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回说到三王子见自己走上岔路,逐渐远离阵眼之位,遂只得调头转来,仍往最初那三岔路口处行来。待到此处,一面对抗那如潮般袭来的妖兽,一面寻思除却适才转回的左路口,另选中路抑或右路中哪一路方才正确。
一面忖度,一面细细探视此二路之差别。只见这右路飞禽走兽众多,隔了老远亦能目见那天上地下的野兽铺天盖地、多如群蚁;又见那中路则妖兽较少,惟较了那左路多些罢了。三王子见状,不过须臾之间便已拿定主意,将身侧逼近前来的状似犬形的野兽溪边以弓箭射杀,随后闪身跃过扑将而来的几只集鹿、马与人为一体的怪兽玃如,毅然向那怪兽最多之路右路而去。
此番迎着密若降雨一般的兽群杀去,三王子方才真切体会到身体变异所带来的不便。这女体虽是轻盈灵活,到底体力不及男身,这朱雀之阵较了从前所通之阵,却是那厮杀无尽的,最是耗人体力。他虑及于此,只得转运身法,暗施巧劲,避免身内体力流失过快。然此番却是无时无刻不在消耗,无论如何努力,这身体总有消耗殆尽之时。而即便他武艺再过精湛,然人到底不比兵器,刀剑永不疲惫,而人之体力真气,却终将耗尽。
正值三王子陷入杀伐之中而渐渐麻木、失去知觉之时,耳边却出乎意料地响起入阵之前朌坎的歌声,那歌声宛如一道闪电,刹那间划破三王子脑际的黑暗,令他猛地一个激灵,醒悟过来。与此同时,那似是已体力耗尽的身体登时又疲惫全消,真气充盈,方知此乃巫祝一族祈福术之效,正是敬天礼地,庇佑万物之奇术。原来朌坎那一曲《云门大卷》之舞断非只为他出行祝福,更是为他加成之术。只当体力尚且充盈之时,尚不知此术之力,惟待体力耗尽而真气枯竭之时,方觉此术如同一股充盈不竭之涌泉,支持自己行之不缀。
“欲返不尽,相期与来。”此八字正是朱雀之阵破阵之关键,实则亦是喻示人修行之彷徨阶段,人修习武艺,虽于外强筋健体,而于内提升武学之境;然欲提升武学之境,亦惟有求之于外。由此,惟有日日苦练,夜夜勤勉,往返于无尽的一招一式之间,方求得精神之顿悟,境界之提升。遂三王子方择了此妖兽最多之径,可知修行之途未有捷径,若非悟得此理,便惟有在错路之上,愈行愈远。
只修行之路茫茫无涯,难免会有迷失耗尽、疲惫不堪之时,惟在此时,他方忆起朌坎的歌声,便觉似有一股暖流,游走在经脉四肢,令枯乏之体复又充盈填满。念及朌坎舞罢那《云门大卷》之时的疲惫之色,方知他是将己身全部灵力皆以祈福之术渡与自己。而此一路行来,若无他祈福之术的支撑,自己怕早已因力竭跌于半路之上……
而一旦念起朌坎,心下便升起一阵奇妙之感,似是肌体之上的每条经脉,俱都叫嚣着难以自矜的喜悦。如今想来,初见朌坎之时,正是在王宫大殿之上。他不过是年仅十四五岁的少年,生得外妍内秀,然面上却全无少年所有之青涩面嫩,却是卓荦跳脱、灵慧警悟,躲在其师朌坤之后肆无忌惮地打量堂上的自己并众人。城郊树林之事,因疑他居心叵测,正欲杀之灭口,不料他竟“先发制人”,出其不意,以术法解除自己身中异状,令自己逐渐解除防备之心。自出海寻药以来,他每每行事似是出之无心,时而古灵精怪,时而又明|慧细腻,令人琢磨不透。而自自己于东海浮岛之上对朌坎表露心事伊始,便已将心中所有怀疑尽皆舍下,只为与君相伴,携手同行。
东边日出西边雨,道是无晴却有晴。我云寅这一路行来,得君相携,不悔此生。念及于此,一丝轻笑掠上三王子嘴角,只如浮光掠影一般。只见他仰面躲过半空中俯冲而下的蛊雕的袭击,立起身之时已是三箭连发,适才行凶逞能之蛊雕已然便成刺猬,从空中坠下。与此同时,侧身横卧掠过半空,避开那食火兽祸斗的火焰,反手握剑,向下一刺,那祸斗顷刻毙命。
此番落地,只见那妖兽虽多,然因了之前见识三王子之勇,皆有些畏头畏尾地不敢上前。三王子只觉浑身真气满盈,力气用之不竭,朌坎所施之术宛如一股清泉,萦绕在身,不曾片离,遂笑曰:“此程有君相伴,我自能无所畏惧!”
言毕,随即闪身往那包围薄弱之处冲杀,一路宛如罗刹之神,势不可挡,所到之处,尸横遍野。不过半个时辰,便已连突十数个三岔路口,到达平原尽头的山崖处。只见此处正是一断崖,前方则是一深不可测的水潭阻路。而那水潭的上方,正悬挂着一支火红的箭矢,其上隐隐有灵力传来,正是祝融神矢。三王子见状,便知此地正是朱雀之阵阵眼荧惑星所在。
而正值此时,便见那神矢所在之处刺目的白光一闪,三王子被那光晃得花眼,与此同时,一支流矢破空而来,直取三王子。三王子微眯双眼,随即亦取下神弓,拈了三箭,张弓如满月,对着那袭来之箭直射而去……
另一边,却说朌坎与云永二人在阵外候了许久,虽知破阵之事不易,需耐心等待,然到底徒劳候于此处百无聊赖。朌坎二蛇又嚷腹中饥饿,欲往周遭觅食。一旁云永见状,则自告奋勇前往打了两只野兔,又抓获两只田鼠。朌坎则忙着生火搭架,待云永归来,二人便将野兔开膛去皮,架上火烤。又将田鼠喂食二蛇,一面说道:“方才我灵力耗尽,此番多亏云兄觅得食来,若得进食,灵力自可恢复三成左右……”随后又问云永道,“云兄既为武器之灵,亦需如常人那般饮食作息?”
云永则答:“不错,我等虽为武器之灵,然一生亦有一回幻化成形之机,即为被择逢主之时。但凡化作人形,便与人之习性无异,具有肉身,亦有生死……”
此番不过半个时辰,他二人便将那兔肉烤熟吃罢。朌坎只觉腹饱眼饧,心满意足,正待就此闭目养神,待自己灵力恢复七七八八,三王子大抵便能破阵而出。打了个呵欠,伸回懒腰,刚将身子往地面躺平,不提防间忽地一声巨响,随即地动山摇。朌坎见状,骇得不轻,忙不迭从那地上弹起身来,与云永并肩而立,连声询问:“发生何事?”
只见那震动过后,万物复又恢复平静,而之前围绕此间的浓雾亦逐渐散去,一条通往山顶之路就此出现在眼前。这边朌坎二人见状,登时喜不自胜,相视一望,说道:“这山中结界散去,想必是殿下已突破朱雀之阵!……”
只话音刚落,未及他二人欢呼庆贺,便闻一声怒吼从身后传来……
且说阵中从那阵眼的方向,一支流矢直取三王子而来,似欲就此将三王子射个对穿。而对面三王子却不躲不闪,亦瞄准那箭连射三箭,银辉闪烁,只如三枚流星破空而驰。而那射来之箭远道而来,力道已弛;而三王子这箭则蓄势而发,刚刚射出,正是力盛之时,一来一去之箭,于半途中相遇,金属箭头相撞,火花四溅,于半空中炸裂开来。而另两支箭矢则从旁而过,直冲那水潭对面的祝融神矢而去,二发中的,神矢首尾各中一箭,随即从半空中掉落。
对岸三王子见罢此景,随即运起轻身之法,足尖轻点,身形一跃,借两岸崖壁以栖身,飞檐走壁,如屡平地,向水潭对岸掠来。
不料正行至一半,便闻身后响起破空划过之声,三王子心下一凛,随即旋身避让,原是数十支箭矢从身后射来,三王子险险避过,一支更是贴着三王子衣襟飞过,打入那岩壁之上。三王子忙不迭于半空之中一个翻身,跃上一处石台立定,方见那神矢悬挂之处,显出一人形来,兽身人面,胯|下乘坐二龙,方才那示威的乱箭正是由他而发。
只听那幻象开口说道:“吾乃火神祝融,汝便是那挑战朱雀之阵之人?”
三王子闻言,拱手行礼,本欲自报身份,然转念一想,自己如今之状,只怕难以令人相信自己所道之言,多说无益,不若莫言,遂只道:“正是在下,此番还请祝融大神指教。”
祝融道:“千百年来,汝乃惟一到达荧惑星之人。不久之前,吾已有感,青龙之阵已为人所破,想必汝正是那人。可知六兵之阵之间皆有感应,需依次突破,而惟有突破一阵,另一阵方才开启。”
三王子听罢这话,方才恍悟,风凌霄告知自己一行人堂庭山之事,若从前便有朱雀之阵横亘山前,则他人又是如何越过此阵上山?由此便知朱雀之阵乃是近日忽才现世。
正作此之思,不提防那祝融道句“既来此,自当受吾之箭”,言毕,便见乱箭从天而降,密如牛毛,纷纷向三王子袭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