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苍穹之下(二)

母亲的离世让弗洛里安清楚地知道了自己的学习方向,他选择了精神科,希望能致力于对精神疾病的研究,尽量挽救像自己母亲这样的患者。在这一动力下他的学业进步迅速,很快就成了学校里出类拔萃的佼佼者。优异的成绩自然会引起同学们的关注,尤其是那些带着崇拜目光的女同学们,课余时间一有机会就簇拥着他请教问题。弗洛里安知道她们完全可以去问老师,所以总会礼貌地婉拒,借口说自己还要研究课题,随即恭谦地抽身离开。

但一个女孩却引起了他的注意。那是个从不会上前来与他搭话的美丽女子,只会安静地待在一边,偶尔会抬眼看他,但与他的目光接触后又会快速转移。但弗洛里安的目光却总会落在她的身上,不知是她侧脸的轮廓,抑或低垂的眼神,总会让他想到自己的母亲。

终于有一次,他们在学校的图书馆里相遇,站在书架前的弗洛里安隔着书架看到了那双美丽的眼睛,犹如秋日湛蓝的天空下一抹清澈的湖泊。

就这样,塔蒂阿娜·米科尔森走进了他的世界,用一双灵动的眼眸与恬静的面容征服了他的心。在她身上弗洛里安仿佛能看到自己母亲的影子,所以跟她在一起的时候他的心很平静。他们一有空就一起上自习,一起探讨一些学术上的想法,一起去图书馆,一起去河边漫步。只有他们两个人的时候,弗洛里安喜欢直呼她的昵称“塔莉娅”。她是个美貌与智慧并存的灵动女孩,对于精神学科有着独到的见解,而且心地善良,这一点与弗洛里安的母亲也非常相像。但她同时又非常理性,站在理性的角度探讨问题的时候又令人难以反驳。

弗洛里安与塔蒂阿娜相处得非常融洽,他们之间的关系甚至跨越了性别,因为每当在讨论一些比较严肃的学术问题的时候,塔蒂阿娜开阔的思维与理性的分析总会让人忘了她是个女孩。但她又是那么地美丽、恬静、端庄,令弗洛里安不可能不对其产生异性的情愫。

有一次弗洛里安跟她提起了自己的母亲,并毫不避讳地诉说了母亲患病期间的痛苦,以及投河自尽的结局。塔蒂阿娜表示很惋惜,并说这世间所有痛苦之人都是极其善良的,因为善良,她们才能感受到世人的疾苦,才会悲悯世间万物。无情者自然没有负担,他们无论做什么都不会心存愧疚,也就不会有痛苦。

听了她说的这番话,弗洛里安更加确信她就是自己想要执手的女子。能识别善良的人必定拥有最纯净的灵魂,能够摒弃一切杂念看到人们最内里的本质,实属难得。

于是第二年的复活节假期,弗洛里安将已经确定恋人关系的塔蒂阿娜带回家去见父亲。原本以为古板严肃的父亲不会表现出太多热情,谁知父亲却特意请来厨师准备晚餐,于是两人刚进门就看到一桌丰盛的食物,以及穿着得体在此恭候的希奥布翰·雷德梅恩先生。

那晚的餐桌旁,雷德梅恩先生不失和蔼地与两个年轻人亲切交谈,这让弗洛里安有些喜出望外。虽然初次拜见长辈的塔蒂阿娜略显紧张,言谈举止间却能表现出适当的得体与大方,以及对一家之长的尊重。只是在这对父子偶尔请她享用美食的时候,她会显得有些拘谨,并且似乎在尽量掩饰某种不安。但无论怎样,这次颇具仪式感的用餐还算圆满,餐桌上的气氛也还算和谐。用餐过后天色已晚,弗洛里安将塔蒂阿娜送回她自己的家,并做了甜蜜的告别。虽然不知道自己的恋人今天为何会少了点往日的聪慧与健谈,但人家女孩子愿意见自己家人,对他而言已是莫大的喜事。于是回家的路上他兴高采烈,迈着愉快的步伐憧憬着未来的美好生活。结果刚回到家里他就发觉了不对劲——平日这个时间应该在书房工作的父亲却在客厅的沙发里正襟危坐,似乎是在等自己。看到一脸严肃的父亲弗洛里安略显意外又有些不知所以,因为此时的父亲与晚餐时和蔼可亲的长辈判若两人。

“你把那姑娘送回去了?”雷德梅恩先生问。

“是的,父亲。”弗洛里安不由地有些紧张,果然,面前这位家长接下来的话印证了他不安的预感。

“我相信今天我们已经尽量表现出了作为主人的好客与友善,”他说话时的语气平静中带着威严,“但是很遗憾,你不能和那个姑娘在一起,她或许是个好女孩,但绝不可能成为你的妻子。”

“为什么?”弗洛里安惊讶地问。

“难道你没看出来吗?她是个犹太人。”雷德梅恩先生说,“我今晚特意准备了美味的香肠和新鲜的牡蛎,她却只吃蔬菜,坚决不碰猪肉和海鲜。答案已经很明显,她若不是素食主义者,肯定就是个犹太人。当然,就外貌而言她的犹太人特征不算太明显,甚至具备雅利安人的精致五官,但我的眼睛绝不会看错。”

“所以您今晚准备的丰盛晚宴其实只是为了试探?”弗洛里安直言不讳地说,“就算她是犹太人又怎样?依旧改变不了她是个品学兼优、兼具善良与智慧的好女孩!”

“她或许是个各方面都很优秀的好女孩,”雷德梅恩先生仍然保持着他那平缓却严肃的语气,“但我刚才就说了,她绝不可能成为你的妻子。”

“父亲,您什么时候才能消除这种毫无理由的种族歧视?”弗洛里安说,“你的狭隘民族主义只会带来偏见与仇恨!”

“我狭隘?”雷德梅恩先生说,“难道你忘了我从小到大对你说的?难道你忘了他们种族都是些什么样的人,他们都做过什么样的事?自古以来,他们就像欧洲大陆的蛀虫一样,污浊着这片神圣的土地,几千年来,他们像毒菌一样滋长蔓延,却永远无法驱逐干净!我们或许拿这个国家无处不见的犹太人没有办法,但是只要有我在,他们就不能踏进我的房子,更不可能更为我家庭中的一员!想想吧,一旦你的子孙后代沾染上这低劣肮脏的血统,就会像过街老鼠一样遭人唾弃!难道这是你想要的?”

父亲的一番话无疑令弗洛里安极其愤慨,但更令他感到愤怒的是,他发现自己竟无从辩驳!从小到大的耳濡目染使得他对“犹太人”这个称谓的偏见已经深入骨髓,渗透到了血液里,以至于当父亲说出塔蒂阿娜的身份之时,他竟然无法克制自己心中生出的失落与反感。

而且这种复杂的情绪一直纠缠着他直至彻夜难眠。从那天起,弗洛里安心中似乎出现了一面无形的屏障,使得他对塔蒂阿娜的感情产生了一种难以名状的隔阂,甚至会以课业繁重为理由下意识地疏远她,即使他心里清楚,无论是在学习还是在课题研究上,塔蒂阿娜都是最好的同伴。塔蒂阿娜虽然也感觉到了弗洛里安对自己的疏离,但在理智与矜持的克制下却并未过问或者表现出任何怨怼。就这样,原本相爱的两个人在各自的矜持中似乎是很默契地保持着某种距离,直到完成学业,似乎没有一方重新燃起这段感情的火花。

这世界上会有人在沉溺中无法自拔,就会有人在克制中明哲保身。

理智是他们在感情中相互吸引的共同点,亦会成为他们彼此疏离的催化剂。不知初心是否还在,但毕业后的两个人却自然而然地离开了彼此的世界。弗洛里安凭借着优异的成绩留在了柏林大学附属医院,而同样优秀的塔蒂阿娜,则远赴北方古都吕贝克,进入了那里的圣灵慈善医院。

几年之后,弗洛里安便在父亲的安排下认识了有奥地利血统的名门之女乔安娜·施耐德,经过一段时间象征性的恋爱之后,自然而然地步入了婚姻的殿堂。

时值30年代初,席卷西方世界的经济危机,为纳粹运动的发展提供了土壤,愈来愈多的垄断资本家支持纳粹党。1932年,在大资产阶级和大地主的联合支持下,纳粹党成为执政党。希特勒当权后,宣扬“泛日耳曼主义”,鼓吹建立“民族专政”,遏制“外来的民族性”。

第一次世界大战之后,战败的德国不得不割地赔款,并且很长一段时间内都被法国和比利时两国军队占领着。在此期间,很多德国妇女都无法避免地与法、比两国占领军中的黑人士兵发生了性关系,因此后来纳粹德国便出现了3000余名白黑混血居民。从1933年开始,纳粹德国政府为了保持所谓的“种族血统纯正”,出台了一系列针对白黑混血的邪恶法案。纳粹政府便召集了一批当时的人类学家和医生,开始对德国这些混血居民实施极为隐秘的强制绝育手术。在纳粹党的这次“种族卫生”工作进行的过程中,伴随着工作进度的慢慢完成,纳粹种族清理的目标相继转向了另外两个“劣等”民族——吉普赛人和犹太人。他们被强迫离开德国或必须接受绝育手术,两者任选其一。从这时候开始,强制绝育和堕胎就成了纳粹征服德国国内和占领区内“劣等民族”的利器。

在此期间,弗洛里安·雷德梅恩这个名牌大学毕业的人才自然也被召集到“种族卫生”工作队伍之中。作为专业的精神科医生,他可以准确地诊断那些有精神疾病的患者,因为根据1933的德国法律规定,若干种不同类型的精神疾病的患者与肢体、智力残障者一并被纳入涉及遗传疾病的人群,必须做绝育手术。

纳粹党和帝国卫生部门的负责人雷厉风行地贯彻落实元首的命令。经过月余的拼搏,思想已经完全纳粹化的医学专家、法学家和行政管理专家以及教授们,炮制出一套系统地、主要依靠医疗单位消灭重残病人的计划。

而消灭重残病人的刑场,由原来的精神病院、疗养院、儿科诊所等略加改造即成,主要是要修建若干间可导人毒气的“浴室”和培训一批掌握用医疗手段杀人技术的医生护士。

夏里特医院,这座早期作为慈善医疗机构的柏林大学附属医院,竟然也在这场残酷的屠杀行动中,化身成为杀人机构。而弗洛里安·雷德梅恩这样的顶尖医生,每天所作的也不再是治病救人,而是执笔对无数的精神病患者进行“裁决”,像地狱的审判官一样将被认为是“无意义的生命”送到死神面前。

在这期间,他的妻子乔安娜·施耐德怀孕了,他们即将迎接新生命的同时,却不断将一条条鲜活的生命推向死亡。他每天在患者病例上签下象征着裁决的死亡符号,晚上回到家却还不忘讯问妻子的身体状况,是否按时去做了产检,仿佛每天都在准备迎接新生命的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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