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中——
简随云盘膝坐在一块长满苔鲜的湿滑的岩石上,眼观鼻、鼻观心……
这是一处位于姑苏城外山脉中的岩洞,掩藏于密密麻麻的灌木与藤萝后,就算是常走于前的人如不仔细勘察,也无法察觉这个洞的存在。
而现在,夜色漆黑,洞中更无一点亮光,她的身影于暗中几乎看不出来。
事隔不久,她再一次进入物我两忘。
七日七夜的炼丹过程,她毫不停歇地提用内力,就算因一个黑衣人的插手而未被偷袭者伤及,但那内力不间断地运用已耗损她的一部分真气。之后为唐盈疗伤,虽医术超绝,但那等大伤对任何一个医者来说都是一种挑战,要付出对等的精力,后又为唐盈输出常人所难忍受的血流量。
再然后,为柳氏飞针,并在千日醉发作的最后时刻及时遏止,无不需要快速的判断力与反应力,还有功力。包招接毒血,如果没有她的出手,柳家人未必能躲得开……
每一桩,每一样,在常人来说都是难以想像的,于其他武林高手来说,也是几乎不可能做到的,而她做到了,并且做得淡如清风。
尤其那些血液的流失,是真正地伤了她的精气,如不进行辅助调理,等血液自行生出,需百日之功。
人体的气血循环,自有规律,在保证充足休息与规律饮食的前提下,必须得百日才可再生自盈。而“药补不如食补,食补不如睡补”,她却已有百余个时辰未真正地进入睡眠状态。
现在,她不得不调息,深度调息!
不同于唐盈见过的那种可随时随地睁眼说话的普通调息,同样是经不得任何风吹草动!
在没有人再能为她护关时,只有这等隐秘的场所才最安全。
而这等场所,是七宝带她寻来的!
黑暗中,除了潮湿与滴水声,便只有一对绿幽幽的眼珠子在骨碌碌地转。
也是在此时,能看出七宝的眼同其它猴类的眼绝不相同!
它正挽着猴臂,同样盘腿坐在一小块突出的石头上,但它的眼在全然的暗中竟然贼亮贼亮,发着绿光,就像两盏灯点在那里闪烁不停。
乍看时,甚是渗人。只有具夜视能力的动物才会有那样的眼,比如狼、豹!
它却有这样一双眼,非同寻常。而如果有人能看到它现在的表情,会瞧出它似乎很是得意——
这地方不好寻呀,就算来过几次的人,走出这山脉后再想返回来也未必能顺利找到,它却一路没有半点差错地引着简随云找来,像是提前早队好了路似的。
而它为简随云能最快地进行调息了省去不少时间,加上调息前服了一颗自携的生血丹丸,只要静养十日,简随云便可恢复,能将身体机能的自行恢复提前九十日。
微微地动了动,七宝也似乎有些受不了洞里的阴冷,将身上椅着的布包垫在了身下,成了一个简易的坐垫,一双眼盯着简随云,不知在打着什么主意,很是狡黠的样子。
从进入后,到现在已过数个时辰,简随云正是北行九重天,七窍皆闭,已听不到也感觉不到外界的任何事物,但哪怕是一滴水在此时落到她身上,都有可能使她走火入魔。
好在她那处并无没水,只有潮意,还有她身上散发出淡淡茶香,随着功力的运行与腾腾的气体的浮出,正漫布在岩洞的各个角落——
打了个细细的哈欠,七宝的身子又歪了歪,这样枯燥事情还真不是它能做的,不由翻了翻白眼,猴猴嘴里不知道在微微地嘀咕着什么,却只有它能听得懂与明白。
正在它挤眉弄眼,颇似对什么很不满意的时候,岩洞的深处传来一阵奇怪的声音——
声音低微,常人细听也是听不出的,但七宝的耳朵却瞬间竖直了,眼珠子也立刻盯向那处。
很快的,深处的洞里地面上也出现两点绿芒,幽幽的、阴森的、闪烁的……
并且伴随着咝咝声。
就像蛇吻的声音!
但那的确是蛇,并且是剧毒无比的蛇!
先前奇怪的声音也正是冰凉粘腻的蛇皮,从洞深处蜿蜒着爬行过来时磨擦到地面的声音。
而蛇本喜热,不耐阴寒,这条蛇却像是嗅闻到了什么美味的东西,依着嗅觉不停地吞吐着蛇信,冒着阴寒,从不应该出现的洞内滑出,一点点地接近简随云所在位置。
仿佛那味道正是来自简随云身上,使它半夜里也受不了诱惑,遁味而来。
七宝眨了眨眼,立起——
它本在一个极偏僻的角落中的突出一块钟乳石下坐着,但一眨眼都不到的时间,便出现在了简随云身前三尺外的一块石头上,再一次挽起猴臂,立在那里居高临下地看着那条蛇。
蛇似乎感觉到了什么,停了动作,竖起了前半身——
“咝咝”,剧毒的蛇吻无疑是一些常在深山老林的猎户与山民们最恐惧的恶梦!
这条毒蛇极其肥大粗壮,却非蟒蛇一族,应该是一条吸食了不知多少动物的精血、经历了不知多少自然考验的老蛇。
应敌的经验时它来说,已太过丰富!而一向的顺利成功也助长了这条蛇的阴毒本质,它竖起的上半身炸开,散出浓重的腥气,看起来十分恐怖。
七宝却挥出了一只猴腿,吊儿郎当地点着地晃了起来,仿佛时此不以为意,并且很是看不起的伸出猴指点了点对方嘘了口气。
毒蛇却突然异常地僵了僵,身子一缩,炸开的上半身像被雨洪了一般地蔫了下去,气势大减。
不但如此,它整个蛇身都没了刚才的凶征,连“咝咝”的叫声也低了下去,有些畏缩不前。
七宝斜眼看对方——
蛇伏在那里,像是想退,又不舍得退,想进,又不敢进。
突然,洞口处也传来一些异响,并且一声接一声。
如果有人能看得到,一定会毛骨悚然!因为地面,洞顶,岩壁上……所有有缝隙与乳洞的地方,都正有无数的蛇虫蛛蝎涌来——
密密麻麻,千万只,一只挤一只,甚至叠加到一起,拼命地蜂涌般地挤进,只朝一个地方前进!
也许无人知其因,但简随云会知道。
她的血,在腕脉被割开后便在流出的同时散出一种淡淡的气味。这气味人类嗅闻不到,对蛇虫来说却是异常敏感。
而她手腕的伤。并未长好,在功行几重天后,气血加速,使那味道又散了出来,各处毒虫便像受了无法控制的诱引,一只只从洞穴中乐出,涌来——
最先到的那冬蛇似乎又竖起了身子蠢蠢欲动。它是其中最大个的,也是毒性最猛的,现在无数同类的到来,仿佛让它多了几分按捺不住。
七宝的眼眨了眨,也仿佛提起了某种兴趣,搓了搓爪子,憋着嘴,悄悄地看着那些东西的接近——
悉悉索索的声音听在它耳里,似让它很是猴血沸腾,直待那些毒物爬得越来越近,近得将简随云几乎只包裹在一丈方圆时,它动了!
身子如弹丸!
上、下、左、右……几乎是电闪间,它就从四面八方返了回来,又立在了那块石头上,吹了口猴指,好整以暇地瞄了瞄周围。
然后,地面又传来一阵异动,仿佛所有的毒物都受了惊,全部停止了爬行。
而每一个方向,都翻倒了一片尸体,无论毒蛛还蝎子、无论娱松还是蛇,死了一大片,全是打头的!
有的还伸着肢体挣动着,仿佛已死却百足不僵,挣动得让后面的蛇虫全趴在了原地……
包扩最先到的那条蛇,又往回缩了缩,放下了炸开的蛇皮。
许多动物是群体合作,并不会对围攻猎物的过程产生恐惧,哪怕是死伤无数,也会勇往直前!
尤其是毒虫这类低等生物,它们的智慧远比许多灵长类生物要差,并不会产生过多的情绪,但这时的情景十分诡异,仿佛所有的毒物都意识到了这洞里的有一种死亡还可怕的东西!
七宝小小的身子又立在了那里,如高高在上的君王,睥睨着四周,对着自己的猴指又吹口气。
它是故意突然袭击的,并不想让毒物们提前知道它的存在而失去逗玩的机会,现在目的已达,它也小试牛刀,便不在意让它们知道自己的存在了,摇着尾巴很是散慢。
仿佛这些东西都不够给它看的!
“咝咝”,无数的蛇吻在空气中交汇,无数的蝎蛛螟松又开始原地团团转,它们是应该前进,还是抵住诱惑地后退?
猴眼一斜,看了看简随云头须雾气已浓,它似乎有些不耐烦了,猴嘴一撅,发出一声尖细的、音频几不可闻的啸声——
就听黑暗中无数“悉悉索索”声又响起,比先前更加挤堵,像潮水一样包围过来的毒物们突然往后漫开——
仿佛受了太大的刺激,不敢再排徊不定,掉转方向就往各处退去!
比来时还快,有的爬过同伴的身体,似飞一般,迅速钻进来时的缝隙。
而此时,最先到的那条蛇也似乎不得不接受现实,慢慢地往后退——
就在七宝龇着牙,自鸣得意地仰着脖子奸笑时,一个飞起,那条蛇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简随云弹去——
“咝”“咚”!
四处外窜的毒虫像被雷霹了一样,突停!
停了一瞬间,便又发疯般,以更快的速度爬窜,仿佛怕慢了半分,就会轮到自己再也爬不出去!
刹那间,走个干干净净,只剩下最早阵亡的那批翻着肚皮留着些许的腥气,还有一条蛇重重地落了地,扭曲了几下身子后便搭下头,僵死——
七宝再度吹指,摇着头无奈地看着那冬蛇,仿佛在叹息:啧啧,你原本可以活的,非要挑战俺,你说说这是图啥呢?不就是明白地找死吗?
世人不识俺,难道你们这些东西也不知道俺是谁?想当年,俺可是称霸王一方丛林,上至猛兽,下至小虫,哪个不对俺臣伏?
俺生来就是你们的克星!至于对付人嘛,哼,人类太复杂,一个个狡猾得不成样,就像当年那一个,不是用了诡计,怎能让我服他?
但俺虽不一定搞得定人,可对付你们还不是手到擒来,不费吹灰之力?不开眼的老蛇呀,活该!
七宝翻着白眼,又回头看一眼仍在坐定中的简随云,笑嘻嘻地抛了个飞吻——
然后又眨了眨眼,跳回了最早立的那块石头,一屁股坐上那个布包,将两只爪子往下巴上一支,就又瞅着简随云瞧呀瞧——
这等隐秘的所在,常人难以寻来,但真的没有人会寻来吗?
……
终于,简随云收功,气归丹田,慢慢吐气,缓缓打开眼——
一打开,便时上另一双眼。
“嗨!”一声招呼传了过来,带着笑。
笑意像是山谷清彻的风,卷着谷中草木的芬芳,恣意地、快活地奔来——
并且笑眼眯眯,弯成月芽形。仿佛他每一寸每一分都饱含笑意,连扑过来的呼吸也充满优哉游哉的快活,直将简随云包裹在笑团里——
的确是呼吸也含着笑!
因为对方的眼就近在眉睫处,对方的鼻就顶着简随云的鼻,甚至对方的唇也几乎要与简随云的碰到一起。
如果不是隔着两只鼻,恐怕已经碰到!而呼吸就勿庸置疑地不需开口便弥漫而来,与简随云的交织在一起。
这距离,太近!
近得比一般亲密的人还要亲密!
纹丝不动,简随云没有意外,也没有要移后或偏转头颅的打算,只是静静地回视着对方——
她能看到对方,对方也能够看到她。
武学的根基让他们有夜视的能力,但毕竟没有光线的辅助,只能看到其形与眼中闪动的隐隐浓光,却看不到真正的细节的表情。
一声招呼后,对方就那样盯着她——
七宝却不知跑到了哪里去,两只绿幽幽的灯笼一样的眼完全没了踪迹。空气中很静,滴水声像某种音符般,轻轻的也是清清的叩响着——
虽然有蛇虫的腥气布在四周,但她与他之间,却似乎只有彼此的气息在交流。
过了不知道多久——
“亲亲的简,这时候,我实在是希望自己能是一只猫!一只真正的猫!”
他的笑似乎很有坏意,一只眼也眨了眨——
“猫儿在对着已经到嘴的鱼时,一定会伸出舌头舔上一舔……”
说着,他的舌似乎当真在唇边舔了舔。
一种初春青草与竹林新雨后的气息在他唇齿间泛出——
这个人的气息无比清新,而他与简随云的距离,如果真伸出舌,不需要持别伸出,便会碰到简随云的唇。
她依然没有动,仿佛以不变应万变,又仿佛根本不在意这样世俗男女间无法接受的距离。
又是一声笑,对面的人头颅微微一动,本是鼻对鼻的相对,经他一错转,鼻子交叉而对,唇离得更近——
“吱吱!”黑暗中终于传来七宝的尖叫——
原来它仍在,只是躲在了某个角落,在这个人突然出现并那样潜近简随云身边将面孔离简随云越来越近后,就捂着眼缩在角落,似乎是不好意思去看。
此时从猴指缝里分明看到那人一错转,与简随云更加地近,近得从任何一个角度看去都像是人类男女间最亲密的吻触时,它实在忍不住刺激地叫出声。
想当初呀,它见过风叶儿与龙占天的激烈交缠,这会儿,怎不让它猴毛再竖?尖叫出声后,便又捂住自己的嘴,瞪大着猴眼,仿佛很是后悔自己的莽撞——
但那眼睛却比先前更加溜圆,又像两盏绿灯笼般十分耀眼地闪着。
简随云依旧不动。
两张唇,似触未触!
对方眼里的笑意几乎要流了出来——
含着青草与竹林气息的呼吸却变得滚烫!
仿佛是一潭水在原本的清凉里猛地被抛入一块炙热烧红的铁,发出“哧哧”的交击声!
“吱?”七宝的叫声明显地带出了诧异的声调,抓耳挠腮地研究状况。
但它研究了稍时后,眼珠子一转,开始竖着两只猴臂一上一下地蹦跳起来,情绪颇为激动,仿佛在为那一位呼喊助威,鼓动那一位继续继续!
但那一位就停在那里——
“亲亲的简,如果是其他小妹遇上这状况,一定会慌张,脸红,甚至是手足无措,或者是怒气勃发,你,却依然是你……”
他含笑的声音如同裹了蜜,甜软得似要融化在简随云的心中。
“让我想想,莫非是你见惯了伤情的人,知道多情不易,才自幼绝情,心如古井?那个人当真如活死人般,余生都没有半分生气?”
简随云仍不语,微微地低了眼睑——
“唉——”他突然开始叹息,眼里却仍然闪着浓光,“阿简呀阿简,情是个好东西,如果没了情,人的心便如石头一般,是凉的、硬的,如果……”
他又动了动,呼吸在简随云唇间更加温热,嘴唇似蜻蜓在水面乍落乍飞,离简随云的唇忽近忽远——
“如果,这世上有一个人,能给你永久的相守,永生的知心,永世的开怀,你在哪里,他便在哪里,你若不愿笑,他便逗你笑,你若不知泪为何物,他也替你将泪演尽,世间疾苦,他替你担,只让你随心而为,永如浮云淡淡。而你做云,他做陪衬你的风,推动着你,陪伴着你,隐在你的四周,待天下大定,尘世了清,他与你携手山林,沐晨云雾霭,看水色山光,一生一世不叫你知分离、相思、情痛、断肠之苦……你,可愿意?”
眼睛眨呀眨,他说得似真还假,笑幽幽的口气就似一个痞子哥哥在调笑一个;邻家小妹。
但他眼里的笑意深处仿佛有什么格外的明亮,即使在黑暗中,也像一点星光在闪烁。
眼尖的七宝瞧似乎兴奋起来,仿佛抓住了什么把柄一般,脸上十分的精彩,大有取笑的意味,却又不想破坏气氛地笑出来,只在那里捧着肚子憋笑。
淡淡的茶香,是简随云的气息,她浑身的飘然写意仍自不改,而对方的惬意悠悠也是浑然天成,如同蛛丝细细地缠过来,要将她的气息包裹——
而简随云不答,他也不再问。
静寂中,水滴声仿佛越来越远——
简随云微低的眼睑在黑暗中,也仿佛是兰花的花叶用生命的浅淡空幽化去了太多的过往红尘——
“未曾经过,何谈堪破?简……”
他的呼吸放慢,眼中似乎有幽幽的深——
而他的唇,向前——
他与她,相识于二十年六前——
他与她,钟情于一眼间!
当屋内只剩下柳镇钟与床上的人后,他的咳嗽也铺天盖地地响起——
没有了刻意地压制与掩饰,他咳得眼泛泪花,鼻子通红,再掏出一只帕子掩在嘴部深吸一口气后,才又短暂地压下。
调整呼吸,摊开帕子,低头去看——
雪白的帕上是一团黑红,果然是血迹。却不是正常的血色,是红中带黑。
眉皱起,眼里透着复杂,柳镇钟征地用力一握,将帕子紧紧攥进手心,
仿佛是将一段骨头给狠狠地捏碎。
一道微弱的闷哼声传来,他一怔,立刻转向床榻。
榻上的柳氏眉间又动了起来,并且整个身体似乎都在紧缩——
“夫人!”脸上闪过一阵惊喜,柳镇钟揣起帕子去扶弄妻子,而柳氏像是某种痉挛,身体在紧缩了片刻后又停息,重复昏睡。
“夫人……”柳镇钟看着的妻子面,专注地地看着,一只手也沿着妻子的面孔一点点地抚着,“夫人,影儿……”
他有多久没这么叫过妻子了?
自在上一次离开昏睡的妻子到现在再见,已隔了数月有余了,而影儿是妻子的闺名,全名则是韩苏影,嫁为他后成为柳韩苏影。
提起韩苏影,江湖上也无人不知。
因为,她是当年的江湖第一美人!并且是这许多年来,据说是最美的一个!
每隔十年,江湖中都会举办一次选秀大会,有些类似于周园的选美,但参选之人主要是年青一辈的参加比武,再由老一辈的江湖人评出最优秀的青年剑客与刀客等,并排了名,列了江湖榜。
诸如郝青松之类都是从那盛会评出的,而女儿家除了也比武外,另会弄个美人榜。
因为江湖人留给普通人的印家多是舞刀弄枪、粗蛮无礼的,江湖女儿在世人眼里也是性格粗野、貌比钟离的化身。
于是,江湖人便特意弄了个美人榜,意在告诉天下,江湖女儿也有那秀丽出众并才情兼备的,不比书香门第的大家闺秀差。
而二十多年前,韩苏影正是二八年华,秀美轻盈,如出水芙蓉,并且琴棋书画样样皆精,武艺也十分不错,无意间被江湖同道撞见,便一传十十传百,美名遍江湖,更有许多江湖少年慕其名而屡登韩府借拜访之名以睹芳容。
那韩家说起来也是鼎鼎有名的,当家人韩寅晶师出少林,本是少林俗家弟子,出师后自开门户,渐成规模,但一向以少林为荣。而韩苏影也算得上少林后辈。
后来,正逢选秀大会,那韩苏影虽未出得几次家门,却被全江湖的少年男儿拥为江湖第一美人,而她当时本人并不在场,也未报名参会,就那样得了称号,羡煞了许多其他江湖女儿,也成为了一次江湖奇谈。
那时,柳镇钟也正是刚刚出道,并在选秀中被评为少年第一鞭王。
想到这里,柳镇钟微微地笑了——
他十六岁出道,一人孤闯江湖。无家世背景,无高人引荐,靠一只钢鞭走天下。
因他相貌儒雅,身形单薄,走到哪里都被人以为是个百无一用的书生,许多江湖人对他更是不屑一顾,甚至时他腰间缠鞭大加取笑,说是不伦不类,如猴子耍大刀。
而他,用他的实力、他的勇气,他的锋芒,让那些取笑的人再也笑不出!也让整个江湖在短短几月间便传遍他的名字!
他出名了,出名后,无数的麻烦也找上了他。
在江湖中,一个默默无闻的小卒,会因为挑战并挑战成功了一个名人而一夜成名。于是,许多更想出名的人找到了他,只要打倒他,那些人也会很快出名!
他没有门派的支撑,也没有势力的围护,便只能面对刀光刻影的挑衅。而他在又一次接到决斗的挑战书后,到了杭州西湖畔。
那时,正是春风十里、新柳垂堤,他一鞭将挑衅的人抽到西湖中后,一抬眼,便看到一个人。
一个站在断桥上,白衣如雪的人。
周围正是梨花纷飞,远处是水波荡漾,那个人就立在梨花香里,笑眼看他——
而他在一望到那双眼后,便觉得再也看不到其它。
“梨花处,断桥边,你在桥上,白衣如雪,我在桥下,望着你的脸……”柳镇钟摩挲着妻子的面孔,一遍又一遍。
“那一眼,我们一见钟情,那一眼,我们情定三生!只那一眼,你便成为了我的,我也成为了你的。”
“少年第一鞭王”与“江湖第一美人”在西湖桥边初见初识,不久后便结为连理,成为江湖又一佳话。
而现在,那双曾经让他一眼望进去便再也移不开的眼,已经闭合了近三年,他已有一千日零十个时辰未再看到过那双眼及眼里的清彻与含情。
“影儿,你应该知道,这些年我对你怎样……”柳镇钟的声音低沉又低沉,低得似在耳语,仿佛他只愿将这样的话说给他的妻子听,才遣走了孩子们,只让这一刻属于他一人。
窗外起了风——
“一直以来,你都最懂我,其他人不懂,你却一定懂……”将妻子的手捧起,贴在了自己脸上,柳镇钟的表情深沉,深沉得好像天下所有的大情绪都集在其上,却让人无法看出那到底是些什么。
窗外风声加剧,摇晃着村枚叩击着窗棂,显示着不久后,可能会有一场大风雨来临!
而柳镇钟突然又抬起头,脸上的表情在瞬间转换了——
变得平静,平静得就像没有了任何思绪。
然后,他慢慢转过了头——
身后,室中央,不知何时,竟有一团“火焰”在“燃烧”!
那是一团红纱曼映,却偏像“火焰”!
铺天盖地般,将室内充斥,明明只在一方斗室,却像是占满了整个天地间!
张扬至极!耀眼至极!辉煌至极!
却又是无声、无温度、无灼热的,冷幽幽,如来自幽冥深处的地火,在世人不经意间便腾上人间,要将世人窒息!
……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两日不见,魂魄兼收;只怕一吻,乱我心肠,情动意动,梦中难休。”
就在两张唇真正地要触到一起的那一刻,对方突然地抽离,突然地闪开,草木的清香与竹林新雨后的清彻也突然间淡去——
“为了还能睡得着些,还是将这一幕留于梦中。呵呵……阿简,六月初一就要到了,切记,切记,那小子不是好东西,要留心了……”
笑语声仿佛能让你看到说话之人的笑眉、笑眼、笑齿、笑酒涡——
“对了,唐盈那丫头护你周全,我有一份礼物给她,就装在七宝随身的布包里。阿简,我要走了,记得有风的地方便有我,你想我时我会来,你不想我时我还会来,呵呵……”
几声笑,几份悠然,声音越来越远,渐渐地,只剩下笑音浮荡——
简随云静静地看着其离去,眼波未转,淡如闲花——
“吱吱!”
七宝又叫又跳,直跳到她面前上下挥舞着爪子比划着。似乎是在说:你为何不躲不闪,万一被占了便宜可怎么是好?好悬呀,就差那么一点点!一点点呀一点点!
最末的一根小猴子夸张地比着,反复地强调着那“一点点”。
“我若愿意,天下无人能阻我;我若不愿,便是叫对方地覆天翻。”看着它,简随云的声音仍如携着花香的晚风一
“吱!”七宝瞪大了眼。
她的话,没有声调起伏,却于平静中意境宽宏,有一种潜在的力量!
仿佛这世间之事,只在她“愿”与“不愿”间!
若她愿做之事,便无人可阻,世俗眼光皆不入她心;但若她不愿做,无论对面是何人,身处何境,她便是她,对方会落个地覆天翻的下场!
而刚刚那个人的接近,她并没有动,却不代表在真正的最后时刻她不会动!
但她到底是愿意,还是不愿意?
七宝吞了口口水,看了看先前那位所呆的地方——
幸好呀幸好,那一位没有真地去做,但如果做了,这里会不会被打得火花四溅、地陷洞塌?
还是那位压根就不会不手,直接被一掌拍飞?
七宝的眼里闪闪发光,口水几乎要流了下来——
简直是一臆想,就会无比兴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