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绍成与陈建峰商量陈思涵的归属之事。陈思涵聪明伶俐,而且在徐府生活了这么多年,看着陈思涵一天天长大,徐绍成夫妇就如同看到了幼年的徐雪涵,尽管俩人都舍不得陈思涵离开徐府,但徐雪涵有遗言,夫妇俩还是决定遵循女儿的遗愿,让陈思涵随陈建峰到延安。陈建峰点头,说徐绍成怎么说就怎么办。徐绍成问陈建峰什么时候回延安。
这个陈建峰自己都不知道,也许三五月,也许一二年,何去何从,得听党的,由不得自己。
徐绍成沉吟了一下,说:“建峰,我知道你一个人带着思涵不方便,我看这样,在你在重庆的这段时间,思涵还是由我们带着,你离开重庆,再来将思涵带走。”
陈建峰说:“那就麻烦爸妈了。”
老夫人求之不得,说:“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我是巴不得思涵在徐家呆久一些。”
徐绍成让管家拿来一叠银票交给陈建峰,陈建峰翻了翻,竟然有五十万之巨,一时不解其意:“爸,您这是什么意思?”
徐绍成说:“这不是给你的,是给贵党的,我知道你们共产党穷,军费紧张,八路军新四军缺衣少食,可依旧在敌后浴血奋战,痛击日寇,让老夫很是感动,本来我想找个时间送到八路军办事处去,今天你来了,就算是见面礼,由你带给贵党,聊表心意。”
陈建峰欣然接受,说:“我代表我党,谢谢爸。”
徐绍成摆摆手,说:“用不着客气,前方将士流血,我出点钱根本算不了什么,我们工商界只有一个心愿,那就是希望国共两党精诚合作,早日将日寇驱除出去。”
“要做到这一点只怕不容易。”陈建峰看了徐海波一眼,“对于近期各个根据地国共两党之间不断发生的摩擦,徐教官怎么看?”
徐海波说:“怎么还叫徐教官,叫哥吧,有了思涵这个小丫头,你我之间就血脉相连了。”
对于国共两党之间的新近出现的摩擦,徐海波认为在所难免,因为自珍珠港事件美国正式宣布对日作战之后,随着亚洲太平洋战争的爆发,小日本穷兵黩武,大本营只能不断地从中国抽调兵力驰援太平洋战场,中国战场的局势由此发生了根本性的变化,估计用不了多久,中日之间相持的僵局就会被打破,中国军队会逐渐地占据战场的主动权,由战略防御转为战略进攻。而一旦日寇不足为虑,*眼看着共产党在抗日战争中不断发展壮大,害怕养虎为患的心理自然成倍的增长,想当年在民族危难之时,*都是一心一意奉行“攘外必先安内”,更不用说是现在了,因此摩擦在所难免。
“你跟校长朝夕相处那么久,他那点小九九你应该清楚。”徐海波说。
陈建峰点点头,说:“我们不说他,就说哥你。”
徐海波说:“校长想怎么做我管不着,也管不上,我只管好自己,我的防区至今与你们共产党相处融洽,秋毫无犯。我部虽然是校长的嫡系,但我的原则校长也是知道,我徐海波忠心是一回事,让我参与兄弟阋墙的事情又是另外一回事,让我徐海波向曾经并肩作战的兄弟开枪,我徐海波干不来,也不会去干,当年校长让我参与苏区剿共,我死活不肯,最后主动请辞,准备解甲归田,校长最终不得不选择妥协,让我戍守南京,以前如此,现在也是一样,打小鬼子打异族,我徐海波绝不含糊,徐州会战、武汉会战,长沙会战,我徐海波指挥部队遇敌杀敌,遇鬼杀鬼,从来没有胆怯过,但要我向兄弟开枪,我还是原来的那个选择,我已经想好了,等小鬼子一除,我就卸甲归商,到时国共两党再起纷争,就与我无关了。”
何谓卸甲归商,是因为徐绍成的生意除了国内,还在香港和美国两地设立了的分支机构,国外的生意徐绍成都交由二房打理,二房没有生儿,只有一个女儿,徐绍成年事已高,早就希望徐海波卸甲,回来掌控家族生意,徐海波自己也已经厌倦了国共两党之间的纷争,早先本来已经萌生了退意,却不料,抗日战争爆发,在这民族存亡的关键时刻,徐海波不可能置之度外,这才留了下来,指挥部队驱除日寇,血战到底。
“校长那人你应该知道,想要其放弃*之心,只怕不容易,一旦日寇得除,国共两党还是得兵戎相见。这是没法子的事,古往今来,以史为鉴,从来都是共患难易,共富贵难,校长绝不会容允一个成熟的政党整天在旁虎视眈眈,与其寝食难安,不如放手一战。”徐海波说,“建峰,你太可以放心,其他我不敢保证,但我可以保证我和你这个妹夫绝对不会在战场上相见。”
人各有志,徐海波的性情陈建峰也是知道,让他和*分道扬镳根本没有可能,就凭他是*嫡系王牌集团军的将领,他这些年率部无论在哪,都能和共产党的队伍精诚合作,已是难能可贵,十分不易。
徐海波看着陈建峰:“中日之战,迟早会结束,等到日寇尽除,你有没有想法和我一样,卸甲归商,咱兄弟俩一起驰骋商场?”
徐绍成说:“这倒是个好主意,所谓兄弟齐心,其利断金,你们俩兄弟联手,肯定会在商场所向披靡。”
陈建峰说:“做生意这种事情,我哪会。”
徐绍成不以为然,说:“商场如战场,指挥过千军万马的将军,只需在商场上滚打一下,照样笑傲群雄。”
黄昏之时,陈建峰离开徐府。陈思涵赖在陈建峰的怀里,不许陈建峰离开。
陈建峰刮了刮陈思涵的小鼻子:“思涵乖,爸爸还有许多事情要办。”
“很重要吗?”陈思涵噘着嘴,“可是我舍不得爸爸离开思涵啊。”
徐海波说:“建峰,这丫头亲你。”
陈思涵问:“爸爸,如果我想你了,我可以去找你吗?”
陈建峰看着陈思涵噘着嘴的模样,仿佛就如同看到了徐雪涵,他淡淡一笑,点点头,说:“你是我女儿,当然可以啊。”
徐海波将陈建峰送到山腰的拐弯处,告诉陈建峰,为免徐绍成担心,刚才有些话不便说,再过三五天,他就得离开重庆去湖南的常德,因为他的部队已经调防常德,戍守重庆东南,小鬼子在常德外围蠢蠢欲动,看样子,常德迟早会有一战。
陈建峰庄重地向徐海波敬礼。
徐海波不解,问陈建峰这是何意。
陈建峰说:“这是学生对教官的敬意,是军人对军人的敬礼。”
徐海波还礼。陈建峰说:“教官保重。”
辛小雅这天又听到陈建峰用口琴吹奏那首《十送红军》,琴音如丝如泣。
辛小雅见陈建峰从徐府回来后,就一个人躲在房间里,晚饭也不吃,知道肯定有事发生,想过来看看,没想到刚走到陈建峰居住的阁楼门口,就听到里面传来《十送红军》的琴音。
辛小雅刚刚抬起想敲门的手,顿时缩了回来。她知道这种时刻,是不便打扰陈建峰的。
辛小雅是懂陈建峰的,这一次,她感觉陈建峰的琴音除了一如既往地充满忧伤外,还分明感觉到忧伤中另外蕴含着一种铿锵有力的力量,这是辛小雅自听到陈建峰吹奏这首《十送红军》以来从未有过的现象,辛小雅开始还以为自己领会有误,她站在门口又静静地聆听了一会,没错,是力量。这是一种异乎寻常的改变,辛小雅的心顿时有如潮涌,能让陈建峰在吹奏《十送红军》之时一改忧郁的曲风,这说明陈建峰的心情已经开始在发生一种连他都不知道的变化,这种变化的出现,应该与今天陈建峰上徐府一事有关。
今天陈建峰上徐府,究竟发生了什么?她真的很想知道,辛小雅本想找社会部的同志问问,但一想有社会部的纪律约束,社会部的同志即便知道也会守口如瓶。正自思量,就见胡长发端着一个饭盆给陈建峰送饭来了。
辛小雅走了过去,将胡长发堵在办事处的一角,问胡长发:“今天在徐府发生了什么?”
胡长发摇头,说:“不知道!”
辛小雅不愿啰嗦,就三个字:少装!讲!
语气不容置否。胡长发看着辛小雅,一时左右为难,讲也不是,不讲也不是。讲吧,陈建峰没有发话,他就必须将知道的藏在心里,不讲吧,他从心里希望陈建峰能从徐雪涵牺牲的悲痛中走出来,与辛小雅喜结连理。胡长发跟陈建峰这么久了,他还能不知道,陈建峰尽管在经过撕心裂肺的痛哭过恢复平静,回到办事处后外表看起来与平时一般无异,但他的内心肯定仍旧是无比的苍凉,旅长这种深埋在心里的痛楚只怕比失声痛哭更伤心伤肺,可这种事情,他急也没用,但如果旅长的身边有辛小雅在,那多少会给旅长带去一丝安慰。
辛小雅看着欲言又止的胡长发,问:“你觉得告诉我好,还是不告诉我好?”
自然是让辛小雅知晓内情为好,胡长发豁出去了,他说:“今天在老先生家,旅长看到徐雪涵同志留下的遗物了。”
尽管辛小雅对徐雪涵的牺牲有预期,但一旦徐雪涵牺牲的消息得到证实,辛小雅还是有些不愿相信:“徐雪涵同志真的牺牲了?”
胡长发点头:“千真万确。”
“怎么牺牲的?”
辛小雅听胡长发说起,徐雪涵为了不让陈建峰因自己苟活而被同志误解,毅然选择开枪自杀,一时唏嘘不已,对于徐雪涵这样一个想法简单,只希望和陈建峰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的女子来说,要做到如此决绝,是何其的艰难。
辛小雅心想,徐雪涵也许算不上是一个纯粹的革命者,但徐雪涵绝对是一个为爱而生的纯粹的女人,这样的女人值得陈建峰为之执守,同样也让她辛小雅为之敬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