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回说到朌坎与三王子打定主意, 从六道之中的人道之门出来。念及朌坎尚为阴魂之态,一旦暴露于阳间日头之下,定会魂飞魄散, 三王子随即取出之前厘琮借与自己的国宝——五色石所造法器, 将朌坎阴魂暂时封存在内, 随后方敢带出幽都。
出来之后又回到雁门这里, 这云永并夸父族人见三王子出了门来, 皆是一副大吃一惊、难以置信之状,三王子见罢询问出了何事,云永则答:“距殿下进入雁门, 不过一盏茶的工夫。莫非殿下此行不顺,未寻到门路, 方才这般快地便已返回?”
话说出口, 却见三王子言笑晏晏, 面上无一丝儿气恼颓丧之相,将那法器取出托于掌中, 晃了一晃,笑答:“万事已是妥当了,他之魂灵正在此物之中。”
云永惊道:“怎的竟如此迅速?不过一盏茶工夫。莫非殿下将将进了鬼界,便已邂逅朌坎大人?”
三王子闻问,支颐寻思一回, 方道:“据闻阳间一日抵上阴界千年, 我入了幽都, 亦是花去许多工夫, 方才寻到他之阴魂, 只鬼界时光流逝迅速,于阳间而言不过弹指一挥间罢……”
云永二人闻罢这话, 方知端的。
随后三人又马不停蹄地向南返回冀城,却说人逢喜事精神爽,此番回程较了来时,自是马轻路熟,快上许多,不多时便已到达冀城北门。进了冀城,拜谢过那领路之人,便亟亟赶往鎏金错落,寻到厘瑷,着手复活朌坎之事。为确保此事稳妥,厘瑷提议请夸父族祭司相助。三王子闻言亦觉在理,随后便进宫求见厘琮,厘琮闻罢三王子此番经历,亦是啧啧称奇,只道是跟前此人竟是上天入地无所不能,当即允了三王子之请求,令夸父族祭司前往相助。
待一行人回到鎏金错落,筹备复生所需诸物,祭司建议面西南而设祭台,巫咸国本位于大陆西南,国中设有登葆山祭台,本便是巫咸国勾连天地人神之所,灵力充沛,若借助此间之天地灵力、日月精华,当能令复生之事万无一失,众人遂依此计而行。待诸事筹划妥当,祭司择定一良辰吉日,沐浴斋戒,择午时阳气最旺之时施法。于祭台之上祷天告地、祈神求福,随后念动咒诀,将朌坎阴魂从法器之中引出,渡至躯体之中,致令灵肉合一。那不死之药随即生效,朌坎肉身缓缓张开双目。
睁眼醒来,率先印入眼帘之物正是三王子那朗如玉山、清若秋水的容颜,朌坎似本能一般将手一抬,便与三王子抱了个满怀,扑在三王子身上便不肯下来。有多少别情-欲诉,几成相思欲道,皆抵不过死而复生的喜悦,当下却是情难自禁,一语难发。周遭众人见状,无不恭贺道喜,喜极而泣。
却说朌坎复生,心下很是得意,好了伤疤忘了疼,哪管自己曾在幽都经历多少苦痛,此番皆抛至九霄云外。与三王子亲热一回,方落下地来。随即便拈诀召唤法杖,见罢法杖之上精魄红光耀眼,仰天大笑一声说道:“哈哈小爷我还是圣宿阶,灵力未有半点退步,混沌大陆第一巫祝之位小爷我是当仁不让啊哈哈哈……”
随后又口占召唤之诀,只见红光一闪,半空之中滚落下一青一赤两只小蛇,朌坎一手捞起一条,抓于掌中狠命揉搓一回,只将二蛇痛得引颈长嘶,口中还一个劲儿念叨:“小青小红好久不见了,你主人我怪想念你俩的……你主我复活了,你们又可以跟着我混了……不过我去了这许久,此番你俩怎的一丝半点儿没见长个,仍像两条鳝鱼?可是没口粮与你俩吃来着?……”
二蛇闻罢朌坎这没心没肺之言,只怄得白眼乱翻。
待与二蛇打闹尽兴,朌坎复又念起一事,将二蛇塞入袖中,取杖又待召唤,口中一面自顾自说道:“对了,还有火星,太久未见它,不是醉死在哪里了罢……”
此话一出,朌坎正待拈动咒诀,便闻三王子忽地从旁唤了句:“坎儿且住……”
朌坎闻言,将一张笑靥转向三王子问道:“怎的?”
自朌坎复生以来,三王子皆是喜不自胜,此番是头回只觉言语梗塞,心下难受,不知如何告知朌坎煋先生以己之命换来不死之药之事,踟蹰半晌。对面朌坎见状,倒也不以为意,只道句:“不忙,殿下且待我召唤回火星,再听殿下说来。”
言毕便径自口占契约之诀,不料红光一闪,却是无事发生,亦未见任何生物凭空出现,朌坎大奇,尚未明了其中缘故,只嘟囔一句曰:“这火星,待我去后越发没个心眼儿了,此番不知又在哪里吃醉了来,便是蒙我这主人召唤,亦不搭理一分,素欠教训……”
一旁三王子闻罢这话,心中不忍,随即伸手握住朌坎一手,对朌坎低声说道:“坎儿还需节哀顺便,彼时我等于员丘山求取不死之药之时,山神告知复活一人需得以命抵命,方不会破坏世间有生有死之平衡。我本欲以己之命换得不死之药,奈何煋先生只道是你有恩于它,它不可不知恩图报,遂坚持以自己之命尝你之恩……”
朌坎一听这话,只如遭晴天霹雳一般,仿佛断线木偶,当即愣在当场,手中法杖掉落在地亦不自知。三王子见他模样,甚是难过,忙不迭从行李之中取出从前朌坎替煋先生购置的草帽草鞋,递与朌坎说道:“这是它之物,你可收着做个念想,日后寻一宝地替它做个衣冠之冢……”
朌坎闻言,只下意识伸手接过那草鞋草帽,尚未回过神来,三王子又道:“你尽可怨我未能护它周全,只你却莫要如此……”
朌坎听罢这话,心下一酸,将草鞋草帽夹于胳膊之下,又扑将在三王子怀里,哽噎着说道:“此事怎会是殿下之过?分明是我欠了它的……彼时我替爹娘上坟,遇它偷吃我放的祭酒,醉倒在一旁。我只道是这狌狌有趣,便与它立下契约,管带它吃喝,对它称不上甚恩情,哪料它竟以命相报……”
三王子闻言,只将双臂搂得更紧。
朌坎又道:“待我之后回了灵山,再于爹娘坟边替它另造个衣冠冢,拿它素喜之美酒祭拜它……它平生惟喜之物便是美酒,祝它下辈子投个酒鬼的胎,有喝不完的美酒……”
却说这事本令人可悲可叹,然朌坎这话却说得滑稽非常,一旁的云永止不住率先破涕为笑,随即又忙不迭拿手掩嘴,强压住笑意,一面道歉连连。朌坎转过一张苦闷的脸来对着云永问道:“云永大人,我方才之言有甚好笑之处……”
云永亟亟对曰:“不,抱歉,并不好笑……”却又忍不住将笑声漏了出来。
而因了这番打岔,朌坎虽止不住心下的黯然之感,口中还一面念叨着“火星你这个傻瓜,狌狌一族都是笨蛋”,到底释然了几分。
正值此时,便闻一个声音从身后传来,嗓音似是尝于某处听过,在道:“七殿下,下官有礼了。”
众人听罢此声,一并转头循声望去,朌坎亦忙不迭从三王子身上脱开身去。只见来人乃是一妇人,束发戴冠,作寻常的商贩装扮。三王子凝神望去,细细打量一回那妇人,随即惊道:“来者可是女子国镇国大将军风香玉大人?!”
风香玉步至三王子跟前拱手行礼,对曰:“下官正是风香玉。”
三王子忙问:“不知将军来此有何贵干?”
风香玉闻问,转头四顾,随后方道:“可否借一步说话?”
三王子见状,便知事情有异,与周遭众人招呼一声,二人随即往了一僻静无人之处说话。此番只听风香玉说道:“殿下可知,正值殿下身处夸父国之际,大陆其余地方发生何事?”
三王子闻言如实摇首答曰:“全然不知,还请大将军指教。”
那风香玉则道:“彼时殿下身在这大陆以北的夸父国,却不知贵国新任君主对大陆西北的枭阳厌火二国发动奇袭,致令二国一夜之间被破,之后将此二国之中年轻力壮之士尽皆俘虏,迫使其南下,作为替贵国征伐他国之先锋。随后中土国两路大军分别从南北两方夹击大陆西南的奇肱奇股二国,二国本欲向七殿下求救,奈何鞭长莫及,方又念及与我女子国为左近之邻,素有同盟之好,遂向我国求救。我国国主感两国之情,又念及殿下平素与奇肱奇股二国交好,定不会见死不救,因而出手相助……”
听到此处,三王子本忧心二国遭际,只道是欲从二王子所率虎狼之师手中存活甚为不易,遂忙不迭开口打断风香玉之言问道:“如此二国可是受难?”
风香玉则答:“殿下当真仁义素著之辈,虽为中土国王族,却忧心弱国安危。殿下请勿担心,那二国之危于我主妙计之下已自解。”
三王子听罢这话,方才安下心来,随即注意到风香玉话中的蹊跷,又问道:“闻将军之言,此番二国乃是仰仗贵国国主之计解了危机,不知是何妙计?”
风香玉闻言,随即从衣襟之内取出一物,递与三王子,那物乃锥形尖头的玉质佩饰,与三王子腰上所携之玉饰一模一样。风香玉说道:“此番事成,全靠此物。”
三王子惊道:“此物莫非是国主之玉饰?”
风香玉颔首以示肯定:“不错,此物正是国主亲手交与下官。此番事成,说来七殿下亦有一半功劳。”
三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