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摇着脑袋,半个身子倾斜着。大脑不会一瞬之间清醒,不得不以剑支撑着身子。
雨势有所转小,滴下的血已有顺着雨水落在衣裳上。他的另一只手紧紧握着拳,头微微地抬着,想让模糊的意思清醒些。
马车似有了动静,从车内有一只手伸出。帝王将伞给撑起,以防车内的佳人被雨淋了衣裳。
怒火在心中叫嚣着。一声怒吼声,杂乱的招式带着满腔怒火。
杨耀不再从容,他双手握着剑,感到那人的愤怒与无奈。这种感情他也曾经有过,只是这么多年过去了,早已释怀。
只是,有一样东西是他与他一样的。应守护的人,哪怕是丢弃一切,甚至是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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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渐感吃力,若以体力持战,这些年受的伤使他对敌人丢了耐心。也许是他思考太过,顾虑太多。
身子与头脑开始配合。他想留他一命。
“宁卿渊!”他叫道,想将他手中的剑夺来反却受了伤。
面前的人气喘吁吁,可招式却灵快许多,就算是杂乱无章的招式,却又默契地有着他的杀之后快。
他受了伤,肩上的旧伤发作。马车内的人已探出半个身子,远远的,双目却一直看着那个少年。
他不再与他近战,而是以偷袭之式刺杀。
宁卿渊的招式变得杂乱无力。他的呼吸急促,流下的血将大半张脸给染透,他不得不闭上一只眼睛,张口喘着粗气。
他的呼吸越来越急促,几乎都能听到心跳声,除此之外,舌苔的苦涩之感,让他的反应变得迟钝。
口腔与耳鼻变得疼烫,他的注意被身子的不适给转移。胸口的闷刺,堵在喉间的腥气。
血先由鼻流出,紧接耳中像是不甚流入的温水逆流,四肢麻痹,就像是久坐后的动静,先是知觉的延缓随后是疼痛。
他已被逼至溪水中央,血染透了大半张脸。另一只张开的眼睛,眼中的眼珠微微有些发红。
意识的涣散,雨小但声却被放大许多。他吃力地握着剑,应接着杨耀的一招一式。
他不明为何会变得如此,身子的迟钝,意识断断续续清醒,一瞥之间见到从马车内走出的人。
他瞪大双眼,转身便朝马车奔去。杨耀亦愣住,手握的剑还流着血,脚处的溪水已变了颜色。
溪水就像是奈何桥,若留在这处,生亦可望,可若过了这条溪,一切都覆水难收。
他追过去,口中的怒吼之声是那么悲哀。
剑断成两段,举剑的那人瞪着双目,剑被砍出一道豁口,与他的不同。
断剑,杨耀握着断剑,看着从马车内走出的那个人。此刻的距离,若犹豫些,二人还来得及逃,可狱中的人又该如何?
他为难?是为了报恩吗?十多年来对鱼倾城的亏欠?
鱼笙的现身让宁卿渊迫不及待地想要将杨耀摆脱。握着断剑的人被动地应接,两柄剑的撞击就像是雨歌鸣奏。
宁卿渊的身子依然迟缓,可却有意念强撑着。
杨耀的悲哀,似是十多年前的重演,他不愿失去。
断剑似有了灵性,剑舞与雨交融,一招一式,滴落的雨速似有停顿,如肉眼所见,横卧如僵,刺破细珠。
剑锋上的血痕与雨珠相融,只刹那辉间,血雨滴滴成珠,碎落坠成四分五裂,不落血迹。
剑有招,剑气无形。剑刃半身半形,似剑与身一体,不分你我。雨声急促,踩水声速,剑刺了一半,断裂的口被剑身挡住,与身紧贴。
杨耀眼中流露出杀气。剑招剑式,若不是有人曾舞剑,岂能接下一招半式。
宁卿渊喘着粗吸,他的计划出了错。疲惫的意识,麻痹的身子已不受控制,手中的剑越来越重。
杨耀被踹去数丈之远,剑柄有血,他的手受了伤。
另一人以剑支撑着身子,胸口剧烈地起伏着。他必须在这个时候杀了杨耀,心头的疑惑无需顾虑,只要能将鱼笙带走,是非过错皆可抛,甚至为万劫不复。
剑身在溪水中穿过,二人比斗无人制止。僵麻的双足踩着碎石毫无知觉。
杨耀从水中站起看着面前血流满面的男子。手腕有深口不能握剑,左手虽整却有心无力。
勉强接下一招,虽无剑式却又吃力。他弯曲着膝盖,两手紧紧抓着剑柄,手腕的血流滴落迅速。
竟两败俱伤。
杨耀未想到宁卿渊想杀他。但事实却如此,他未能接下第二招,剑落颈间,愤怒的吼鸣之声,剑刃入肉刺骨。
“卿渊!宁卿渊!”鱼笙声嘶力竭地喊着他的名字,耳中的鸣声与心跳之声,叫声虽远却听得清清楚楚,“不要!不要杀他!”
他的迟疑让杨耀找到机会脱身,肩头的刺痛,断剑刺入骨身,喷涌出的血将意识摧毁瓦解。
他跌坐在水中,落在水里的剑就在指尖却无力再去拾起,污血从口中吐出落入水中。
弓坐着的身子,耳边只剩下水声,双眼前的叠影重重,察觉不出悲哀。
孤坐在水中的人似成泥像。踩水声由远及近,雨水声与油纸的碰击声随着步止而传响。
半眯着的双目被雨帘遮掩的模糊,一双绣花鞋被溪水浸泡,浅浅的笑声幸灾乐祸着,“就你傻,人家鱼笙都不要你了。”
奚声清脆,喉口的郁结,一口血痰咽下却又是大口的污血吐出。若是呼吸重些,胸口的刺竟能牵扯每一处的神经。
身子冰冷僵硬,就算浸泡在冷水之中竟也感觉不到寒冷。那人的奚落声除了让堵在胸口的血被吐出之外,竟也不痛不痒。
“宁卿渊!”油伞被扔在水中,放在他双肩的手,关心之声也听的不咸不淡,“你怎么了?”
他咽了咽口水。若不是身子不能动弹,口不能言。他该如何对待这个女人?
愤怒?恨?
“宁卿渊!”
他眨着眼睫,一双冰冷的手抚着脸颊。从他眼中所见的关心,还有那群早已离去的人。
“你说话呀!”
他又垂下眼睑,烦人的喋喋不休。女人闭嘴却吃力地想将他给扶起,却又支撑不住,二人跌倒水中。
她一次又一次地试着,衣裳早已湿透,发髻凌乱,一直叫着他的名字。
风渐起,驾马的人身后跟着一辆马车。马车停下后从车内走出一个女人,她以为是鱼笙,却是一张陌生的面孔。
“宁公子,”女人走来试唤着宁卿渊的名字,一手把脉。
替女人撑伞的男人她见过,并不熟悉却有所耳闻。
“孟姑娘,我乃宁府家臣罗一,公子有伤不得耽搁,我先将他带回,姑娘也早些回去。”
罗一将落在水中的伞捡起交给了谢芊怡,又将手中的伞给了正在把脉的楼悦儿,将宁卿渊扶起坐上马车,驾马而去。
客栈中,罗二受伤在床,见少爷浑身是血归来,他连从床上爬起,关心问道:“少爷怎么样了?鱼姑娘呢?”
“不急,”罗一拿来干净衣裳给宁卿渊换上,见其身上深浅不一的伤口气愤不已,紧咬牙关不知在想着什么。
守在屋外的楼悦儿被唤进屋,手里端着一碗浓药。罗二连忙接过去,因动作幅度过大,伤口再又流血。
罗一将昏迷中人扶起,在罗二配合之下让他服下。在旁的楼悦儿掏出一个玉瓶道:“宁公子中的毒虽不致命,但这几日里恐都醒不了,罗二也受了伤,若他们追来,你一人可应付的了?”
“姑娘不必忧心,”罗一道:“待天黑,我们便出城回西临。”
罗二关心少爷伤势,对罗一发起脾气道:“少爷怎么会中毒?你不是曾送过解药和那被吹的神乎其神的链子吗?”
楼悦儿给宁卿渊的伤口上药,“从伤口看来,宁少爷非服毒,恐是剑上有毒。”
“卑鄙!”罗二骂道:“伤少爷的人真该千刀万剐。罗一,你可知是谁伤了少爷?”
罗一检查宁卿渊被脱下的衣裳,未在其手腕上见到手链,“依他的性子,那解药和链子都送给鱼姑娘保命。”
“对了,鱼姑娘呢?”
“我们去时未见到她,恐是回去了。”
“回去?”罗二叫道:“少爷可是因她受伤,她怎能弃少爷不顾呢?”
“要不然呢?”罗一对此事看待的倒是清楚,“怕她是答应了那人的要求,否则怎会留下少爷性命。”
罗二不言,楼悦儿将玉瓶交给罗一,“辽沅之行,本只想解惑,不想这水却深的紧,只怕一个不小心便尸骨无存。宁少爷也曾帮过楼家,只怪悦儿怕死,不能帮你们什么。你们既然决定带宁少爷回西临,那我也不久留于此。”
“嗯,”罗一看着楼悦儿道:“前些日子我曾去了趟西胡,也是为了弄清些事情。不过,如姑娘所言,此乃万丈深渊。姑娘回去后也不可掉以轻心,不论是亲是疏,知道的越少越安全。”
“谢谢罗公子提醒。”
罗二听的费劲,不解问道:“你们说什么呢?我怎一句都听不懂。”
“知道越少越好,”罗一道:“少爷在辽沅出事,这次回去也不知该如何交代。”
罗二亦□□脸来,一屁股坐在椅上道:“都是我的错,未能将少爷照顾的好。都说红颜祸水,若不是鱼笙,哪里会惹出这么多的事来。”
罗二将所有的过错都怪罪给了鱼笙,其越想越不满,不顾伤势就要回鱼府,却被罗一拦住。
“你莫多事,鱼姑娘也是自身难保,现在就看那暗中人肯不肯出面了,这一番折腾,恐都元气大伤,就看谁沉不住气。”
楼悦儿告辞,走前一番叮嘱,让其等务必小心。
待屋中只剩下三人,昏迷不醒的宁卿渊不必顾及。罗二忍不住好奇道:“你聪明,可知那群人到底想做些什么?少爷爱胡闹,但怎会惹来杀身之祸?莫不是在西临坏事做多了,现在是报应来了?”
“你不是说了,红颜祸水。”
罗二嗤鼻不满,白了眼罗一道:“少爷喜欢鱼笙又不是一时半刻,就算睿安帝对鱼笙也动心,可这强扭的瓜不甜,夺人所爱也不必到取人性命这一步,我看这事不简单,你就将知道的告诉我吧,我保证不说出去。”
“难,”罗一知晓的并不多。他来辽沅数次,其一是给少爷送救命之物,余下的便是寻悦然居老板尹志然,但这人似凭空消失了般,他竟未能打听出一丝一毫的消息,“楼尺素是关键,还有令少爷失忆的那人亦是关键,还有.......”
“还有谁?”罗二问道:“少爷怎都栽在女人手上了,莫不是上辈子是个风流主,这辈子来还女人债了?”
“当今天子,我至今都未想明白他到底是要何,若当真只是为了一个女人,不必如此大费周章。似他想借着少爷将谁给引出。”
罗二瞪大眼睛看着罗一,似想起什么。他打了个哈欠,一手扶着腰,恰巧碰到伤口,痛的他啊呦一声,“你去准备些干粮,我们还是不等天黑,能早些走就早些离开这是非之地。”
“嗯。”
约未时,三人离开客栈,走时,谢芊怡找了过来,说是要跟着回西临,被罗二痛骂,却未做辩驳。
三人出城时,城门口无官兵守卫,城中百姓似因雨都躲在家中,街上也无多少人行走。
罗二战战兢兢,只怕半路有埋伏要取少爷的性命。
另一处,罗一却担心着回去如何向老夫人交代,若少爷未能即使醒来,老夫人问起他又该如何解释。可便是少爷醒了,又如何解释伤势。
他与罗二一番叮嘱,回去路上的每日里都念诉一遍,想以口诉一致化解。而罗二也格外认真,且盼着少爷晚些醒,只怕半路又跑回辽沅,去宫里抢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