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思瑶急忙奔到跟前,眼睛情不自禁的瞪开,一个红漆的箱子已经被撬开来,两双缎面千层底的绣花鞋落在地上,被踩的脏兮兮的,还有她的一面手持镜,已经碎的不像样子,一块块的碎片都发出狰狞的光来。肆无忌惮的嘲笑着她。她的心一下子跌倒谷底,又一下子挤到胸口剧烈的跳动起来,那是一种压抑的愤怒,然而她终究止住了躁动,锁紧了眉头看着地上被踢的七扭八歪的箱子,小九则红着眼睛一块块的捡着地上已经碎成几瓣的泥人张,他的怀里还有一只被踩死的乌龟。那泥人张陪伴了小九五个年头,是他整那个年少时的玩伴,而那个被他叫做小黑的乌龟,是他养了一年的宠物,他曾那么珍惜它。可是现在这些珍贵的东西都被人毁掉了。
小九呆呆的捡着地上的泥块,突然,他拔起身子,红了眼睛叫骂道:“到底是谁,是哪个王八蛋!你们敢做就不敢出来承认么?你们这群缩头乌龟。就知道背地里使坏,你们连我的小黑都不如!你们杀了我的小黑,我恨你们!你们给我出来!我要跟你们拼命!”
谢思瑶拍了拍小九的肩膀表示安慰,小九哭丧着一张脸看着谢思瑶,哽声说道:“思瑶姐。你说为什么非要有人跟我们过不去,我们从来不招惹别人,别人为什么非要一而再再而三的找我们的麻烦?”
谢思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小九,看着他怀里的小乌龟,轻轻的摸了摸它背上的壳说道:“小黑它也只是每天缩在自己的壳里睡大觉,它从来没有的罪过任何人。可是现在,它还是被别人踩死了。”
小九看了看谢思瑶手里的小黑,又看了看低头沉思的谢思瑶,也不知带他是不是明白了什么,只是红着眼睛问道:“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谢思瑶找来一个布囊,把小黑放了进去,又收拾起地上散落的物什一一摆放在箱子里,然后拍了拍手道:“先把这些完好的东西都收进去吧,免得再招人给糟蹋了。小黑就埋到院子里的花架下。至于这些坏掉的,就扔掉吧。”
说完她便搬起一个红漆的箱子来,往墨韵堂走去,小九惶惶的看着地上的箱子和布袋,一刻也挪不开脚了,他怕自己一离开,又会有人来搞破坏。
等到谢思瑶回来了,小九才搬起自己的一个木箱,对谢思瑶道:“思瑶姐,你在这里看着,我很快就回来。”说完就蹬蹬噔的往晓风堂跑去了。谢思瑶无奈的摇了摇头,叹了一口气:“看来天香楼有不少人讨厌我啊。”
就这样两个人轮流搬了几趟,总算把行李都安置妥当了。回头细数了下一些物品,发现少了好几样的物什。所幸,谢思瑶带的东西也不是太过值钱,损失倒也不大。但这样一来,若要寻找失物未免小题大做,而且多半也是找不到的,谢思瑶便绝了寻找失物的心思。
房间里因为多了许多东西的缘故,也不像之前那么宽阔寂寥了,谢思瑶又洒扫了一遍,折腾了一中午,累的手脚发麻;但心里终归不痛快,便也没什么食欲。于是谢思瑶索性往椅子上一坐,泡了一壶上好的茶叶、小憩起来。小九则在赵子鑫的房里安顿下来。
天气倒是一片大好,谢思瑶看着门外和煦的阳光,一片片柔和的落在院子里的花架上,春意已经越来越浓了,辛夷花开的正艳,倘若不去想那些烦心的琐事,心情更是再暖不过了,谢思瑶苦笑一下,吹了吹手里的热茶,思绪飘得老远,她想到师父的叮嘱,想到之前的赌约,又想到赵子鑫说的那句:“敢问姑娘芳名。”一切不就是从那时开始的么,她心心念念的想要进天香楼,如今进来了,却并不觉得兴奋,反而被接二连三的变故扰乱了一颗心。
她的目光随着思绪飘动也涣散起来,便不曾注意到眼前。
当一个清甜的女声响起的时候她才猛然回过神来,门口的辛夷花前,正站着一个身着玉色绣折枝堆花襦裙的美貌少女,她梳着一副朝月髻,浓密的发间插在一柄鎏金点翠钗。青黛色的柳眉弯弯,眉心一颗朱砂痣,眼含秋波,双腮如桃蜜色一般,朱唇轻启,甜甜的笑道:“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姐姐就是一鸣惊人打败了江厨令的谢厨令吧。”
谢思瑶方才只觉得这人服饰有些眼熟,仔细在脑中想了想,才恍然想起,这便是她第一天进天香楼时,大厅里唱曲的歌姬的模样。只是她与这些人并不相熟,也并不明白为何她会找上门来。谢思瑶看着她轻轻走到了门前,斜倚在门上。
歌女倒也十分利落大方,自顾自的接着说道:“我是天香楼的入楼歌姬樊惜儿,我就住在姐姐的隔壁,昨日我听说有个女厨令要搬来。我锦绣楼原本有个女厨令却不住我隔壁;于是便猜测到是那个在陶然居打败了江厨令的谢厨令。”
谢思瑶站起身来,淡淡回道:“正是。看来我身上的这身衣服暴露了我。”
樊惜儿咯咯一笑,仿佛被逗乐了一般,接着道:“之前听说姐姐赢的出彩,我便在心里暗自崇拜,想着姐姐乃是女中典范。今日一见,姐姐果真是气质不凡,与惜儿见过的别的厨师不一样。”
谢思瑶不了解这天香楼的情况,也不了解这里面的人,更不想冒然的就被人认作了姐姐,听眼前的美人一直在喊自己姐姐,她便觉得全身都别扭起来,只当她在恭维自己。但是见美人一直彬彬有礼,她也不便直说。于是报了一个礼貌性的微笑,委婉的说道:“想来我与樊姑娘年纪也不差几何,这姐姐二字便省去吧,我叫谢思瑶,叫我谢姑娘便是了,还不知樊姑娘找我所为何事呢?”
美人并不答话,却有些羞涩的问道:“不知谢姑娘可否让惜儿进屋说话呢?”
谢思瑶不好驳了她的请求,于是轻轻点了点头,指给她一张圆凳,美人便欢天喜地的走进门来,婷婷的坐在谢思瑶对面。
谢思瑶便又斟了一盏茶搁在她面前,表情依旧是淡淡的,看不出喜怒来。樊惜儿看了看谢思瑶的脸,俏皮一笑,一张樱桃小口又张开说道:“是惜儿莽撞了,因着见着谢姑娘如此才情又平易近人,气质这等的好,便情不自禁的想要唤一声姐姐。倘若谢姑娘不喜欢,我便改口不叫了,惜儿方从前头回来,正好见谢姑娘在屋里坐着,就想过来相识一下,也想着能和谢姑娘做一对好姐妹。”
谢思瑶心里却并没想到和美人做朋友,这天香楼的水不是一般的深,她初来乍到,还是持重稳妥一些的好。于是她理了理袖口,淡淡的道:“倘若如此,可能要让姑娘失望了,我整日在后面的厨房忙碌,而樊姑娘想必也要在前头时时献唱,我们两人恐怕见面的时间都少之又少,这好姐妹一事,只怕是有心无力了。”
美人似是有些不甘心,便又道:“谢姑娘不必拘泥于此,倘若谢姑娘愿意,这好朋友还是做得的。”说完便轻轻捏了捏腕上的玉镯,浅笑了一下。
谢思瑶抬头看了看门外的日头,抿嘴一笑道:“时辰不早了,我要去厨房,便不能陪姑娘久聊了。”
美人点了点头,眉宇间有些失望之色道:“既然如此,那我便不打扰谢姑娘了,只是希望闲时,我们两人能多走动一些。”说着便也起了身,跟在谢思瑶的身侧往门外走去。
谢思瑶走出门来,回身一边扣上了锁,一边道:“樊姑娘,对不住,我要先走一步了。”
樊惜儿嗯了一声,谢思瑶便往前头走了。
恰好远远的便看见小九跟着赵子鑫走来,两人正聊着什么。
小九大喊一声:“思瑶姐!”便急忙的跑到谢思瑶身边来,扭头便看见了谢思瑶身后不远的樊惜儿,他疑惑的打量了一下她,樊惜儿低着头只冲他浅浅一笑,便转身走进了自己的房间。
小九便扭过头不再去想了,只是对谢思瑶道:“思瑶姐,赵大哥说他会找出破坏我们行李的人。”说话间赵子鑫便走到了跟前,他有些歉疚的看着谢思瑶道:“如果不是我让你们把行李放在院中,就不会出现这样的事情了,这件事情怪我想的不够周到。”
谢思瑶不知为何突然有些不耐烦,因着前面的事情,她的心情就不是很好。此刻更是不知是什么原因,她觉得一阵阵莫名的烦躁,于是她语气冷冷的回了赵子鑫一句:“不关你的事!只求你以后离我远一点!”便拿眼神瞅了一下小九,小九立刻会意,板板正正的从赵子鑫身边挪开了四五步,虽然他觉得这样做挺不厚道的,毕竟赵子鑫已经答应教他厨艺,但是看到谢思瑶的眼神,还是小心翼翼的走到谢思瑶跟前,也不敢再看赵子鑫。只说道:“思瑶姐我们走吧。”说完两人把赵子鑫晾在一边,结伴疾步走了。
赵子鑫摸了摸自己的鼻子,有些无奈的道:“我倒是成了瘟神了?”他想要跟上去,但是觉得谢思瑶此刻可能正在气头上,便打消了这个想法。想了想,还是转身身离去了。
谢思瑶带着小九一边走,一边感到遏制不住的心烦。恰巧此刻小九小声问道:“思瑶姐,我们这么做不好吧,又不是赵大哥的错;干啥不讲道理,对赵大哥发火呢?”
谢思瑶听完这话,当时就不知道哪里来的火气:“是我不讲道理,是我的错!那赵子鑫好你去找赵子鑫吧,别跟着我了。”说完她也无心往厨房去了,因为说不定赵子鑫也正在厨房等着。于是她便折返了快步往回走,也不理会小九在后面的呼喊。
直到进了墨韵堂,这里毕竟是女子住的地方;小九也不好意思随意进入,摸着脑袋在门口转了两圈看不见谢思瑶便只好独自离去了。而谢思瑶则径直的奔向自己的住处。
就在这时,走廊拐角后面隐隐约约的争吵声传入谢思瑶耳中;谢思瑶放缓了步子慢慢往前走,声音便越来越近了。
“你这贱人也敢和若云姑娘比?”一个略显刁蛮的女声传了过来:“若云乃是锦绣楼一等一的红人,岂是你这个在大厅里卖唱的可以比的?要是惊扰了若云姑娘,你担待的起么?”
“我本没有做错,何必咄咄逼人呢?我们这样吵岂不是更打扰若云乳娘?”另一个有点无奈的声音传来:“再者大厅卖唱也不低人一等,凡事应该讲道理,而不是什么身份贵贱之事。”谢思瑶本来无心偷听他人的话,然而听到樊惜儿的声音,她还是不由自主的顿了顿,屋里的争吵声便显得更加刺耳了。
“你这个贱人,还真是牙尖嘴利!”方前那个刁蛮的声音再度传来:“你信不信我上去撕烂了你的嘴?”
听到这话时,谢思瑶恰好走过走廊拐角。发现一个身穿碎花翠纱露水百合裙的女子正一脸怒气的骂着她对面的少女;那少女听到渐近脚步,便转过身来看向谢思瑶;谢思瑶定睛一看:这不是樊惜儿还能是谁呢。
只见她满脸愁容,声音也不似之前那样欢快,有些失落的冲着谢思瑶道:“谢厨令,我们又见面了。”
谢思瑶点了点头,正要答话,却听见对面那个一脸怒气的女子冷冷的嘲讽了一句,当时她的脸色就冷了下来。
只听她说:“什么阿猫、阿狗仗着他人的势,也有脸去称什么厨令?莫不是这老天爷的眼睛都瞎了?一个两个的都骑到人头上去了,莫不都是沆瀣一气,不知廉耻的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