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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去吧。”完颜赫挥了挥手,语气有些疲惫。

御医弯身退下了。完颜赫回头看着自己的母亲,这个女人虽然生了他,却从未给过他温暖的母爱,她一生都在权谋之中浮沉,性格刚强八面玲珑,能打倒她的怕也只有苍老与疾病了。若非她病倒,他们母子两个还真是难得如此安静地共处一室。

待萧太后苏醒过来,已是渐至黄昏,完颜赫留在定坤宫,亲自喂萧太后喝了一碗大枣百合粥。这也是他们母子极其难得的温馨场面。

或许人生病了,便不免意志有些脆弱,加上完颜赫以儿子的身份亲手喂她用膳,萧太后的眼圈红了红,一口一口将一碗粥喝光了。连立在一旁的老嬷嬷见了,也十分动容。

用过膳之后,老嬷嬷伺候着萧太后净了口,这才无力地靠在软垫上,对着完颜赫笑了一笑,“人不服老是不行了。”

“只是一点小病,母后只要安心静养,必会康复。”完颜赫的声音也是难得的平和。

萧太后笑着点了点头,而后感概道:“我们母子倒是极少如此平和地说说话了。”

完颜赫打小便跟着教习师傅练功,少年时便跟着一班师傅游走山河大川,与母亲自然生疏。直到18岁时拥有了自己的郡王府,19岁时纳第一个侍妾,之后便带兵四处征战。22岁时战功赫赫的他在萧太后的安排下迎娶了原达,有了正经的郡王妃后,完颜赫府里的女人仍未断过,萧太后对此从不干涉,皇室里的男人,哪个不是妻妾成群。只要他为大金为萧家带来荣耀与益处,也便是了。

待先祖皇意欲废完颜霆而立完颜赫为帝时,是萧太后联手众臣极力阻挠,为的便是怕完颜赫当了皇帝,便无人能牵制他,而令萧家势力折损。没有亲情,只有利益,皇室里的母子情分原本就经不起派系纷争的消磨,母子间便一直是疏离客气的。

完颜赫能亲自喂自己一碗粥,对萧太后来说,是出乎意料的,这令她体会到了从未体会过的亲情,她的内心此刻是感动的,也没有了往日高高在上的姿态。

“母后一直都为国事操劳,儿子便是想与您说说话,也是未有机会。”完颜赫笑笑,淡淡回了句。

“生在显赫之家的身不由己,你也该明白的,萧氏一族的荣耀绝不能在我的手里断送,母后虽因此做了许多令你不悦之事,但母后也有自己的苦衷,”萧太后第一次跟完颜赫推心置腹。

“儿子明白,”完颜赫一笑,“儿子又何尝不是做了许多令母后不悦之事。”

萧太后也笑了,而后长叹一声,“但是赫儿,未央这件事上,你是真的做错了,母后只怕济国公这次怕不那么好应付了,经过上次那件事,他回去之后也定是有所准备,你若不能用未央牵制住他,往后只怕护祸患无穷。”

萧太后所言极是。完颜赫沉默了会儿。

“母后,萧未央腹中的孩子并非是儿子的,儿子与她从未有过夫妻之实。”完颜赫将实话说了出来。

萧太后一惊,不可置信地看着完颜赫。

“儿子已经查明,那孩子是府中一个粗使家丁的,儿子已经将那家丁处理了,孩子自然也留不得,否则生下来便是辱没完颜家的门楣。”完颜赫又道。

萧太后闭上眼睛,仿似受到重创,她靠在软垫上,不住地唉声叹气,“未央怎的如此糊涂啊。”

“此事已经过去了,母后便莫要再思虑太多,眼下安心养好身体才是最要紧的。”完颜赫见萧太后神色悲恸,忙安慰道。

“所以历来帝王家的男人都必须要做到雨露均沾,赫儿,未央有今日,也是你害的她。”萧太后睁开眼看着完颜赫,心痛道。

完颜赫没有争辩,点了点头,“儿子确实是利用了她,但究根结底是母后将她许给儿子的。”

“你,”萧太后的目光又锐利起来,却只一瞬,那锐利之光又灭了下去,她叹息一声,“冤孽啊,那汉女是红颜祸水,早晚你会因她兵戈四起。”

“即便如此,儿子也愿为她挥剑杀敌。”完颜赫轻声回道。

萧太后听罢此言,只得露出一个苍凉的微笑,挥了挥手道:“罢了,你回去吧,济国公那里你多加小心罢。”

“儿子谢母后指点,”完颜赫起身,对萧太后深施一礼,“母后您好生歇养,儿子告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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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摄政王府,天色已黑透了。颜儿围着披风在府门处候着,听见熟悉的马蹄声,便忙迎了上去。

完颜赫见了,忙下马,将马缰扔给家丁,疾步向颜儿走了过去。他一到她身边,便拉起她的手,“等了多久了?”

“没多久,”颜儿笑笑,“太皇太后还好吗?”

“用了药,好生歇养已经无碍了。”完颜赫轻声回了,“亏你还记挂着。”

“怎么说太皇太后也是你母后,按理我该喊她一声婆婆的。”颜儿说着,语气有些无奈与萧瑟,“可惜我并不是她心中合格的儿媳妇。”

“你已经做的很好了,但有些事强求不来,便不要多想了。”完颜赫牵着颜儿的小手,一面说着一面往凌霄阁走去。

“萧未央无碍了,只是精神不大好,听下人说,她一整日都未曾用膳。”路过西院时,夏展颜轻声对完颜赫道。

嗯。完颜赫应了声,却未再说什么。颜儿叹了口气,只觉得心底生出无限惆怅。

“用过晚膳了吗?”完颜赫见颜儿兴致低落,忙岔开话头。

颜儿摇了摇头,“没什么胃口,你用过了吗?”

嗯。完颜赫应了声,而后又道:“不然我去做碗阳春面给你?”

“不用了,我已吩咐膳房准备了清粥小菜。”颜儿说着,抬头对完颜赫笑笑。

二人便这样一路回到了凌霄阁。卧房里,烤着几盆炭火,将偌大的房间烘得十分暖和,房间的大理石地面也在完颜赫的授意下全铺了羊毛地毯,赤脚踩在上面,暖洋洋的。

待膳房将饭菜送来,完颜赫陪着颜儿用完,又去准儿的房间,陪准儿玩了一会儿,便回房歇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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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院的万齐优这段时间也一直无声无息的。但是府里发生的所有事,万齐优都是知道的。当她得知萧未央怀孕时,本来恨的一颗心都扭在了一起,谁知没几天,便传来萧未央小产的,差点一尸两命的消息,万齐优这才觉得脊背生寒。

她原本以为自己有足够心机立于府中,却不料以完颜赫的狠毒,压根没有她兴风作浪的余地。她从一开始便打错了算盘,若得不到完颜赫的爱,她再有手段,在这府中也无任何优势可言。

萧未央的悲惨境遇,令万齐优思及自身,她越来越觉得,这个王府实在是冰冷而没有未来。她已经在考虑,要不要离开这里?

却又犹豫,她若从摄政王府出去,便没了名节,往后的日子该如何过?

万齐优沉浸在这进退两难之中迷茫不已,夜夜垂影自怜,以泪洗面,事到如今,她不得不承认自己的悲惨处境。

却又无能为力。

有时候夜深了,万齐优会起身,悄悄走到凌霄阁外呆呆站着,隔着一道墙,外面的她形只影单,而里面的夏展颜却被完颜赫捧在手心里疼着,人和人的命真是不同。

她真是羡慕又嫉妒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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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件事我必须要提前告诉你。”夜里,颜儿伺候完颜赫换上寝衣时,完颜赫对她道。

颜儿系好了寝衣带子,抬起头用眼神询问:何事?

“今日朝堂上,众大臣已议定待大金与宋国开战之时,斩杀杨安。”完颜赫轻声道。

颜儿的目光倏地露出急迫惊惧之光,“你同意了?”

“别急,听我慢慢说,”完颜赫见颜儿焦急的样子,忙安抚道,“我答应过你不杀杨安,便定会做到的。”

“那要如何做呢?”颜儿抓住完颜赫的胳膊,急急问道。

“我会在牢里寻个与杨安身量差不多的死囚,稍稍易容,将杨安替换下来,之所以提前告诉你,便是怕你别又听了什么风言风语来跟我置气,而且此事是绝密,杨安还会秘密关押在大金,直到战争结束,故而此事你莫与人提起。”完颜赫低声嘱咐道。

颜儿这才舒了口气,“我能与何人提起呢?只是杨伯伯那里,要不要通知一声?两国交战,何时结束谁又知道?若是安嫂子以为安哥哥去世了又另嫁他人,岂不是人间悲剧?”

“就你想的周全,”完颜赫笑着摸了摸颜儿的小脸,“我会寻个稳妥之人去办此事的。”

颜儿这才松了口气,撒娇地偎进完颜赫的怀里,柔声说道:“我替杨伯伯一家谢谢你。”

“我不必他们谢我,我做的所有这一切不过是因为你。”完颜赫将颜儿搂在怀里,叹道。他终是因为她,做出许多让步,不如从前决绝毒辣了。

颜儿听了此言,心里也是感动不已,“谢谢你,完颜赫。”

“傻瓜,你我之间,又哪用得着谢字。”完颜赫笑了一声,把颜儿搂的更紧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