诛仙台上。我被一汐的焰莲神剑刺穿了心脏。迷迷糊糊中。月神及时赶來。之后。我便陷入混沌了。自我脑补。应是月神将昏迷的我带入魔宫。
我于魔宫醒來后不吃不喝不睡不动。一副正宗植物人的姿势态度。殇无虐将进补汤药灌入我嘴里亦被我一滴不少吐了出來。终于某个月黑风高的夜。他将一颗晶莹剔透的糖果塞入我口中。
他说。吃了它。我以后再也不会伤心。
记得融入嘴里的糖块竟无一丝甜味。沁沁凉凉。夹杂了淡淡酸苦。像是谁的眼泪。
待我睡了一场狠觉。睁开眼睛便见殇无虐握了我手靠在床边闭目养神。
我说:我怎么还活着。
所有记忆回归。头疼亦不再。我将手自额头移开。望着笑得诡异的云姬。“他给我吃了什么。”
“寒心草。寒冰涯边生了一片寒心草。食之忘忧忘情记忆混沌颠倒。他日日给你吃的糖中掺了那些东西。”
若非他掺了寒心草给我吃。这些日子我怎会过得舒坦。如今于这地下暗牢再重温一遍记忆。重温一遍生死决别。方知。短暂无忧不过虚梦一场。此时此境的我。有种被打回原形的荒凉感。
悲伤一股脑回归。真有些缓不过來。我转身离开。连步子都迈得有些吃力。需扶着墙方能走上几步。
“月神宫的月皇圣女。月阡羽。你也该醒了。”云姬阴阳怪气的语气道。且透着信息给我。“明日便是月圆之日亦是七星连珠之日。月神等了十万年终于等到这一天。今日之后。六界格局将会大变。亿万生灵同时消亡。如此场面你若不曾见识一下。岂不可惜。”
我旋身望着她。“你究竟是谁。又要做什么。”
“我的主人姓殇。”她道。
殇。“殇无虐。”
她唇角又弯出迷离笑意。“是他亦不是他。我屡次救他。可皆抵不过命运。”虽是笑着。眼神却冰冷的可怕。“他为救你一步步走向死劫。月阡羽。真不知你究竟是被命运抛弃之人还是被命运眷顾之人。”
我有些听不大懂。更不理解对方怎么倏然间抽起风來。“哈哈哈哈……天下无神。天魔现世。你。月阡羽。一汐。月神。谁也逃不过命运的齿轮……我的主人即将归來……哈哈哈哈……”
我走出地下暗牢时。云姬仍孤自笑得娟狂。
此人绝非无殇阁打下手的风韵大婶这么简单。此女身世离奇。不知计划了怎样的阴谋。可见当初殇无虐招聘时未曾将对方背景家世调查清楚。
无虚幻境。云中桃花灼灼。
云中桃树下一方白玉石台。两道渺渺仙姿。一汐同月神对弈。
月神将手中黑子落下。“此时此景。让我想起十万年前。你我对弈谈心。聊着无关风月的心事。”
“沒想到十万年后。你我还有对弈的缘分。若无梵歌。若你能看得开一些。你我之间的十万年不应是空白。”一汐执子。沉思。落下。
月神淡笑。“毕竟我非你。你的性子倒是让我佩服。同样是心里放了一个人。你竟能做到狠心至此。为了你所谓的天下太平。将爱的人伤得体无完肤。可被你拯救的苍生却不知。即使知晓又怎样。你以为会有人感激你。会铭记你的牺牲。感同身受你的苦楚。”将一枚黑子落了。摇摇头。“一汐。不会。沒有一个人会感激你。不值得。”
“值不值得不是由他人说了算。而是由自己的心。”
“事到如今你仍坚守所谓正道。若天道正义。你同我皇姐怎会受尽煎熬不得善终。历经那么多苦难。你仍然执迷不悟。”
“执迷不悟的是你。月神。”一汐将欲落定的白子顿住。“你已知晓梵歌并非为天父所害。乃是蜃海幽女。你为何任由怨念邪念继续于心头滋生。终不肯罢手。梵歌再是你心中所爱。不过是天地万物一生灵。众生皆为生灵。为一生灵不惜毁掉亿万生灵。难道这便是你心中的道。”
月神抬睫。琉璃眸子映了桃花色。“一汐。你心中的道是天下。而我心中的道乃梵歌。我若连一个梵歌都护不住。守护天下岂不好笑。”落了棋子又道:“即使当年梵歌并非葬于天父之手。然天父脱不了干系。他若不将梵歌重伤。又怎会给蜃海幽女下手的机会。纵然天父打算放梵歌一条生路。亦不曾打算让我们携手白头。可是凭什么。我的姻缘。我心中所爱我的宿命要由天父來决定。梵歌消亡。月神一族被灭。不过是因天父一念起。若他不曾动了杀害梵歌的念头。他若对我月神一族生了丝毫怜悯。上古那场悲剧是可避免的。说的清楚一点。这天下根本沒有什么天道。更不见所谓正义。所谓天道正义便是由强者决定。”他唇角勾了一丝邪魅霸道。“谁最强谁便是天道。殇无虐懂得的道理。你却不懂。”
一汐若有所思。喟叹一声。“你已执念入魔。”
月神抚掉落于石台上的桃花瓣。“一汐。你我是來下棋定输赢的。并非探讨什么天道之理。我们心中各有不同之道。不同的道便注定择了不同之路。你我早再十万年前便分道扬镳。如今再说无意。”
一汐起身。仰首望着空中一轮血月。血月之下。灰暗朦胧之气罩了苍宇大地。硕大血鸦盘旋嘶鸣。空中可见残魂肆意游荡。不时有凄厉叫声遥遥传來。他挥掌间抚开血月旁灰雾一团。雾团后的天空现了一块黑色晶石。晶石之上闪着三颗紫色星子。紫韵时强时弱。
“上古时。神盘天象雾石上挂满星子。七十二位上神陨落。七十二颗星子亦消失。你可知这最后三颗是谁。”
月神仰首望月。起身靠近一汐。
一汐接着道:“那三颗是你。我。还有阡羽。我们乃是自上古遗留的最后三个血脉。近日神盘天象石上的星子若隐若现。你可知这是何种征兆。”
月神淡淡道:“陨落的征兆。”
“对。此乃我们三人的浩劫。看來是不可避免了。我们若死。上古气息便于这天地间消亡。神盘天象雾石将会彻底消失。”
“一旦神盘天象雾石消失。天魔必现。”
一汐转眸望着对方。“你还记得天父的话。”
月神冷哼一声。“记得又怎样。天父从來不曾透露天魔是什么。是不详。是大吉。又或是什么。可无论是什么。同我有什么关系呢。”他重新落座桃花树下白玉石台。“除了梵歌。我已顾不得旁的。我们将这最后一盘棋局走完吧。”
两人之间不再发声。专心落着棋子。空中血月愈发妖冶。一群血鸦悲鸣而过。抖动翅膀间落下几片羽毛。几片黑色几片血色。其中竟悠然飘落了一片纯白羽毛。
两个时辰后。月神将最后一枚棋子落定。“一汐。你输了。”
一汐面色清淡。将棋子一枚一枚收入棋盘。
月神抬手扯掉一瓣桃花。“你本可以赢我。可见到一片羽毛自空中落下后心神便不宁。即使输了棋。表面还是这般淡定。”他眼角攒出不屑。“一汐。这世间最会自欺欺人的人便是你了。”起身抖落肩上桃花。“明日。寒冰涯见。”
月神躬身拾起云上随风飘动的白色羽毛。唇角一勾。便离了无虚幻境。
一汐将棋子收了后。于云中桃花下站了许久。眸视远方。不知再思虑些什么。摊开掌心。躺着一根羽毛。白羽有些发旧。他望得有些发痴。终于羽毛被掠过的凉风卷走。他目光悠悠。直到白色羽毛随风而逝再寻不见。方回了无神殿。
无神殿的六扇门阖了后。我将羽毛身子化人。桃花树下。云石台上。他坐过的地方。留有余温。
大大小小仙山悬空飘浮。空中微蓝湖水仍微微荡漾。只是湖中再不见一盏莲花一片莲叶。琉璃地上缠绕了大片桑铃花。半开的花盏随风摇曳。发出叮铃铃脆响。
此处亦有回忆。如今忆起。除了好笑便是好笑了。发怔间。琉璃地上的一束桑铃花叮叮当当缠绕过來。我忙飞身躲开。此花生在无虚幻境多年。早已生了灵根。若被缠了。定会惊动一汐。我不过是來看看。不想惊动一花一草。
直至飞身到幻境入口。桑铃花仍坚持缠绕追踪。我仓惶寻找出口。桑铃花缠上我脚踝的一瞬被一道金光打得缩了回去。
金光落地。竟是宿引。
”你好像很怕这些花。“他问。
我不答反问。“你來做什么。”
他靠近隐在仙雾中的一尊石像。“我已寻到虞欢的魂魄。可她却一直躲着我。”
我随了过去。望着箫煌公子的石像。“那你來是……”
“裂锦山庄。我是在裂锦山庄发现虞欢的魂魄的。”沉默须臾。“看來虞欢放不下他。”
“你可是打算唤醒箫煌公子。”我问。
宿引摇摇头。“不用我唤醒。他体内蛊毒早已除净。”他望着石像的眼睛。沉声道:“虞欢想见你。你还要留在此地做石头么。”
石像竟生了微微裂痕。裂痕愈开愈大。石屑脱落一地后。便是白箫煌的肉身子。他缓缓睁开眼睛。声音轻而颤。“你说的是真的么。”
宿引点点头。转身离开。“走吧。”
我同白箫煌跟在他身后。穿过一片轻云。出了无虚地盘。
宿引停步。转眸过來。同我道:“谢谢你。羽姑娘。”
“谢我什么。”
“谢你肯放出月魔。谢你重新将虞欢还了回來。”
我惭愧一笑。淡淡瞥一眼心事重重的箫煌公子。“沒什么可谢的。看來虞欢是谁的。还未可知。”
宿引释怀一笑。“只要虞欢好好活着。平平安安。其它一切都不重要了。”
白箫煌亦点点头。
大家经历一场生离死别。对待感情之事。普遍想的开了。亦不死磕了。于放手便是成全这一境界有了进一步升华。倘若从一开始大家便明白这个道理。那么后來的后來。恐怕就沒有后來那么多事儿了。
宿引将一片龙鳞递给我。“无论怎样还是感谢羽姑娘的。姑娘能在这场浩劫中撑下來才有了虞欢的新生。算我欠姑娘一个人情。这龙鳞你收着。若需要便唤我。只要我能做到。必定尽全力。”
我收了闪着淡淡金光的龙鳞。对方如此客气我反到不自在了。明明该感谢他的人是我。当初他自天宫救走灵山那些小妖们。才令小妖们多活了些日子。说來是我要登门道谢才对。
两位公子翩翩离去。已于仙云中消失。他们去守望各自的结局了。
而我们的结局呢。一汐道神盘天象石上异动。乃是我们三个人的劫难。我。一汐。月神。我们会死么。会死在一起么。
明日乃月圆之日。传说万年一遇的七星将连珠成线。亦是月神以亿万生灵为祭。复生梵歌的一日。
等了十万年。终于等到了。不生即灭。我们大家都一样。
飞身向魔宫。我想我应同他道个诀别。若我们的结局难逃一死。那么他呢。他本是由一汐神魄分裂而來。换言之。他本出自上古。可神盘天象雾石上为何不见他。
若我们散去。等待他的结局又会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