡乱的漱了口,便听见几声低沉的猫头鹰叫声,我心下一凛,忙四处环顾,果然见院墙边上的银杏树上蹲着一条黑影。
放那人进了屋,我警觉地拴好门窗,这才低声道:“来了多久了?”
黑衣人扯下蒙面布,露出一张刚毅沉稳的脸来:“两个时辰了,没想到你会睡这般久。”
我握拳尴尬地轻咳一声,道:“母亲那边,找到合适的人了?”
“与大世子和皇……”黑衣人意识到忌讳,忙改口道:“和宫里那位相似之人都已找到,都是军中死士,绝对忠诚。只是和武崇谦相似之人却是颇难寻,军中之人大都身材高壮,找不到那般瘦小的身形。若是找外人,皇太女放心不下。”
“不能找外人。”我眼珠一转,朝黑衣人钩钩手指笑道:“清河,你回去告诉我娘,找我五弟崇敏罢!崇敏与武崇谦身材酷似,到时候脸上粉涂厚些,看不出来的!”
话音刚落,拴好的门扉被人从外推了推。接着,传来程野略显担忧的声音:“薛珂,你醒了?”
“糟……”我条件反射地跳将起来,忙不迭将刘清河往窗户外推,低声急促道:“回去告诉我娘,李显爱吃饼,尤其是韦氏亲自做的馅饼……”
“开门,吃些东西罢!”见我没有出声,程野有些惊慌又有些急躁:“薛珂?薛珂!你没事儿罢?”
刘清河沉默地看着我,神情有些复杂。我忙不迭将他推出窗户,回头看了一眼被程野拍的啪啪作响的门扇,低声道:“……提防饼里有毒!快走快走,莫让别人窥见行踪!”
说罢,我猛地关上窗户,坐在床上调整气息。
几乎同时,脆弱的门扇被人从外头一脚踹开,程野满面惊惶地冲了进来,然后愣了。
他大概以为我一时失-身想不开,于是自动脑补了一系列薛珂上吊啊割腕啊吞金啊之类的悲剧,顿时就崩溃了!谁知踹开门一看,我这还端端正正、气色红润地坐在床头看他呢!
我俩大眼瞪小眼一会儿,程野败下阵来,然后默默地扶起被踹裂的门扇,安好,再默默地寻来工具,默默地修补房门……
等待一切弄好了,他才重新热了一碗肉末粥,呈到我面前。
“昨晚,我们……”说完这句,程野忽然紧张了起来,忐忑不安地观察着我的神色,似乎是等待一个世纪裁决。
我扶着腰,有些不自然下床,从地上拾起我的外袍。
程野见状,还以为我要穿衣离开这里,顿时就愣了,耳根的红晕霎时褪得干干尽尽。他有些慌乱地下床一把拉住我,嘴唇张了张,干巴巴道:“别走!”
我回头无语地看了他一眼,然后从外袍的袖袋里翻出十两银子,放到他粗粝的手心。
程野愣愣地看着我,我搅了搅肉粥,偏过头去憋笑道:“昨晚伺候得很好,爷赏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