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建峰笑,说:“都说了,您的纸烟,我包了。这种土烟,太呛了,不抽也罢。”
*习惯性地瞟了陈建峰的口袋一眼,见陈建峰的口袋鼓鼓囊囊的,笑了笑,看着陈建峰,没说话,陈建峰赶忙从口袋里掏出几包“白金龙”。首长们一见,连呼:“好烟!”
陈建峰说首长们要是觉得这烟好,他陈建峰有几大箱,准保管够。
*拆了一支烟,竟然没有点燃就抽,而是贪婪地闻了闻,:“转移途中,供给困难,哪来的白金龙?而且还是几大箱?这也是镇远缴获的?”
陈建峰笑,说:“镇远属黔地,*是有,桂烟却无。”
“那是哪来的?”
“缴获桂军的。”
“怎么好事都能让你陈建峰赶上。”*走到木楼下,点燃一支烟,美滋滋地抽了一口,“好烟。”*看着桥下一碧如绿的河水,又赞:“好水!”
肉香隐隐约约从城里飘了出来,*闻了闻:“红烧肉?”
陈建峰笑着点点头,说新年了,鸡鸭鱼肉,应有尽有。一位中央首长笑,说听陈建峰这么一说,自己已是垂涎三尺。
“这么丰盛,那还说什么,赶紧进城!”*看了陈建峰一眼,“不管有什么事情,都得先填饱了肚子再说。”
陈建峰当时只顾兴冲冲地给*带路,根本没去细想*此话有何含义。
吃完饭,*抽了一支烟,觉得有必要将徐雪涵的事情据实告诉陈建峰,*想了想,说:“建峰,镇远颇具特色,陪我走走。”
青石板悠悠长长,*这走走那看看,只看,不说话。陈建峰已经习惯了*的沉默,这种时刻,往往代表*在思考问题,*不言,陈建峰也就不语,只是亦步亦趋地跟着。
天早就黑了,家家户户的油灯都点亮了。*站在城楼,看着远去星星点点的灯火,突然开口了:“建峰,有一件事我不得不告诉你。”
“您说。”
“我*有负于你。”
*能有什么事情负他,无非事关徐雪涵,徐雪涵怎么啦?受伤了还是牺牲了,陈建峰看着一脸愧疚的*,感觉自己的心一点点慢慢地沉了下去,那感觉就如同那天他用手去试镇远城外的河水一般,整个人骤然掉进冰窟窿里,一时全身冰凉,浑身发颤,思维停滞,陈建峰一个踉跄,双手赶忙扶住身边的楼柱,这才没有摔倒。
事实与陈建峰的想象有些不太一样,徐雪涵既没有在转移途中受伤也没有在转移途中牺牲,事实上徐雪涵压根就没有跟随*转移,而是和吴巧巧一同留在了已经沦陷的中央苏区。
此消息尽管不说太坏,但还是有如晴天霹雳,瞬间将陈建峰劈倒在地,主力红军离开中央苏区,苏区随即沦陷,留下来的红军举步艰难,作为一个身怀六甲的孕妇,徐雪涵的处境可想而知,陈建峰再也把持不住,一屁股坐在冰冷的城楼。
不是军委突然将徐雪涵从转移名单中除名,而是徐雪涵和吴巧巧突然自行失踪,遍寻不见。10月18日转移这天,下午*还见到了徐雪涵,一切好好的,并无不妥,*让徐雪涵与吴巧巧早作准备,于黄昏前向贺子珍报到,徐雪涵当时还点头应承。可到了黄昏,部队开始过河,*准备离开于都,踏上转移的征途,贺子珍派人前来告诉*,徐雪涵和吴巧巧没有前来,突然间不见了,*大惊,河也不过了,赶忙派陈大山和小龙带领警卫员四处寻找,陈大山他们寻遍了于都的大街小巷,除了在徐雪涵居住的农家找到一封徐雪涵留下的信,哪里寻得到一丝徐雪涵的身影。*一看徐雪涵留下的信,才知道徐雪涵不是被敌特绑架,而是在有意躲避,徐雪涵从一开始就没有打算跟随大部队走。
“我想,我们都被小徐善意地欺骗了。”*叹了口气,蹲下身去,把徐雪涵留下来的信笺递给陈建峰,陈建峰木讷地接过,*爱怜地拍了拍陈建峰的肩膀,“建峰,凡事都得往好的方面想,苏区虽然沦陷了,但你要相信小徐,她肯定可以化险为夷,平安无事。”
*看着坐在地上茫然无助而又慌乱的陈建峰,不再说什么,一招手,带着陈大山、小龙离开了城楼。陈大山回望了陈建峰一眼,有些担心:“毛委员,团长这个样子挺吓人的,他不会出什么事吧。”
“让他一个人静一静好了。”*说,“他陈建峰不仅仅是一名丈夫,他更是一名英勇的战士,我相信,最大的风雨,也不可能将他陈建峰击倒。”
陈建峰就那么靠在城楼的楼柱旁,两眼空洞地看着城里的灯火,很久很久,直到一阵凛冽的寒风吹来,陈建峰一哆嗦,这才恢复知觉,从悲哀中回过神来。
就着马灯微弱的灯光,陈建峰打开徐雪涵留下的信,徐雪涵在信中说:
建峰:原谅我欺骗了你,也欺骗了毛委员和子珍姐,对不起建峰,从一开始我就没准备打掉孩子,我怎么可能打掉我们好不容易盼来的孩子,他是天使,是上苍赐予我的礼物,他和你一样,都是我生命不可或缺的一部分,我怎么可能轻易地放弃他呢,建峰,从知道有了孩子的那一刻起,我就告诉自己,我会用我整个的生命来保护他。
建峰,原谅我的偷梁换柱,药渣是打胎的药,但我喝得实际上是安胎药。对于你,我太了解了,如果我不这么做,你肯定不会放心的离开,不管什么都不会阻止你留下来陪我,我不愿意你这么做,所以我只能欺骗。我不后悔留下孩子,就像从我不后悔嫁给你一样。别为我担心,相信我,在这个孩子没有出生前,我是不会死的,再苦再难,我都会想方设法地活着。就像你有你的信仰,你的信仰支撑着你排除万难一样,现在我肚子里的孩子就是我的信仰,我一样可以排除万难,直到孩子的出生。
你想一想,当有一天,一个可爱的孩子,蹦蹦跳跳地走到你的面前,叫你一声“爸爸”的时候,你就会明白,这一切都是值得的,包括牺牲。你不是常说,我们历尽艰辛,不畏苦难,就是因为相信我们会迎来一个新的中国和一个美好的未来,而孩子就是我们的未来。
建峰,记得你答应我的:你一定要好好的哦!
别为我担心,也别流泪,笑一个。
陈建峰真的笑了一下,然后两行眼泪像虫子一样无声无息地从脸颊爬了下来。
徐雪涵,你这是傻瓜,没有你的日子,我又如何会好!
陈建峰将头转向江西的方向,默默地祈愿:雪涵,这会的你在哪?一定很艰难吧,你一定要好好的啊。
第二天一早,嘹亮的军号响起,又一天的征程开始了。与军号一同在镇远古城回响的,还有口琴声,一首《春之歌》从镇远南门城楼传来,原本明快的曲子,竟然充满了一种淡淡的忧伤。
陈建峰一夜未眠。
远在千里之外的瑞金黄鳝口,徐雪涵随独立师在赣闽山区辗转三个月后,又回到了瑞金,在这三个月的时间里,面对敌军的疯狂围剿,独立师东躲西藏,疲于奔命,部队每天都在减员,但徐雪涵都咬紧牙关,在战友们的帮助下,坚持了下来。
一月的贵州大雪纷飞,瑞金同样也是雨雪交加,山区的道路泥泞不堪,有七个月的身孕在身,此时的徐雪涵已是大腹便便,行走极为不便,黄鳝口地处瑞金山区,群众基础不错,徐雪涵不愿自己拖累战友,决定留在黄鳝口,不走了。
师首长见怎么劝说徐雪涵都无济于事,不得不妥协,与黄鳝村的地下党员一起,将徐雪涵秘密安置在深山老林的一个壁洞里,师长政委亲自将背来的稻草铺在山洞的干燥处,除了留下了一些必备的药品,还将师部仅有的二床毛毯留了下来,这才依依不舍地离去。
这是徐雪涵离开队伍的第一夜,洞外黑乎乎的,寒风呜呜作响,很是阴森恐怖,洞里同样漆黑一片,只能偶然听到山顶的泉水掉在石头上嘀嗒作响的声音,吴巧巧和徐雪涵背靠背地裹着毛毯坐在稻草上,吴巧巧战战兢兢地问:“小姐,山里这么吓人,你就不怕?”
徐雪涵在黑暗中摸着隆起的腹部甜蜜地笑:“有这个即将出生的小生命陪伴我,我一点都不觉得害怕。”
吴巧巧说:“小姐,我还是不懂,你要想将小少爷平安地生下来,最好的办法就是回上海,你就不能让人捎个信给海波少爷,让他偷偷派人将你接到上海,如此一来,小少爷无忧,咱也用不着一天到晚饥肠饿肚,担惊受怕,如此,岂不两全其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