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说什么,”越清河脸色有些不自然,“怎么搞得像生离死别,不就是你爱的人走了却没有带上你吗,没事,失恋而已,我们现在是同病相怜了。”
越清河努力让话说得诙谐一些,她没想到,宁如月会说太子宠她爱她这样的话。
“不,不是同病相怜,在这个世上,你还有期待,而我唯一有的,也失去了。”
宁如月没有笑,反而流露出浓浓的伤感。
“我回房了,今天的事很谢谢你。还有,估计这几日太子就会接你回宫,到时候,我可不会再照顾你了,你得答应他才行。”
越清河觉得,自己如果多留心一点点,就能看出宁如月话里的异常,然而她一心只沉浸在“太子会来接她回东宫”这个讯息里。没有看见宁如月眼底的心灰意懒。
黎明前的黑夜是最黑暗的。
然而在这最黑暗的世界里,有一个黑影如鬼魅一般,闪过窗前。
越清河眼皮也没抬一抬。她手里紧紧篡着的宣纸力度几乎会让手指痉挛。
门霍然被人推开,燕长吟大口地喘气,扶着门,“如月呢!我是来带她离开了,我想清楚了,我不能留下如月一个人在这里,我要她陪着我!”
越清河在灯下抬头,清冷地一笑:“这话,说得太迟了……”
燕长吟猛地从眼里射出一道凌厉的光,“你说什么!”
“她等过你说这句话。
一直在等你说这句话。
可惜、
她再也听不到了。”
越清河面无表情,从他身边擦肩而过,一张纸轻飘飘地落下。
燕长吟眼底猩红,他随侍卫队离开皇城,在出最后一道宫门的时候,突然想起,自己下午才刺杀过晋太子,如今自己走了,那所有的危险就会让如月承担!
他昏了头了!怎么就这样走了,就这样扔下她走了。
“怎么不走了?”
石将军察觉到他顿住了步子,压低声音疑惑地问。
燕长吟没说话,转身就飞快地离开。
宫门在他身后徐徐关上的声音听起来那么沉重,而他心里的那扇门,也在慢慢地合上。
心里的预感在此刻得到证实,床上的人闭着眼睛,睡得安详,那张素净的脸上,曾陪着他染了多少血迹,又多少次对他露出安慰的笑。
“如月……”
他声音颤抖,喊了一声。
床上的人没反应,像是睡深了一样。燕长吟也宁愿相信如月已经睡熟了,可是他知道的,他在中了剑伤昏迷的五日里,是如月守在他身边,一点点动静就会让她惊醒,她从来没有睡得沉的时候!
燕长吟喉咙如吞了热铁块,嘶哑,沉重,发不出声音,眼一低,看见地上的那张纸,那是她的簪花小楷字体。
“朔风吹散三更雪,倩魂犹恋桃花月。
梦好莫催醒,由他好处行。
肠断月明红豆蔻,月似当时,人似当时否?”
肠断月明红豆蔻,月似当时,人似当时否?燕长吟终于将压在心里的所有情感宣泄而出:
“如月!!”
越清河听着屋里那声惨痛的呼唤。闭上了眼。
谁还记得,那年月下,年轻的皇子红着脸问那个素颜的医女,“那,在那之前,你还愿意一直陪在我身边吗?”
那是他忐忑的问,却不知道是她孤苦一生里最动听的声音,亦是她毕生的信念。
她死了。
用自己的医术,制了最后一颗丸药,却是将自己送向不归之路。
越清河发现的时候,她的身子还有余温,却已经没有呼吸了。
他风尘仆仆而来,决心放下一切和宁如月归于凡尘俗世,却谁知,回首时,那人已逝。
“他那么骄傲的人,怎么能忍受这样的折辱。”
她叹息一样的话还飘荡在这冷宫之中,回眸依依不舍的眼神还停留着。她是那样了解他,明白他,知道他,只因为她心里只装了一个他。
也因为他,结束苦短的一生。
肠断月明红豆蔻,月似当时,人似当时否?
最后那个问号,似带着无尽的叹息……
如月……如月……
他终于失声痛哭。
赵燕国已经没了,宁如月也没了,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一个燕国的二皇子唤作长吟。
长吟花间月,醉卧清风里。
越清河慢慢地将走到墙角边,深吸一口气,对站在那里的人说:
“你去告诉太子,让我回东宫可以,不过我有一个条件。”
如月,我们本自同一个世界而来,就让我为你完成最后一个心愿。
那句诗词泄露了她的身份,她本该和自己成为一辈子的好友,却谁知,知道这个惊喜时,人已不在,惊喜成空。
墙边的人惊讶地抬头看了她一眼,然后如鬼魅一般离开冷宫。
越清河对着天空深深吸一口气,将眼底的泪逼退回去。
夜将尽,天快亮了。
这日天明之后,宫里的人又一次沸腾起来,因为在冷宫住了近两个月的太子妃回东宫了!
自然有无数人猜测太子妃与太子之间究竟发生了些什么事,为何突然就住到冷宫去,又为何突然就搬回来,这些都不得而知。
只是,在天微微灰亮的时候,在冷宫里有这样一段对话:
“你知道我喜欢的另有他人,为什么要让我回东宫?”
“……你是越国的公主,这样做,于两国交好有利。”
“好,既然你答应了我的条件,那我回去。”越清河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无耻的女人,在公然背叛这份表面上的和平之后,又能以身份要挟他答应自己无理的条件,她咬牙,干脆将无耻的形象进行到底,宁如月已经死了,她一定要让她的遗愿成真。
“我想送他离开。”越清河低声说出这个要求。
似乎是嗤笑了一声,晋太子轻佻“是怕我和对待宋云一样,明着答应,暗着反悔?”然后不等回答,自问自答道“也是,吃一堑长一智。你送吧。本宫今日还要早朝,就不陪你们了。”
说完,毫不犹豫地离开。
越清河等他走了好久之后,才深吸一口气,将头抬起来,与他说话时,她从头到尾都是低着头,不敢看他的眼睛。
转身走到房间,燕长吟还跪在床边,紧紧握住宁如月
的手,抵在额前。
“跟我走。”
越清河换上冷漠的语气,对这个不知珍惜为何物的男人说道。
燕长吟没有反应,越清河又重复了一遍。
他才梦游一般回答“走到哪去?”
“你想去哪就去哪。
你不是一直想复国,现在可以继续你的宏图大业去!”越清河充满讽刺地说。
“……”燕长吟呆呆的,没有回答,只看着宁如月,似乎在等她醒来,听她的意见。
越清河突然觉得有种悲哀萦绕在这空气里,看着燕长吟失魂落魄的样子,她觉得,燕长吟这辈子都不会好过了。突然就没了为难的心思,长长叹一口气。“算了,你走吧。
如月的后事我会料理好的。
快天亮了,再不走,就走不掉了。
你不要辜负如月用死为你换来的逃离这里的机会。”
最后一句话,像一根针,扎中了燕长吟的心。
他终于起身,形容憔悴,一夜之间老了十岁。
眼睛却还看着如月不舍,“我要带她走,带她回燕国去,那是她的家。”
“那不是她的家,她的家根本就不在这!”越清河一瞬间很激动,看着燕长吟不明白的眼神,她将后半截话咽了下去,要怎么说呢,难道说,她是来自另一个时空的人?说出来,恐怕也不会有人信吧。
最后,只选择了最简单的办法,“如月临走前将后事托付给我了,所以你不必操这个心。”
越清河别过头,撒下这个谎。
燕长吟呆了一下,随即苦笑,“是吗?……”
此时再多说一句话都是多余。燕长吟跟在越清河身边,身上还是那一套侍卫服。
出门,一大堆宫女手捧着越清河在冷宫住时的物品,跟在他们身后,一大队侍卫浩浩汤汤的队伍,前前后后地保护着。
肩辇早已等在门口了,越清河看到这些时,怔住了,没想到,太子让她回宫,还特意准备了这么多。是特意昭示她,作为太子妃,是正正堂堂地回去的吗?
“我不用这个。”越清河挥退肩辇,转头向燕长吟道:“走罢。”
一路的沉默,送燕长吟到宫门的路上,越清河想了很多很多,为什么太子会答应她的要求,燕长吟是敌国的皇子,他放他离开,不会有后患吗?越清河想不通,也不愿再去想,一切事情进行地太快太复杂。
兜兜转转一圈,如今她又要回东宫当她的太子妃了。
送燕长吟离开,像是送一个故人一样,他以后会变成彻头彻尾的消沉的武者吗?
不得而知,看着燕长吟萧瑟的背影渐渐消失在宫门外,越清河久久驻足。
天已大亮,发生在黑夜里的事似乎不再存在,随着这明亮的天地一并消失了。
这世上的人那么多,而知道有个人已经再也不在的,却只有那么几个。自己死的时候,又有谁会知道呢?
在冷宫的时候,没有一个人来看望她。
无论是曾经说喜欢她为她废掉人眼睛的夜让,还是天天嘴上叫着皇嫂的夜砜。
审核:admin 时间:07 8 2015 10:43AM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