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我发现我们既是幸福的一代,又是悲惨的一代人。”罗文旭边吃午饭边慨叹道。

张怡质疑的问:“为什么这么说,我们现在不是活得很好嘛!父母溺爱,不愁吃穿,一心只想学习,朋友同学间相处得也都不错,一点都不悲惨呀。”

“你看的太片面了。我们经历了许多事儿——过千禧年是件大喜事儿,可我们又经历了美伊战争,今年可能是个大凶年,战争死了太多的人,张国荣跳楼自杀,现在又流传比尔盖茨被人谋杀的悲惨消息,这一切来的真突然,更可悲的是我们又遭遇了非典病毒,早上听广播得知北京有患者588例,吉林省也有了7例,其中1例听说还在非典潜伏期时逛了大福源超市。”

“啊,我记得前两天还说,你去大福源了呢。”张怡惊愕道。

“对呀,不过庆幸我并没有任何不良反应。”

“得非典的人有什么反应?”

“高烧不退,干咳带血。”

“这么严重!”

“现在非典弄得学校人心惶惶,又有人传言永吉也有一个人得了。”

“说不定是真的。你想想,广州到北京才两个多月就传遍了,更何况是从吉林到这儿呢,那还不就几秒钟的事儿,空气传播是想象不到有多快的。”张怡料想道。

“没那么夸张吧?”

“哎,管它呢,这样的事非我等人所能一句说透的。”张怡叹气说。

午后,张旭似乎也听说了比尔盖茨被谋杀的传言,这位自称亚洲比尔盖茨的电脑玩家,就这么不幸的失去了他的未来竞争对手,好像比尔盖茨与他是古时候的知音,恐怕张旭的偶丧忠友,他会永远不去玩电脑了。

张旭对于比尔盖茨的死痛不欲生,然而他的粉丝谢霆锋最近已出狱,又使他喜出望外,欢呼雀跃,这一起一落弄得张旭最后哭笑不得,脸无表情。

大家都对于非典的话题谈的常常焦头烂额,广播也是播了又播,偶尔其中插播一些伟人领导者的话:SARS可防、可治、可控、不可怕。精神食粮在此时发挥了前所未有的动力。

学校近些日最为畅销的产品要数消毒液、板蓝根和口罩了。口罩倒是不怎么常带,也许是太注重形象,但只有在有消毒水气味的时候才会急忙的带上(要是这么说,口罩的用处便是防止异味吸入腹腔),惶恐不安的心情日趋日盛。

大家都害怕这个时候自己身体会突然偶感不适,倘若再那么咳嗽几声,那全班同学都会齐然视之,有甚者满怀“关心”的问你是不是得了。。。这叫人怎么答才好。

物理老师王强也是常说不要在我的课上咳嗽,这样会影响我讲课的情绪,这明显表明一旦一人咳出声来,老师定会闭口不语,这是怕空气传播到自己,那后果则不堪设想。

面对这一切,罗文旭竟然是坦然待之,看到别人的不安,他会劝慰说要以平常心对待,这也就是说有了它也不必为之烦恼,该怎么活就怎么活。罗文旭也不忍看别人那般焦虑,于是作了一首《非典纪实录》的诗,算是勉慰世人了。

非典纪实录

今日我记非典症,酸痛烧身干咯血。

藏浮期者人传人,千里之外亦有况。

未症者杞人忧天,可能未染先吓死。

梦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

日日口不离非典,夜夜身外居思亲。

人有旦夕祸福时,心宽无欲则长世。

勉世人可放心劳,被传染也无处逃。

几个人传看,仍是无所改变,这是罗文旭首次感觉“人定败天”的时候。

事总会有巧合的时候,再过两天就是学生一向大喜的日子:五一劳动节的7天长假。虽说是人逢喜事精神爽,但还是生怕因为非典的来势汹汹,学校会不给假。

“五一节是国家规定的7天长假,学校哪里有那权力敢独断专行。”罗文旭放话道。

“那要是国家规定停休呢?”郑倩瞥眼看着罗文旭,阴阳怪气的反问。

“这。。。”罗文旭无言以对。

原先与罗文旭持相同看法的同学听到了郑倩这么一说,也都缄口默语,面面相觑。

带着这份关切与期待,转眼到了第二天。相信板报上说的不是谎言:根据国家规定,由于非典病情的发展,我校将本为7天长假改为5天,望全体师生周知。

这没让罗文旭失望,更没负全校学生的愿望,大家欢天喜地的将这喜讯传到每个人的口中,这一上午的欣喜若狂,无人觉倦。下午自习课,同学因为不再需要为五一长假而愁,所以都在认真的学习着。

班级中这时来了位年过七旬的老叟,身肥体壮,精神抖擞,他是单敏老师请来为大家讲关于《红楼梦》的专题讲座的老师,这对于罗文旭更是喜上加喜,他一直都酷爱《红楼梦》,所以从始至终他都听的津津有味,罗文旭对这次讲座心满意足,回味无穷。

“五一不放假了!”

“真的吗?”

“校门前贴着公告呢!”

班级外有两个人在那对话。罗文旭虽说是听见,但不以为然,确定只是造谣,还傲娇的说:“骗人也不找个好时机,哪有上午出的公告,下午就变卦的道理。”

尚未待罗文旭坐稳,Fat就气喘吁吁的说:“完了,完了,五一不。。。不放假!”

罗文旭听罢,腾的站起身,仿佛脚下的土地已被这恶讯猛然间抽走,罗文旭坐立不安,险些倒地休克。罗文旭相信Fat的话是真的,否则她怎么可能拖着那么肥硕的躯体,跑上来传信。罗文旭仍是跑下楼,想要看个究竟,到了教学楼校门口,便了然看见一块大公告贴在墙上:省级**最新消息,为了防止非典流动传播,本校将已定好的五一放假的计划取消,所以1号、2号上课,3号、4号全校师生在学校放假,不得外出,五一节将推迟到暑假再放,望各位同学经得起考验。

所有人哗然失色,心中怒火突然冲昏了头,罗文旭再次被惊的直在地上打转,不知如何是好。

罗文旭高呼:“什么学校,说话出尔反尔,做事张扬跋扈,实在是太可恨了!”

罗文旭气氛顿足的往回走,途中遇到郑倩,沮丧的说:“五一不放了啊。”

“啊,不是吧?”郑倩惊愕道。

“公告就贴在门前。”

“我不管这是谁说的,我明天一定要回家。”郑倩不乐意的说。

“我也是,明天不论是谁阻拦,我也要冲破防线。”

至班中,唯有西门寒还在看书。罗文旭懊丧的将此事告诉他,但西门寒似乎没有什么反应。罗文旭焦急的问,“我都气成这样了,你怎么无动于衷呀?”

“事已至此,急又有什么用?只好听天由命,谁让我们是学生,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呀。”

“可我们已经身无分文,如何耐得住两天。”

“这也是我在考虑的事儿。”西门寒说,“板书里说请各位同学经得起考验,你说这考验是什么?”

“怕我们造反呗!”

“对,说不定这时候别班已经有那几个好动分子开始要阴谋诡计了。”

晚饭后,罗文旭好远就听见曹世超从走廊一路喊杀:“罢课!罢课!所有学生罢课!”

“你以为现在都是一群五四青年,有那魄力?”罗文旭呲着牙说。

“我现在气的肺都快炸了,哪还能管什么五四青年,我们将要发动的是五一运动,我是倡导者。”

“那你离死不远了。”罗文旭又说。

“你还有心开玩笑。”曹世超显然很是较真,“说真的,今天上午还国家规定五一放5天,可怎么下午又说不放了,我怀疑是这学校编造的谎言来控制我们,生怕我们带病返校,这绝对是出于自身私利。对了,你明天回不回家?”

“回,当然回了,我听说三班都有好几个人今天就走了,可能怕的就是明天要比今天防守更严。”

“嗯,搞好提前量是很重要的。”

“我这位倡导者明天总算是英雄有用武之地了。”

“但愿你是个言而有信的人。”

曹世超咬着嘴唇,展示出坚定的雄风。

这一夜有着赤子爱国之情要求遵国规的学生们都大肆宣扬罢课,甚者为曹志超、郭胜、付壮三人,众生大部分皆附和。罗文旭与Fat却默默的坐在一角,静观这蔚为壮观的浩大声势。

Fat略有蔑视语气的说:“现在叫的一个比一个嗓门大,动真格的却不见得谁还这么积极。”

“我看不像,这次人人受到了太大的打击了,出尔反尔是最为人唾弃的。”

“虽那么说,又要罢课,又要示威的,谁敢!你等着明天的,那几个今天还说是倡导者的,明天就销声匿迹了。”

不管别人怎么说,罗文旭可是铁了心要离开这鬼地方的。

第二天一大早,罗文旭按计划将包置办好,便上课去了。一上午的五节课里,学生再台下像是批斗老师,个个要讨说法,老师也没什么说的,有的说句老师自己也想放假而蒙混过关,也有老师仗义执言的说谁敢,台下学生遇到这类老师就没了声,老师又说太了解你们了等等足可以击退士气的话语。

Fat倒是分别问了曹世超、郭胜和付壮还是否罢课。

曹世超默不作声,没法直视Fat。

郭胜反倒说自己什么时候说过那句话。

付壮更是岔开话题。

Fat冷笑了一下,回来对罗文旭说:“怎么样,正中我所料。”

间操时,各班的班长也组织了自班的几个人去校长室说理,可再无了音讯。

到了中午最后决战的时刻了,罗文旭还是在犹豫什么能回家,士气的减弱令他也有些见异思迁了。

要去食堂的路上,巧遇郑倩的母亲问道:“阿姨,你来接郑倩啊?”

“是啊。”

“你给她请了假才走的吗?”

“没错。”

“我也想回家,但。。。”

“想回家的话,我告诉你,只要你父母来给你请假,胜算很大哦。”

“哦,原来如此,谢谢。”

罗文旭从郑母那里得知了这有利的小道消息,便不顾饥饿的去给母亲打电话。

“喂,妈。”

“儿子呀,你放假吗?”

“不放了,因为非典。”

“那你够钱花吗?”

“钱也不够了,心也快碎了。妈,你能不能来接我?郑倩刚被她妈接走,我的心也好急,你马上火速来这儿,去给校长请假,坚定信念便可救我于水火之中。”

“要不给假怎么办?”

“我自有办法,记不记得送我来这儿之前,咱俩逛了大福源,听老师说,吉林那位非典患者也在同一时间逛了大福源,你大可借此借口说带我回家检查,岂不天衣无缝。总之,你快来吧,我等你。”罗文旭放下电话,一心只盼着母亲快到,早已不感觉肚子饿了。

上化学课时,罗文旭等的直跺脚,终于同学唤起罗文旭说你母亲找你,罗文旭便收起书包,辞别老师同学,与母亲同去校长室了。罗文旭照样像刚来这学校在校长办公室一样,立于角落而不言不语,但这次的会晤就似乎只是在那呵呵笑,便计划成功,学校放行。

坐在回家的车上有如释重担的轻松感觉,一路上与罗母谈天说地,罗文旭五一计划即将动工施行。他的计划虽算不上是完美无缺,但倘若于此时正困在学校的同学们相比可就是美不胜收了。

玩的长久,疯的过火,自然覆水难收,要需要一些天的调养,把心全部回归学习上也是4天后了,罗文旭再次无奈的踏上了归校的客车。一路上由于心情的不佳,好风景也成了大煞风景了。

五一节就这么无头无尾,糊里糊涂的过去了,大家又开始盼望起暑假,担心国庆节的结局是否也如此的惨烈。

罗文旭五一节回来后,遇见了一些新鲜的怪事儿,也许这么说偏激了点儿,因为天下总有怪事儿。一些怪事若非亲眼所见,非得耻笑那位大言不惭的人,说梦话就足可令同室人惊恐不安,因为据说如果问说梦话的人问题,做梦的人答不上就会被憋死,的确是够可怜,是可怜问问题的人,并不好说梦话的人死了,自己还要当个刑事责任,可是可怕的岂过梦游。紧闭双眼,不言不语,身体僵呆,走起路来犹如木乃伊,更可怕更令人哭笑不得的是,梦游者总会做出一些令常人甚至连他自己醒来后都觉得费解的事情。

高中一个学期的日子里,罗文旭头一次睡的极晚,几乎可谓是天亮说晚安。而就在这罗文旭首次晚睡的这一夜,他几乎有些怀疑自己的眼睛,这么久相处一室竟不知盛伟会梦游。

罗文旭正在闷闷的躺着,睡眼无神的盯着天花板。这时,盛伟咳嗽了两声,缓缓的从床上立起身,挪动腰肢下了床,双手还搂抱着被子。盛伟来到1楼,便松开手将被子扔到了地上,又转身回到了寝室躺下。罗文旭瞠目结舌的望着这一切,不多久,罗文旭发现盛伟似乎是没了被子盖而睡冷了,便又糊里糊涂的下到1楼,拿回了被子继续睡下。罗文旭真的是吓得心惊肉跳。

翌日,盛伟醒来,抻了个懒腰,看起来睡得不怎么好。罗文旭掩不住恐惧的说:“盛伟,你知道你昨晚干嘛了吗?”

“咋了?”盛伟不可思议的问。

“你梦游了,你把你的被子扔到楼下又回来睡,不一会睡冷了,然后又起身去拿回来接着睡,实在太吓人了,当然现在想想也有点意思。”

“那你除了觉得有意思,就没被吓到?”

“开始的时候是险些吓死我,我还以为你怎么了呢。”

“我说怎么一早起来全身酸痛。”盛伟打了个哈欠,无力的说。

罗文旭继续整理床铺,发现有太多的脏衣服还没有洗,也自知不是个勤快的人,倒不如去找一个同学帮忙洗吧。

罗文旭拿着一件最脏而又最难洗的衣服来到班,环视一周,终于选好人选。罗文旭俏皮的对叶颖说:“我知道你是一个见钱眼开的人,所以我拜托你帮我把这件衣服洗了,要多少钱尽管开口。”

“什么,我是那种人吗?”叶颖睁大双眼咬牙切齿的说。

“那你能让我不认为你是那种人吗?”罗文旭继续反问道。

“当然,你给我衣服,我帮你洗,还不收任何报酬。”叶颖夺过衣服,爽快的说。

“那谢了。”罗文旭轻谢一声,窃喜还有这么好骗的人。

她直到高兴的将干净的衣服归还罗文旭都还不能想明白这是怎么回事儿。

临至母亲节,学校的电话亭就排满了要打电话问候母亲的人。虽是要等很久才能轮到,但还是对此不亦乐乎,有人说排队等电话的时间大可组织一下将与母亲大谈阔论的材料和话题,真是肥水不流外人田。这天,也是郭胜的生日,也正巧是周六(按校规,每单周周六下午只上两节课就可自由安排时间),付壮和吕宾正打算要庆祝一下郭胜的诞辰18周年,于是偷偷下了山(近日学校得到通知说街上发现非典患者,学校至此闭关锁门,不允许任何学生或外人出了学校),上街找了家饭店,喝了很多酒。

虽然说是自由安排时间,但多数人做的就是洗洗衣服,每当此时,便美其名曰“大喜(洗)的日子”。可正在罗文旭洗衣服搓的来劲的时候,却点儿背的停水了,罗文旭气氛的咒骂道:“我靠,这是什么世界呀?能不能过日子啦?”

无奈,罗文旭只好捧着盆到处寻找水源,来到楼下,见严昆和雷子也在那洗着。罗文旭于是“献媚”的说:“恭(共)喜(洗),恭(共)喜(洗)。”

二人看看他,说:“同喜(洗),同喜(洗)。”

晚课,郭胜、付壮和吕宾都喝的面红耳赤,仅仅十分钟之内,吕宾和郭胜就不知上了多少次厕所。到了数学课,老师坐在讲台上看着教案,二人再次心血来潮,吕宾起身悄然的走到老师面前,细声细语的说:“老师,我可以去趟厕所吗?”

“下课你怎么不去?憋着!”老师驳了吕宾的请求,只好垂头丧气的回座。

大约又过了10分钟,吕宾和郭胜无法再抑制住它的即将喷涌而出之势,便同去请求又遭驳回,厉害的唯有付壮,一趟没去过,足见其耐力有多强了。

吕宾、郭胜目不转睛的注视着钟表,一分。。。两分。。。三分。。。九分。。。5。。。4。。。3。。。2。。。1。。。钟声乍响,二人提速飞奔出班。

就此总结一个经验:强忍的苦痛一旦被释放是人生最大的幸福的一瞬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