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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人不得不佩服的是,即使在这样的环境下,王二小也能够让这出戏唱的一个高潮接着一个高潮。

郑利庭所在的庄上,第一次请王小二来唱戏就让几乎所有人都记住了他,并统一口径地感叹道,"到底是吴州剧团头牌啊"。

郑利庭家是住在庄子的西边的,因是中间隔着一条算河不是河、不是河又被叫作河的椭圆形水塘。水塘西边,也就是郑利庭家住的这边共计8户人家,便是庄子里人们叫作的河西。水塘东面,人家来的多些共17户,便是庄子里人们叫作的河东。自然形成的村庄,西8户东17户,原本就连本庄的人们也没有觉察到共计25户这一说法有什么不妥。

那年大队要求生产队统计各户人口,报到大队的时候,大队会计随口说了一句,“怎么25户呀!”,“2、5、2、5,多不好呀!”。这个话就是不能重复,大队会计一说出这话之后,一同来报这个统计表的其他生产队的人,也就这么笑着说道,“2、5,还真巧”,“干脆叫2、5队散了”。话者无心,听者有意,郑利庭所在的生产队的这个人可就不愿意了,“你们才是2、5队,你们才是2、5队呢!”,俩人你一句我一句,好险要打了起来。

这人回到庄上之后,和生产队长一说这事,生产队长也是气得不轻。可话又说回来,气又有什么用,谁叫咱庄上就正好25户呢。队长一合计,如何叫咱庄上多一户或少一户呢?生产队长想着,少一户是不太可能的。多一户其实也是很简单的,这生产队长是想得什么办法让庄上多出一户两户的呢?那就是分家。你可别说,这个倡议很快就得到整个庄上90%以上家庭的赞同。从队长家开始,两个已经结婚的儿子从家里分离出去,锅碗瓢盆之类的由父母给配齐后,便就带着自己的老婆过起了日子。如此一来,原本25户的庄上, 一下地变成了39户,当年年底的时候,庄上又多盖起了十几进三架梁的土坯草顶屋,那些个分家了仍然和父母住一个屋子里的年轻人搬出老屋时的那个高兴劲是表现在脸上,体现在激情上的。无论在什么条件下,长大结婚娶妻的儿子们总是想着尽可能地与父母分开了住,这绝对是一种默契的共识。从晚上看戏的阵势来看,应当是全村39户全部出动了,即使没有全体出来,那35户是绝对有的。

“叫声婆婆听仔细儿,说守节立志是狗放屁儿,三从四德是瞒哄人儿,思想落后啊,欠学习儿,哪来的鬼来,哪 儿来的神儿?我一朵鲜花为的是结籽儿,这就叫人留后代儿,草留根儿”。正当王小二这段唱词引得场子底下纷纷低声议论的时候,就听有人喊道,“河东失火了”。没有完全从戏里走出来的人们,抬头一看,东面已经红了半个天。

差个十分八分钟就将结束的演出,只得提前结束。

人们都冲向了火的方向,着火的是河东往西数第二家的厢房,也就是吴州人嘴中的锅屋,火苗已经快冲到屋顶。

人们一边跑,一边操起自家的、别人家的桶啊、盆啊、瓢的,就往着火的方向跑去。

到底是人多力量大,也就是两三分钟的功夫火就被浇灭了。本就简陋的锅屋损失不是很大,除了堆在锅膛门口的麦草被烧光外,就是锅屋里面熏的漆黑。

农村人的情感就是那样的单纯,没有过多的客套,看到没有多大的事情,人们就都各自往自己家里走去。

在回家的路上,紧张的心情平复了许多。人们才觉得刚才救火的时候好象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不对呀!他家水缸里面的水怎么那么多呀!”,“是呀!火都救好了,我看到水缸里还有大半缸水呢!”。大伙就这样带着疑团进入了梦乡,刚才那阵跑着去救火也都累了。

第二天,听到老樊头给出的答案时,个个又都感觉到头皮直发麻。“那是蛇被郑利庭家的虔诚感染,往那家人水缸里不断地加水了”。人们信也好,不信也罢,反正火就是那一个水缸里的水给浇灭的。

一九七七年春节前的一天,代销点的老唐头戴着他那副不知是老花还是近视的眼镜,在给村东头第四家柴四柱的老婆念着柴四柱从省城寄的信。信中在交代老婆一些事情之后,重点提到了一件事情,那就是已经到省城任农业厅厅长的秦卫国被逮起来了,具体什么原因,他也没法打听,并提到已经到省城大饭店工作了好多年的邵松林和他大儿子邵林平,可能也因为秦卫国的原因要从省城回到乡下了。

那写信的人,本来是想平静地表述这件事情的,可经老唐头一字一顿地念来就失去了原先的味道,变得有些刻薄、有点幸灾乐祸起来。

好事不出门,坏事扬天下。本来与自身没有什么关联的一件事,在乡下很快成了一个不可多得的新闻,不到半天的时间,也就是邵松林家里还不知道爷俩要回来的时候,整个吴州三镇就都传开了。

尤其是金湾镇这边,以郑利堂为中心的一帮人,表现出了一种超乎寻常的高兴,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他们既是对秦卫国的遭遇的一种幸灾乐祸,也是在笑话邵松林爷俩被赶到乡下。郑利堂虽然知道自己能够到镇上食堂工作,秦卫国是给出了力的,可这事比起郑牛年的死来说也就真的算不了什么了。虽然郑牛年在世的时候,对自己不怎么样,但他毕竟是自己的二叔。所以,严格意义上来讲,郑利堂对秦卫国是有恨意的。所谓"爱屋及乌,恨屋及乌",郑利堂这边对邵松林一家打内心来说也是十分不友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