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她还活在世上,也大抵还会如这神庙里供奉的神像一样,用慈悲的笑容看着众生,用宽广的胸容纳百川,她是孱弱人类的大山,用那副纤细的肩膀扛起他们的太平安康。
倾城的志向无私高远令人敬佩,这是她无法舍身做到的。
她认识君华的时间也不短,但倾城的死因她并不知道,君华也甚少提及,即便她问起,他也不多言,惜字如金的三言两句的一带而过。
她以前也好奇过,君华为何一反常态愿意帮她,他曾这么解释过:“因为倾城不希望生灵涂炭,人类受苦受难。”
倾城解救人类与水深火热之中,一生所愿也是希望他们能够安平生活。
是以,她不会容忍有任何危险破坏她拿生命换来的美好。
灵均没有说谎,他们历代守护这女神庙,他们对倾城有着不可撼动的忠诚,他们敬仰而信任,因为倾城是他们的信仰,也是他们力量的来源。
至于九君,若她没有看走眼,他对倾城的态度甚是微妙。
做个大胆的假设,也许一切都合理了,出自同人手笔的神旨,却是矛盾的命令,最后造成的后果就是应了那句: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倾城从一开始想对付的不是他们其中的哪一个,像一网打尽的是这两族人,灵族的贪婪无情,九尾狐族的野心勃勃,在她不久于人世之前,她要为人类永绝这无穷后患,所以她设下了这惊天阴谋。
两族皆有创世璧这便是最后的证据。
整整两个时辰后,颜瑶才从里头出来,灵均还恭恭敬敬的候在外头,而九君却在旁边的小石桌上花生米下酒独自小酌。
灵均见她将将一站稳,就立马奔过来询问道:“神使?”
颜瑶斜睨她一眼:“女神昔日是如何交代魔璧的?”
灵均不情不愿的答:“天地动荡不安,务必要创世璧及早归位。”
颜瑶便朝她伸手。
灵均不愿,颇有些威胁的意思在里头:“神使,当务之急,还是得先发落了他们!”
颜一厉声质问:“灵均,你可知人间现在是什么情况么?”
灵均垂头不敢答。
颜瑶便道:“神魔妖三君已经出来了,你说该是什么样的光景?”
灵均不乐意,没了魔璧,就没了要挟:“可……”
“九君说你灵族无情,对人类毫无怜悯之心,我本也不信,可现在……”颜瑶看她的眼光满是轻藐:“现在是深信不疑。”
正当他们二人僵持不下的时候,一直在自饮自乐的九君突然光袖一扬,一物随着袖风送来。
颜瑶抬手接过,打开掌心一看,竟是神璧,九君主动交出了神璧,她还没来得及多说什么,九君已乘风而去,嘴上念叨着:“我本一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日后,你们就不要来找我们了,我们九尾狐一族能替她做的都做了,不能替她做的也做了,除了得到满腔委屈,其他什么也没得到。将神璧物归原主,从此以后就桥归桥路归路吧!”
颜瑶握了握手里的神璧,从他的话里听出几分心酸。
灵均却是不满了,大骂道:“臭狐狸就是狡诈。”
颜瑶斜睨她,把玩着手里的神璧,其中的意思不言而喻。
这魔璧在他们手里也没多大用处,本也就是代表个身份,如今女神派人来取,他们也没理由拒绝,若是热怒女神反而得不偿失,灵均痛定思痛,最后还是交出了魔璧,不甘心的追问着:“神使,我们何时能够出去?”
“何时能够出去?”颜瑶盈盈一笑,将流转的目光落在不远处的婳儿身上,意味深长道:“她没告诉你么,还是你至今到现在都未明白,我可以再提点你一句。”
灵均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千恩万谢满面的感激。
“我最讨厌被人设计。”她丢下这么一句话,就御风而去。无法告知他们真相,只能拉出婳儿当挡箭牌,至于后果她也管不着毕竟她也设计她在先,因果报应,他们也算扯平了。
她骑着大黄逆风而行,想着日后的打算,如今创世璧已经全部集齐,就差最后一步,还不知道如何修复这粉碎的创世璧,这固然还是得去找君华讨教。
在去找君华前,她打算先回趟长生岭,这么久未归,瓤姑他们必定很挂心,尤其是大黄,出来这么久,它早已归心似箭。
他们日夜兼程翻山越岭,连着赶了几天的路,也不知过了多久,终于跨进了长生岭的界门。
还是一望无际的云浪翻滚,竟同她离去时没什么两样,让颜瑶一时有些百感交集。
也不知瓤姑他们现在如何!
进入了长生岭,大黄兴奋的撒开四蹄打着转,欢呼雀跃,形容一个回家的孩子久久而不能平静。
闹了一会儿,一人一虎继续赶路,日落西山,天幕渐渐转黑。
颇感疲倦的颜瑶盘腿坐在大黄宽广的背上不知不觉的打起盹来,梦里白骨累累,阴风森然,她脚下行走的路不是泥土不是黄沙,是腐烂的尸骨,她淌过的河流小溪不是清澈见底的水,而是泛着令人作呕的血水,连她身上也沾满了这种令人惊恐的颜色,她不知道这样走了多久,她漫无目的抬着两腿,沿途的风景是死亡。
她置身如这地狱般的地方一时不知所以,冲天的臭味麻痹她的嗅觉,惨烈的修罗场麻痹了她的神经,她唯一能做的不过亲眼见证了昔日鲜活血肉化成了累累白骨,最终只能化为一捧黄土……
颜瑶再次从梦中惊醒,她的动作不小,一脚踹在大黄的腿上,大黄扭过头来担忧的望着她。
颜瑶摸摸它的头表示自己无恙,可心里却是一片不能平静的惊涛骇浪。这样的梦,颜瑶已经做了许多回,似乎是在预示着什么,让颜瑶不敢去想,但又不得不想,她的梦里没有半点美好,只有血腥,只有死亡,只有屠杀,仿佛血流不尽,人杀不完,仗也打不完。
她自认这些日子已经很少打打杀杀,也算是修身养性,可为何她的梦里竟是那种东西,有时,她明明不是在睡觉,而是在打坐修炼,可依然神不知鬼不觉的又沉溺在那些梦里,如同魔障一般。
她不说身经百战,但也不是温室里的花骨朵,也被寒霜打得折过腰,也在腥风血雨里几经生死。
她自认再惨烈的战争,她也已能淡然面对奋起反抗,可自从反反复复做那几个梦以后,她发觉自己远远没有自己所想象的那般麻木,即便是在梦里,看到脚下的尸体成堆成山,一眼望去血流成河,满目皆是刺眼猩红,她还是心生不忍不愿直视,忍不住的要哽咽。
闭眼,过去种种皆成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