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的经过大致如此,当然赵奢自有一套说辞,此时已是过去了一个多时辰了,永琪心想:此案扑朔迷离,一时真假难辨,或许还会牵涉到皇叔,目前也只是怀疑,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不能只听一面之词,既然被我遇上了,不如待事情查个水落石出,再做定夺。
思罢,便说道:赵大人,此案扑朔迷离,其中也许还有未解之谜,以我看来,不如会同刑部一起审理,待查个水落石出,再做定夺不迟,你看如何?
赵奢道:回五阿哥,这刘颂还是钦犯,下官唯恐圣上震怒。
永琪道:赵大人说的是,太和殿塌去一角,圣上震怒,我亦知之,道但刘颂曾是昌平县令,既审过此案,又是当事人,圣上那里,我自会禀告,赵大人勿需过虑,圣上怪罪下来,我来担当,赵大人以为如何?
赵奢忙道:下官不敢,全凭五阿哥做主。
永琪道:那就这么定了。
于是,写了一道手令,让赵奢吩咐手下人送往刑部,赵奢不敢不从,一切照办,事毕,永琪道:赵大人,刑部的人晚些时候才能过来,咱们先喝茶。
赵奢心不在焉,唯唯诺诺,几次答非所问,永琪在一旁察言观色,不多久,从外面匆匆走进来几位官员,为首的正是刑部侍郎王杰王大人,王杰为官刚直不阿,处事公正,有他处理此案,定能让人信服。
王杰一行人行过参拜之后,起身站定,永琪于是说道:王大人,方才信札之中,不能详说,这位是前昌平县令刘颂,因为牵涉到一桩迷案之中,现已罢官去职,亦是另一件案子的疑犯,现在我让顺天府赵大人和你们刑部会同审理,你可有异议?
王杰道:下官遵命。
永琪又问赵奢道:赵大人可有异议?
赵奢道:下官没有异议,没有异议。
永琪于是对刘颂道:刘颂,你还有什么要求吗?
刘颂跪下来说道:王大人公正严明,朝野皆知,我没有什么要求,只求早日破此奇案,还受害者一个公道。
待一切安排完毕,已是深夜,此时的小燕子已经是哈欠连连,不提。
次日,永琪来见乾隆,将事情的经过详细告知,乾隆听完之后,说道:你怀疑你弘瞻皇叔会牵涉其中,并非不无道理,弘瞻素来奢财如命,苛刻下人,朕也早有耳闻,可他到底是朕的亲兄弟,何况先皇驾崩之时,他尚是幼年,长兄为父,朕为他延请名师,委以重任,寄希望于他能够成为国之栋梁,可是他却恃宠而骄,朕虽屡屡训诫,无奈总是收效甚微,为此朕亦是很头痛。
永琪道:弘瞻皇叔好聚钱财,苛刻下人,口碑不佳,只不过是品行不端,并非大过,我是担心他不仅仅如此而已。
乾隆道:莫非你是认为他会违纪枉法?
永琪道:儿臣只是担心,并无实据,如果弘瞻皇叔真的有什么违纪枉法之事,皇阿玛该如何处理呢?
乾隆半晌才道:此时还言之尚早,待查明真相,再作定夺。
永琪道:儿臣定会查明真相,请皇阿玛放心。
说完,转身而去。
有话则长,无话则短,因为有了刑部的参入,案情进展快速,关键人证赵一平也投案自首,据他交代,买卖合同上的字迹凭空消失属实,他作为公证人,参与其中,既是被人胁迫,亦是自己一时糊涂。
之后的引荐人,王有才的好友孙大发也供述出李福因垂涎王有才的闺女,也是自己将要过门的儿媳王含玉,想要娶她作姨太太,于是威逼利诱,让自己从中引荐,他只是引荐而已,具体的事情,他一无所知,自己是被迫无奈,并非存心欺诈,今已将所知和盘托出,还望酌情轻判。
在种种证据面前,李福不得不承认设局诈骗的事实,据他供述,他有一次走在路上,无意之中看见一位美女坐在轿子中,实在让他心仪不已,后来打听到这位美女是大户人家王善人家的独女,且已有婚约,即将出阁,于是他心生一计,先以自己的各种人脉关系将孙大发整到山穷水尽的地步,然后威逼利诱,说明利害,再许以重利,最后孙大发父子便言听计从,任他摆布,之后又以自己名下一处金矿二十年之开采权,经孙大发从中引荐,购置王善人的祖宅,他从江湖人手中买来一种配制好的药水,用来书写买卖合同,合同上的文字是一早就构思好了的,这种药水,最大的功效就是书写完之后,字迹会依配制的剂量不同而自动消褪,这本是江湖魔术的小把戏,却成为他用来实施欺骗的手段,在合同上动些手脚只是其中一环,搞定中间人才是关键之中的关键,经过一番物色,贪杯好赌的赵一平就这样顺理成章的成为了合适人选,赵一平欠一屁股债,早就惶惶不可终日,一番威逼利诱之下,他就答应了。
至于,昌平县令刘颂,他深知其人为官清廉公正,若有朝一日案发,刘颂定会深究,不如早作预防,先引诱刘颂的书童在不晓得的情况之下,将一本价值不菲的上古名帖借其之手,送给刘颂,若此计不成,尚有其他方案可替补,总之,一定要给刘颂一个污点,作为日后要挟的资本,刘颂因疏于书童刘伶的行为,为李福日后的得逞买下了祸因。
李福一步步将王家陷害至山穷水尽,又示意孙大发好心借钱给王家周旋,形成一笔巨款,然后图穷匕见,上门索债,没想到的是,王含玉誓死不从,最后投井自尽,李福终未能得逞。
李福得不到心仪的美人,索性把房子拆了变卖现银,那些珍贵的金丝楠木最后去向,他并不知晓,也并不在意是谁购买了去,作何用处。
至此,案子水落石出,可以结案了,但审理此案的王杰却在向永琪的汇报中说道:回禀五阿哥,买卖合同一案,人证物证俱全,可以说是水落石出,真相大白,但以下官来看,此不过是冰山一角,或有其他牵连,若一路追究下去,只恐牵涉甚广呀。
永琪道:王大人何以见得?
王杰道:下官在审理此案中间,发现一件蹊跷,李福名下的金矿,手续齐全,但工部并无记载,实在不得不让人怀疑?还有太和殿塌方一案,雷声大而雨点小,最后只是处理了几个小官和一批工匠,这造办处岂非如同虚设一般,凡此种种,只有一种可能,就是这背后尚有许多人都难以撇清干系,最后形成默契,抱成一团,找些人来背锅,以此诿过,历来贪赃枉法者皆如此,只是花样翻新而已。
永琪道:王大人此说,必有所指,不妨明言?
王杰道:依下官办案多年的经验来看,我怀疑这背后有官商勾结,某些人在其中谋取私利。
永琪道:说的仔细点。
王杰道:依照律法,矿山开采,实为官有,凡开采者,必须拥有官方出具的凭证,并且在工部登记造册,私自挖矿可是大罪,李福名下的金矿具有顺天府开具的凭证,但工部却查无记载。
永琪道:莫非是顺天府并未上报工部,而是私自截留?王大人可有实据?
王杰道:暂时只是猜测,并无实据,下官便是想查,也没这个权利呀。
永琪想了想,说道:顺天府上达天听,不在六部管辖之下,造办处直属内务府,王大人所言并非没有道理,这样吧,待我奏明圣上,再行定夺,你先回去吧。
待王杰离去,永琪便去面见乾隆,说明一切,乾隆听罢,沉吟半晌,道:顺天府乃京师重地,若府尹贪赃枉法,必严惩不贷,可以授权让王杰查一查。
永琪问道:那还有内务府,是不是也要一并查一查?
乾隆道:内务府朕自会安排其他人去查。
永琪道:皇阿玛,莫非因为皇叔统领造办处,皇阿玛是担心皇叔从中徇私舞弊,有意偏袒?
乾隆道:朕心中有数,你就不必多问了。
永琪道:皇阿玛,自古以来,乱自上始,善治天下者,不能治左右,还望皇阿玛三思。
乾隆道:好了,朕分得出轻重,你且下去吧。
永琪不好多说,自去不提。
王杰受命查案,他一刻也不敢耽搁,突然有一天,下面的人前来禀报:李福在狱中咬舌自尽了。
然而作为关键人,李福一死,很多人证物证便死无对质了,王杰确认无误之后,便前来向监理案情进展的永琪禀报,永琪听后,道:李福所犯之罪,虽性质恶劣,但还罪不至死,如今他咬舌自尽,岂非仅仅是畏罪自杀而已吗?
王杰道:五阿哥所言甚是,下官亦是如此推测,只是李福一死,死无对证,就会成为悬案。
永琪问道:案子究竟差得怎样了?涉及到什么人了?
王杰道:案子才刚刚开始,尚无头绪,顺天府尹赵大人说李福的金矿并无违法,一切手续齐全,之所以工部未有记录,实乃经办此事的小吏们粗心大意,相互推诿,未能及时的上报,已经给予他们各种相应的处分了,发现之后,已经报上去了。
永琪又问:那些小吏们又是如何说的呢?
王杰道:这个下官也问了,和赵大人说的一样。
永琪道:莫非的确是粗心大意所致。
王杰道:下官办案多年,不知办了多少案子,唯有这种集体的心照不宣,最是不能彻查,它在于心领神会,却不明说,暗示的力量是无穷尽的。
永琪道:王大人为何有此感慨?
王杰道:下官一时有感而发,既是现实,也是无奈。
永琪道:是呀,法不责众,虽历来为人所诟病,但它根深蒂固,也绝非一朝便可杜绝得了,除此,王大人还有其他发现没有?
王杰沉吟了一会儿,道:有一件事,下官还无确切证据,不知当不当讲。
永琪道:但讲无妨。
王杰道:下官在调查李福的过程中,发现李福明里是个正经的买卖商人,却和果亲王府有大笔的账目来往,但并无实际买卖,一些市井流言,皆说李福不过是果亲王在外面的其中一个代理人而已,仅仅凭此账目来往尚不可断定以上流言是否属实,但也并非空穴来风,只是果亲王位高权重,无人敢查,因此十分棘手。
永琪道:王大人,此事先不要声张,只可暗中调查,等有了真凭实据,在做定夺。
王杰道:下官遵命。
之后的一系列的调查,果然查出,弘曕统领造办处,令各处府衙派差购买蟒袍、朝衣、刺绣、古玩以及优怜,只给很少的价钱, 因欠了商人江起镨的钱,派王府护卫带江起镨到高恒以及许多大臣府上,托售人参,牟利以偿还欠债,又朝廷选派官吏,弘曕让门人私下嘱托军机大臣阿里衮选用。
昌平县黄金寺村的一处金矿,明为李福名下,背后的真正主人却是果亲王弘瞻,此中顺天府不清不白,府尹赵奢和弘瞻之间暧昧不清。
另外,因即将在太和殿举行永琪的亲王加冕大典,修缮太和殿急需大量稀有的金丝楠木,弘瞻统领造办处,奉旨采购,他本人嗜钱如命,雁过拔毛,早晚想着从中牟利,于是将其中一部分的事宜交给李福去办,却舍不得多花钱,便便李福就有这个本事,花小钱办大事,所以每每得弘瞻欢心,视为心腹。
李福领命之后,先是来到顺天府面见府尹赵奢,两人平素里称兄道弟,好不亲热,交接完公务,他本人还有一个小心思,因为他垂涎上了昌平县王有才家的闺女,想据为己有,却一直苦于无从下手,这次,他想设下一个局,一箭双雕,两不相误。
具体办法就是,先用自己名下金矿二十年的开采权购买王有才的祖宅,然后在合同书上做手脚,一步步将王家逼上绝路,最后不怕王含玉不从,而拆了王家祖宅,金丝楠木唾手可得,岂不是两不相误。
赵奢听他这么一说,也说道自己亦有个小心思,昌平县令刘颂顽冥不灵,早就看他不顺眼,却一直逮不到他的把柄,不如把他也计算其中,方称心如意,两人一拍即合,后来的事情果然如其所料,只是没有想到永琪出乎意料地掺和了进来,后来发生的事情就不是他们所能控制得了的。
太和殿塌方,只因弘瞻截留了一部分金丝楠木据为己有,修缮太和殿大部分用的是松木替代,外面包上一层金丝楠木的剥皮,弘瞻统领造办处,下面的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工匠们说啥做啥,可出事了之后,上面的人撇的一干二净,工匠们被威逼利诱,连哄带骗认下罪责,糊里糊涂成了刀下鬼,连申辩的机会也没有。
赵奢更是借题发挥,严刑逼供,无辜牵连,硬是把刘颂也牵涉进来,企图灭口。
只因果亲王弘瞻贪财,吃点回扣,赚个差价,下面的人就敢要人命,而弘瞻之所以骄横跋扈,目无法纪,只因有个多方袒护他的皇帝哥哥。
有些已经坐实,有些尚无确证,但弘瞻目无法纪已是不容置辩,永琪决定将这些告知乾隆,让皇叔弘瞻能有所收敛。
就在永琪去面圣的途中,弘瞻派人请他过府一叙,永琪心想:弘瞻皇叔虽是长辈,年龄上却大不了多少,两人从小在一起嬉闹玩耍,相处甚是融洽,可随着年龄增长,便渐渐生疏了,皇叔天性刻薄,蝇营狗苟,我甚是不以为然,人以群分,物以类聚,自然就少有来往,今天突然邀请,必有缘故,不如先去听一听,看他如何说道。
来到果亲王府,弘瞻早早迎接在门口了,一上来便嘘寒问暖,让人如沫春风,又设下酒宴,殷勤备至,永琪早有一肚子话要问,却被他巧妙绕开,他先是追忆往昔儿时情景,又关心起永琪的个人私事,并频频劝酒,永琪实在是憋不住,道:皇叔,你我虽是叔侄,却情比兄弟,想年少时,你我相处甚欢,是何等快乐,只是后来你的所作所为,我实在难以苟同。
弘瞻道:你喝多了,不如不要回去了,就在我府上休息,我让人扶你进去。
永琪道:皇叔,现在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要隐瞒吗?
弘瞻道:我要隐瞒什么?
永琪道:皇叔,那我就得罪了,你统领造办处,低进高出,又贩卖人参,从中获利也就罢了,可你还私开金矿,是藐视国法,纵容门客,巧取豪夺,致人家破人亡,良心何在?结党营私,是干预朝政,你就不怕皇阿玛怪罪于你吗?
弘瞻道:我的门客借我之名胡作非为,我全不知晓,是我一时失察,那李福也已以死谢罪了,至于干预朝政,那真是莫须有,永琪,莫非你相信你皇叔是那样的人吗?
永琪道:好吧,我就问你,太和殿塌方,分明是你奢钱如命,中饱私囊,事发之后,却指使人嫁祸给几个工匠,让他们糊里糊涂做了刀下亡魂,天理难容,你又怎么说?
弘瞻道:我是截留了一部分金丝楠木自用,是我一时贪心,我已知道错了,是内务府的人审的案子,我又怎么知道?
永琪道:皇叔,你现在倒是撇得一干二净。
弘瞻道:人非圣贤,孰能无过?你就当什么也没发生,不就什么事也没有嘛?
永琪道:皇叔,悬崖勒马,回头是岸,我现在是在帮你,是不希望你越陷越深。
弘瞻道:那你想怎么办?
永琪道:把你的事情如实禀报给皇阿玛,由他定夺。
弘瞻哈哈冷笑一声,道:看来你是非要和皇叔作对了,也罢,大不了玉石俱焚,你不放过皇叔,休怪皇叔也无情,但皇叔也不想如此,我这里有一样东西,你拿去给你姨母看,看过之后,再来我处,自然就会改变主意的,此事关系你我,切莫冲动,否则后悔也晚了。
说罢,将一幅画交给永琪,永琪看时,上面画着一个贵妇人手里抱着一个婴儿,正在啼哭,旁边一个妇人像是刚刚分娩,是分疲惫,旁边放着一个婴儿,分明死去,一个侍女在一旁侍奉,而一个八九岁模样的小男孩正趴在柜子底下,目视着这一切,是分突兀。
永琪看后不解,弘瞻也不解释,看他样子,不像故弄玄虚,可永琪怎么也猜不透,既然弘瞻让他去问姨母,想必姨母一定知道,于是永琪告辞,带着一肚子疑惑往学士府而去。
不多时,学士府便到了,永琪简单地说明来意,并把弘瞻交给他的图画递给姨母,福晋拿在手里,一看之下,颤声说道:我不舒服,我想休息一下。
她几乎是全身虚脱,脸色惨白,吓得一旁的人连问是怎么回事,福晋只是说道:扶我进房休息一下。
侍女扶着福晋进房,福伦在门外问道:夫人,要不要请大夫来?
福晋道:不用,你们谁也不要进来,让我休息一会儿吧。
留下福伦和永琪面面相觑,福伦又详细问了一些细节,谁也猜不透,这画中究竟隐藏着怎样的意思,会让福晋如此?
过了一会儿,福伦站在门口问道:夫人,永琪想知道这图画上究竟有什么含义吗,还望夫人见告?
永琪亦说道:是呀,姨母,还请你能说出这画中的含义。
里面传出福晋孱弱地声音道:永琪,你先回去吧,我现在心里很乱,让我休息一下。
这时,福伦和永琪对视了一眼,道:要不,你先回去,暂时也别将你皇叔的事告知圣上,待我问明你姨母是和原故,再做定夺。
永琪点头,然后向房内说道:姨母,那我先回去了,你好好休息,我就不打扰你了。
福晋用微弱地声音说道:你回去吧。
永琪看了福伦一眼,福轮道:回去吧。
永琪这才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