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无雨表情不变,视线轻移,落在他脸上,缓缓道:“陆哲,你是否觉得最近的日子太欢乐了。”语气平平淡淡,毫无上扬,不像疑问,倒像命令般。
果见陆哲面色丕变,双手极为迅速的捂住自己的下半身,一脸惊恐道:“你不要告诉我,那种药你还有!”数月前,他曾惹毛过眼前的男子,接过他不过是给自己的茶水了下了一种药,他足足两个月都没有硬起来。若不是听到是中毒了,他以为自己的下半生幸福就要交代在这上面了呢!
宁无雨挑眉,冷冷道:“自是有的。宣之走前,可是给我留了不少傍身的药物。就是让你每日食一种,也是可以让你一年里不重复的。”
陆哲眼泪汪汪,无语凝噎。楦琅,你这威胁人的话语也说的太有模样了。赵宣之你个可恶的家伙,明明认识我在先,却对楦琅这么好!那什么毒药迷药的,他也要想要啊!
“楦琅,你好坏!”桃花眼嗔怒,别有一番风情。
然,宁无雨端坐椅上,神色不变,只是瞳仁中分明有几分嫌弃。“好好说话!”像女人这般做派,也无怪乎世下之人,总算将他们二人联系一起,自以为乃是一对佳偶。他陆哲其人,哪怕是世界上所有的女人男人都死光只剩下他一人,他也不会屈就的!
陆哲握着折扇,小声说:“不就是问问嘛,这么凶干嘛!话说,你真的要娶那个郑青寒?我可听说,她的风评不是很好啊!”
宁无雨眉头微皱,道:“你是哪里听来的!”这消息竟传的如此之快,难保不会与右相有关系。
“外面可都传遍了,说这郑青寒与外男私会,据说啊——好痛!楦琅,你打我干嘛!”陆哲眼中一汪泪水,光洁的前额上一块拳头大小的红印子。
而始作俑者正缓缓的放下手中的砚台,语气无波道:“自然是因为你该打。郑青寒不日将过门,皆是便是我的妻子。你同外面那些愚人一般污蔑她的清白,将我的颜面置于何地!”
陆哲缓缓放下捂着额头的右手,皱眉道:“我不是忘记了嘛!我以为那女人与你无关紧要,哪里想到你这般重视他。不过,这件事有些奇怪。不过区区一个流言,为何传播的如此迅速,直叫人咂舌啊!”
宁无雨也正是有此疑问,并将怀疑的苗头直指右相府,只是苦于没有证据。像这种事,只有两个解决办法,一个便是将此事置之不理,另一个则是寻一个更大的流言盖过去。他的视线默默转移,定定的停留在了陆哲的一张俊颜上,若有所思。
陆哲只觉他的目光如有实质,看的自己浑身发麻,恨不得拔腿就跑。“楦琅,你这是在看什么……”不知道为什么,他忽然有一个十分不美好的预感。
宁无雨倏然一笑,脸侧竟有一枚浅显的酒窝。“陆哲,忽然也觉得你也不是这般没用啊!”
“呵呵!”陆哲低笑两声,这应该算是夸奖吧!他不知,但姑且就算是吧!“没想到有朝一日,能被楦琅夸奖呢!”
宁无雨眯了眯眼睛,似笑非笑道:“是啊,夸奖啊!”
陆哲忽然觉得背脊一寒,一种自己是青蛙却被毒蛇盯住的感觉油然而生。
清晨,在人们还在睡梦中的时候,京城里的各个茶馆便活跃起来了。
“喂喂!你听说了嘛!这礼部侍郎家的公子,就是那个京城贵公子圈子里的陆哲,竟然是个断袖啊!”
“哎哎!你这消息都过时了!我可听说,这陆家公子可是男女通吃啊!就连这右相的一双儿女,也是他的入幕之宾啊!”
“是啊,听说他一人驭这一双龙凤,很是美妙啊!”
“啧啧,真是妙不可言啊!这京城贵胄家,便是这种腌臜之事最为有趣啊!”
一时间,这消息如火如荼,迅速的在京城中传播开来了,速度之快竟比郑青寒一事有过之而无不及啊!甚至,隐隐有超越之感。不到一个时辰,这关于一人驭龙凤一事,便迅速的成为了京城中的热门话题。更有甚者,说曾经看到过这陆家公子同右相之女莫芷兰私会,更恬不知耻的搂抱在一起。较之先前那桩没头没脑的流言,这有鼻子有眼睛的事儿,可更为可信一些!
人言可畏啊,便是如此。
头顶上是红彤彤的盖头,视线中通红一片,她看不到这婚礼是何等的盛大。但哪怕是过去了多年,人们在提起当年那场盛世之婚时,言语中也是满满的称赞和羡慕。
空气中传来爆竹和花瓣的馨香,少女端坐在花轿中,手指攥紧。终于,轿门被轻踢三下,一只干燥白净的大手拉着她走出的轿门。那时,她曾想过,也许这个男人便是自己今后人生的全部了吧!
夏日里艳阳铺陈在了舒适的绿草间,河水无忧潺潺而过,乌篷小船摇橹驶过河面,那是艄公的调子。河边偶尔看到几名浣衣的妇人,青色的石阶湿漉漉的,石缝里是细细软软的苔藓,人走上去可要小心,不然可是要滑倒的。小贩们吆喝着,那嗓音十分清脆嘹亮。市集上,有几面酒旗迎风招展。人们语气亲和,音调柔软,日子缓慢而又富有节奏,这便是江城的岁月,轻慢却舒适。无比安宁而祥和的生活,自然是无比美好的。
沉醉眨了眨眼睛,收回看向门边的视线。曾经属于郑青寒的时光早已被掩埋在地底下,随着那粗糙的棺木一同腐朽,直至消散同泥土混在一起。现在,‘他’只是沉醉,一个默默无闻,有着一间小小酒肆,生活在这江城中的普通人。
将至正午时分,有人进了铺子里。看到沉醉微微一笑,道了声:“小沉啊,你这每天忙忙碌碌的,就没寻思着找个可心人?”
沉醉笑着给来人的酒壶中装好酒,才说道:“沉醉以为这样的日子就是极好的。”远离了京城的尔虞我诈,远离了那些令‘他’曾经无比痛苦,几欲死去的日子。哪怕京城繁华多丽,如今在这江城中平凡的岁月,才是‘他’所期待着的。‘他’怎会不知这人是何意,大约又是哪家打听着给自己说媒呢!前些年,自己还有缘由推脱,只说要为父母守孝。然而,如今三年早已过去了,自己也实在无有任何搪塞的办法了。为今,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实在是大家太过热情了,唉!
“小沉啊,你这日子自然是极好的。只是你不觉得寂寞了些,这夜晚里一个人睡在冷榻上,就没有想过些别的?”
眼见着这位大娘可是越说越露骨了,沉醉连忙道:“大娘,您的酒已经好了,一共是五文钱。”
见到沉醉面上有些不喜,来人也只能讪讪的停驻话头,掏出荷包,点了五枚铜板给‘他’。只是出门时,还有些恋恋不舍的回过头又说了句:“小沉啊,我和你说,我家有个侄女今年十六了。模样很是好看,你多多记挂着啊!”
沉醉无奈的目光来人远去,长长的叹了口气。若是普通男儿身边有这么多的女子追捧,想必定是件乐事吧!可‘他’虽顶着男人的壳子,但无论是芯子还是身躯,都是正儿八经的女儿身。让‘他’去娶妻,可不是害了人家的姑娘。‘他’也知道,为什么大家总是对‘他’这般上心。‘他’父母双亡,还有一间酒肆。若嫁给了‘他’,不仅不用侍奉公婆,操持家务,而且生活也是不错的。唉,看来自己是有些太过放纵自己了。
如此一个看起来有些家业的男子,也难免会被人家给惦记着了。每日不在家中煮饭,几乎都是在外面的馆子里解决,也难免让人以为‘他’这家中有多少家底了。也幸得江城此处治安不错,若不然就是夜半有人叩开‘他’的家门,命令‘他’将全部钱财都交付出来,也是无可奈何之事啊!
被这事搅得心思不安,沉醉也不愿上街食饭了,索然家中还有些晒下的咸鱼,及一些米粮。‘他’打算蒸些米饭,再取条咸鱼上锅煎熟,想必也是不错的。
若不是‘他’的厨艺实在欠佳,也不至于总是在厨房中一筹莫展了。将米饭蒸好,咸鱼也煎的金黄,看起来倒也不错。
吃过饭后,‘他’回屋中小睡了片刻,就敞开店门,百无聊赖的坐在门口的石凳上,对着面前的响水河发呆。大约是下午将近傍晚的时间,忽听外面喧闹异常。‘他’怔了怔,忽想到大约是左相的车队入城了吧!左相宁无雨啊,‘他’闭了闭眼,回到酒肆中,早早就关闭了店门,连晚饭都未食,便上榻了。
汪广全及一干衙役们早早的便等在了城门口,不久后,便看到一众车队缓缓驶来。从京城中来人,自然是不同的。光是那驾车的马,就是难得一见的良驹。有数辆马车紧紧相连而来,首当其冲的便是那辆看起来素雅却明显不是普通之流的马车。车身非木非金,竟是看不出什么材质。拉车的马清一色的黑色,几乎同混黑的车身融为一体。汪广全见四下左右之人都围绕着这辆马车,料想这便是左相的车驾。
领头的是位年轻的少年,模样清秀,神情略有些桀骜不驯。他的腰间配着一柄长剑,想来是个练家子。
“江城县令汪广全在此迎接左相大人!”
少年皱眉,摆了摆手道:“无需多礼。大人舟车劳顿,疲累的很,这些繁文缛节就免了吧。赶快将我们带到住的地方去,大人还需要休息呢!”
汪广全不知这少年是什么身份,可见他发号施令,周围人也并未反驳,想来是个有身份的,因此连忙道:“下官已经准备好了干净的房间,请众位随我来。”
据说左相身子不好,御医说是积劳成疾,因此圣上御批假期,准许他在家养兵。京城气候干燥,不利于身体康复,因此便欲前往江南,好好休养生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