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清流难得地隐去了笑意,蓝眸中波澜不惊,却又好似有暗流涌过,“你无须试探我,我明白你的意思,对于他们,我可以不恨,却无法亲近。”
“无论如何,他们也是你的亲生父母,纵使他们有对不起你的地方,现在已幡然醒悟,又有何不可原谅?清流,还可记得你我在山洞中初遇时,你同我说过的话?你曾劝我,凡事不必太过执拗,你本是个洒脱之人,为何偏在此事上看不开?”
“如若是你,萧逸山忽然出现,说从前恩怨一笔勾销,愿与你亲兄妹般相处,你可是会接受?”月清流灼灼凝视着萧紫衣反问。
“我和你,情况不同。”
“有何不一样?”
“我——”因为,她并非真正的萧紫衣,只是借用了这身体的一缕异世魂魄,与萧家,自然没有血肉牵连。但这些话,萧紫衣却说不出口。
“看,果然你也做不到吧?”月清流缓缓轻笑,“他们不曾给予过我温暖,让我早在心里,当做没有父母一般,突然之间,又岂能把‘爹娘’二字叫出口?”
“清流,他们要的,并非你一声称呼,而仅是一种态度,一种你不再漠视他们,仿佛看路人般相对的姿态。”萧紫衣走到桌旁,端起一碗清粥,递到月清流面前,“就好似这碗粥,放置了这一会儿,虽不滚烫,但却犹有余温,喝起来足以令人回味。月前辈和康神医已决定明日出发,回竹林去隐居,也许再也不会相见,你只需给他们一点希望,让他们在余下的时间里,时常会想起,不再有遗憾足以。难道心思剔透如你,连这一点也做不到么?”
萧紫衣的声音回荡在房内,虽不大,却异常响亮,字字如珠玉敲打。
月清流凝望着她手中的粥,澄蓝的眼眸中泛起波澜,若有所思。这一刻,在萧紫衣看来,眼前的月清流却是前所未有的真实。她一直觉得月清流捉摸不定,复杂难懂,可眼下这般迟疑的他,似乎
才更像是个普通的常人。
半晌,月清流才伸出手,沉默地接过粥碗,取过汤匙兀自喝了起来。
萧紫衣也不打扰他,直静静等他喝完。月清流喝罢,将空碗放在一旁,再抬头时,眼底重又泛起清浅的笑意,“她从未下过厨,这粥的滋味果然不怎样,下次我要喝紫衣你亲手熬得粥。”
见他神色,萧紫衣知他心里已有了答案,心下轻松起来,“能给月国堂堂大祭司熬粥,乃是我的荣幸,只是,我下厨的次数怕是比她没多上几次,估计滋味也不会好到哪里去。”
“只要有心意在,吃糠亦是美味。”月清流随即抚了抚鬓发,看着萧紫衣,忽而道:“紫衣,我想成为你心中那个人,除非你确定了所爱之人是谁,否则,我便不会轻易放弃。”
我想成为你心中那个人——
留在我身边,我护你周详——
月清流与百里墨的话语交织在一起,令萧紫衣有一瞬的恍惚。
她目光摇曳,拿过桌上的那只空碗,“我还有事,先出去了,记得,明日一早,月前辈和康神医便会出发。”
看着她开门走出去的身影,月清流脸上笑意隐没在唇边。
紫衣,我不会bi你,希望你能早日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
萧紫衣走出房间,却见百里墨立于院子中,一丝微风吹拂起他的墨色衣衫,轻回着不留痕迹。他凝视着手中,见萧紫衣走出来,忙握掌成拳,似是将什么东西攥在当中。隐约可见一抹红色流苏,自他指缝间漏了出来,若隐若现地在风中摇摆。
萧紫衣目光扫向他腰间,不见了乞巧节时,自己编来赠予他的那个同心结,心下了然。
“墨——”
萧紫衣的话语刚出口,却被百里墨截断,“我想休息,先回房了,有事晚些再说。”说罢,百里墨已向着房内走去。
她进,他出;她出,他偏又回去。
萧紫衣秀眉拧起,也有了几分薄怒,便是泥人,也有几分心xing,他怎就不能好生听人将话说完?既是如此,她也没必要急着解释,索性让他自己去烦恼够了,再来探讨这问题好了。
可她却不知,已然步入屋内的百里墨,更是心中五味杂陈。见她因为连日担心,而憔悴消瘦的模样,他又何尝不想安慰体贴?但他不敢和她说话,怕她一开口,便是说出自己喜欢月清流的情感。这比蛊虫噬心,也许还要痛上千万倍。
蛊毒初发那时,他虽痛苦,却仍有意识,打坐中,他能感受到萧紫衣的迟疑与犹豫,但最终,她的脚步还是迈向了月清流。他怕一旦知道真相,她便会离开,所以他只能选择逃避,拖延一日是一日,不让萧紫衣有机会说清楚。
月清流依旧慵懒地半倚在床上,见百里墨进门时的神情,心下已了然几分。他唇边扬起一丝淡笑,风情无限且意味深长。他两人之间的误会,自有他们自己去化解,他还没好心到要提醒情敌,帮他一把的程度。
“心情不好?看来外面风景未能让你满意。”月清流扬眉而问,甚至可说有些愉悦。
他显然明知故问的举动,招致来百里墨的瞪视。百里墨沉默地走到床边坐下,月清流却看似心情大好地站起身,优雅地伸了个懒腰道:“躺了几天,人都僵了,浑身上下皆不舒服,不知道这里能否有热水好好洗上个澡,还我原本翩翩姿容。”
说完,他果真向外走去,临出门前,还回身轻描淡写地提醒百里墨,“对了,桌上还有紫衣给送来的粥,趁尚未凉透,你也尝尝吧。”
百里墨目光如电,犀利向他射来,月清流却不在意一笑,抬步走了出去。边走还悠哉地摇了摇头,短兵相接,认真之人,总是难免会更吃亏些,就比如百里墨。还好,自己从不属于这一类。
试问这世间,除了那唯一能打动他的女子,于他来说,哪一桩不是闲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