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270 民以食为天

周珑北去,周同作为兄长,与关氏一道,还是护送到北京。在她临行前最后几日内,家中终于和睦一片,或许李氏也明白周珑此行对周家的影响,面上已没了之前的不满,倒是费心打点了一应出行物事,对周珑高看几眼。

只有邓氏对于周同还要北去心生不满,嚼了舌根:“她去便去,你腿脚不便,此行到了北地,正是隆冬,如何受得了?”

周同只道自己有分寸,并不把邓氏之话放在心上,邓氏独自暗泣。可女人终归是女人,虽埋怨,因牵挂而硬不起心肠来,便道自家弟弟邓知弦陪同他去。周同立时恼怒起来:“我还不知他打的甚么算盘?不会又要是去北京作小珰吧?他还不死心?”

小珰,即小太监。那时,太监尚是总领一方大印的称呼,还不属于阉人的专用名词。大珰即有权有势的。

周腾亦收敛了那日怒气,虽然仍是忙着铺子里的事,可在临行的前一天,给周珑设了宴,作为兄长,好歹说了几句关切的话。

一家人,终归是一家人。到得这个时候,终究是血脉亲情连着家族荣辱,分隔不得。

文箐想着,周叙在朝为官,周家整个族人沾光,以此为荣;若是周珑真混出个品衔来,至少,周腾周同还是有份荣耀的。今时不同往日,想昔日,周复为长史,周鸿为外官,周家一门三进士,何等荣耀!

送走周珑,文箐欲将全身心扑在新宅上。可是,她限于身份,不能总去,那边到如今也只去得三四次,而新宅堂屋上梁,她作为女子,去不得。周腾带了文简去的。文简归家,十分高兴地对姐姐道:“村里来了好多好多人,人人讨着要饼儿。”

新屋上梁,给工匠赏钱,照例要开酒宴一天,然后在村中散发喜饼。喜饼散得越多,越是兴旺。

关氏送周珑去了北京,文箐与方氏这边只有小月与嘉禾,又要买菜又要做饭还有各种活计,比如针线活儿。文箐姐弟长个子,去上做的衣衫,今年就短了一截,穿不得,方氏送走周珑,牵挂不已,差点儿病倒,心事无法打发,便成日里忙着给文箐姐弟缝衣。

这个时候,文箐不得不佩服自己有先见之明,至少在吃食上,自己走了一步棋,如今瞧来,十分英明。

说到这事,得倒回去看。

小月这人,做饭很不上道,甚至于有时不是水放多了,米饭做成了稀饭;要么是水放少了,粘了,又或者火烧大了,糊了。粗心得很,不是个做细活的人。以前经常有关氏帮着她,提点她,还勉强凑合。只是这厨房似乎与她有仇,她真不是这块料,关氏不在,她根本顶不上用。

嘉禾勉强凑合,可毕竟先前只做惯了粗活许,让她一人全捡起厨房的事务,做一个合格的厨娘来说,很难能应付下来。有时,文箐恨不得自己下厨去做一顿来,可偏偏,她手艺有限。想表现一下,做一道鸭,从洗鸭到做好,结果一上午的功夫才折腾好。于是,一下子,他们这边的伙食同先前没法比。

文箐在关氏去庵里照顾周珑后,那时亦有些发愁,自己这边眼见着饭吃不上了。这事又不想让李氏与邓氏知晓,免得被她们二人看了笑话去。既已分家分灶,自然不好再去李氏那边讨食。

想想文简十分羡慕地提到文筹每日吃到郭赵氏的点心,虽然文筹也分与他吃,可那毕竟是人家的,不再似分家以前那般吃得名正言顺。文箐以前没允可郭董氏跟在自己名下,现下也同李氏一样,打起郭董氏的主意来。

可是,她自己厨艺实在不敢在人前卖弄,对这个也兴趣缺缺,她要与郭董氏学的话,她有自知之明,还是免了吧。嘉禾?嘉禾现下事太多,要再让她学厨,太累了,用人也不是这般死着劲用,在某种程度上,她不是一点良心也没有的资本家。一时,倒也犯难。

在周珑未去北京前,时值八月末已是深秋,天气渐凉。陈实,也就是栓子,隔日从老宅那边送过来牛奶与文简喝。现下,好似奶牛不怎么产奶,栓子忧心忡忡,无意中他提到了叶子十分担心奶牛。

文箐听陈管事说过,这只怕是牛要产崽了,要进入断奶期了。“你与周管家说一声,让他与表哥打声招呼,这奶可能最近三月没有了。”

沈家人不惯牛奶,可是沈周沈撰两个男孩倒是勉强喝得,文简虽喜喝,可一天十斤的量,他也喝不得那么多,周家人又不喜喝这个,周德全隔三差五地便送于沈家。沈撰患头痛,原本很圆润的一个男孩,现在不知是长个的原因还是病的问题,日渐消瘦。文箐说喝牛奶好,做得炖奶,他竟是依言吃了个光。

栓子说表少爷的头痛症最近似乎好些,话题又拐到牛奶上来,他也晓得这是奶牛要产崽而断奶了,可是偏偏叶子一根筋,只担心少爷喝不上奶。

文箐知现下叶子常帮着打草喂牛,便道:“那宅子上如今人多事多,莫让她到里边去晃悠,若是出了意外,可不太吉利。再说,现下草都开始枯黄,让她好生歇着吧。”

栓子却说叶子正按照小姐的法子在熬制奶酪,然后拿出一个钵子来,内中盛着半黄的软乎乎一团,问道:“小姐,你瞧,这是不是你提到的奶酪?”

文箐没想到,自己试了好几次没做出来的东西,那小女孩竟做出来了。很是诧异。用手指尝了尝,点了个头,味道倒也纯正,猛然尝到了前世西点所用之物,在那一瞬间,似乎又回到几百年后,不免有些走神。

栓子欣喜地道:“这下叶子该放心了,她生怕做坏了,又浪费了奶呢。”

文箐故作漫不经地问道:“她试了几次?”

栓子伸出三个手指来,道:“三次。我姆妈怕她费了少爷的奶,没让她多试。”

文箐没想到这人还真有厨艺的天资,先前陈妈与周德全都提到叶子做菜一教就会,文箐还以为周德全是可怜她,想替她找个借口求情留在身边呢。既然她有这项本事,文箐想了想,或许这就是送上门来的人才。

她对栓子道:“过些日子,你同陈妈说说,要是那边能忙得过来,我想借叶子一用。”

栓子有些惊喜,又有些迟疑,对章家的事约略知道些,不过他终究心善,对叶子恨不起来,对她也十分关心,此时听得小姐这话,那是叶子要得重用了还是小姐想寻个理由打发她了?

文箐见栓子有些发呆,便也说出目的来:“我想让她跟着郭赵氏学做点心,来日我们到了那边,文简也能吃上点心。”

栓子听得,立时替叶子高兴起来,叶子只要学会了点心,讨了少爷的喜欢,定然是不会被送走了。忙不连迭地道:“好,好……”等他瞧到小姐盯着自己时,立时觉得失态,马上正色道,“隔日我回去就带她过来侍候小姐少爷。”

文箐点了点头,复对栓子道:“栓子哥,你如今跟着文简一起读书,莫要太惯着他了。他要是偷懒,你可得帮我看着点。还有,先生说,你的字可是要多练。”

栓子脸一红,犯了大错一般,立时道:“我,我仔细练。”

九月份的时候,奶牛正式断奶了,叶子来了,她见着文箐,首先便是磕头感激。

文箐受不了这一套,见她一副小心翼翼的样子,比雨中的小羊还要怯懦。对着她,文箐既生同情与不忍,又有些忌讳,可是,眼下,不得不用。“你呢,常常去三奶奶四奶奶那边厨房多转转,嘴要甜些,多讨好她们,多看少说,帮着她们烧火便是了。她们几个,都有拿手的菜,你要学会了,从这出去,就不愁没饭吃了。可是让她们真心教你,那是她们看家本领,谁也不乐意这么白白教你。明白了吗?”

叶子点点头。似乎懂了些,听得小姐说学会了就是自己一身本领了,她很想。在陈妈身边,没少被她说成是吃白饭的,她不想吃白饭,她想成为有用的人,才能得小姐赏识,才不会赶走。

文箐没找郭董氏,而是先找的程氏,塞给五十文铜钱,又将文简穿过或没穿过的衣物送于她家儿子,提了一句话:希望她能教叶子做几样菜。

程氏本来差不多要被李氏赶出门的,幸而上回文箐替她出主意,才留了下来。她一直认为欠四小姐一个人情,没法报答。另外,就算教会了叶子,四小姐要是出外去住了,也不会抢了自己的饭碗。不过,叶子,似乎也太小了点儿吧?“这个,四小姐,她只怕连锅都端不起来吧?”问叶子几岁了。

叶子说八岁快九岁了,她说的是虚岁。程氏上下打量她,一看就是以前饿过头了,暗叹了一口气,四小姐这是哪找来的人?

文箐也叹气,道:“你要是可怜她,能教会她简单几个菜便好。锅吗?那大锅肯定是端不动,就让她给你打下手,洗菜切菜烧火,这个她都做得来,人倒不懒,你就当收个徒弟,三婶那边我打声招呼。不过你如今给三婶做菜,都用小锅了?”

如今分开吃,给李氏那边做菜,人少,自然都是小锅饭菜了。

程氏一听小姐让自己收了叶子,等于收下一个徒弟,立时高兴起来。这面子上的事,很是荣光。

叶子得小姐提醒,赶紧跪下要给程氏磕头拜师,程氏忙阻止了。四小姐的人,她哪好意思真收为徒弟。

文箐却轻轻地道:“要是出师了,到时谢师礼肯定不能薄了程娘子。”

程氏高兴地答允了。

文箐想到程氏与郭董氏不对付,要是知道这一出,肯定不会让叶子好果子吃。能用什么法子让郭董氏心甘情愿地教人?郭董氏喜钱是一回事,可是这人对自己一手本领也十分看重,常常以此自矜。

文箐拿得出手的说来便是香酥鸭,另外一个则是当日跟了船娘学的竹筒烤鱼。这两样,都香味十足,前者浓香,后者清淡,但不管哪样,都是孩子们极喜欢吃的。文箐琢磨着这两道菜,手把手地在厨房教嘉禾小月与叶子,有心考量。

隔了两日,她去小厨房。发现嘉禾正在清洗鱼内脏,叶子烧火添柴,吃力地双手端锅上灶,嘉禾赶紧放下手头活计去帮忙,小月只在一旁切着小葱,明明瞅着叶子状况,却半点儿要帮忙的意思也无。

文箐瞧在眼里,心中有数。小月越发惫懒,自己在方太姨娘面前越不好替她求情。直到小月觉得阴影挡在门前,不郁地抬头,才见得四小姐就立在那里静静地看着,慌忙起身,迎上来道:“四小姐,你怎的又来厨房了?这地儿狭小,又是刀又是火,莫要伤着了。”

文箐很平静地点了个头,道:“想偷懒不去上学了。一时无事,闻得香味,馋了。”

小月热情地搬了一个小凳子来,用衣袖又拭了拭,方才放下来,道:“四小姐,您请坐。这厨房烟大着呢。”

叶子惊喜地看了文箐一眼,正有些慌乱地倒油入锅。听得小月说烟大,便很紧张地瞧一眼木柴,发现还好,柴干透了,火旺无烟。

文箐故意装聋作哑地问:“今日做甚么菜?”

嘉禾见叶子不吭声,她那边正将鱼腮去了,接口道:“昨儿个,少爷不是提到小姐做的鸭么。小姐又教得我们,便有心今儿试试手。”

这事儿文箐自然知情,不过是故意问问罢了。今儿一早,嘉禾便说了要出去买甚么菜来。“瞧这架势,是你们要给叶子打下手了?”

小月不满地道:“喽,她非要抢着试手,我还担心莫要白白费了一只鸭子,快一百贯钞呢。”

她一说到钱,叶子便更是紧张,手足有些无措起来。文箐却瞧了瞧那只腌好的鸭子由叶子小心地夹着,手上似乎有些发抖,便道:“仔细莫掉到地上了,腌的时间可够了?做鸭第一要着就是要入味。”

嘉禾将鱼清洗干净,起身道:“按小姐说的,腌了足有一个时辰了。”

文箐说旁的事以解除叶子的紧张:“这鸭子不大,肉嫩油少,挑得倒是好。谁挑的?”

叶子没吭声,嘉禾同小姐毕竟熟些,很自然地接口道:“她挑的。咱们现下人少,再说又是第一次让她做,便挑个了小的。”如此,若是做不好,费的钱也少。

文箐又夸了两句,叶子那边已经认真地炸鸭,翻鸭,人虽小,这连番动作起起落落,做起来倒是比自己不那么怕油溅,怕烟呛,很是能忍得。待做得了,文箐发现她竟做得不比自己差。真是不可小觑。忍不住,她便夸道:“甚好!多与郭娘子学学,文简就有口福了。”

这夸奖,虽短,却一字重一字,难得。

嘉禾替叶子高兴不已,叶子眼里闪着光,嘴角也微微翘,平素胆怯的她,也正视了小姐,发现小姐是真的十分高兴,立时又低下头去。

小月听得不是滋味,便道了句:“小姐,那郭娘子怎舍得将她的看家本领好好地教于我们?”

文箐却道了句:“先做好这两道菜,我自有法子。”

文箐走出厨房时,听到小月嫌弃地道:“四小姐夸你,你还真个受了?还不是四小姐有心教你……”

嘉禾在一旁道:“叶子,你可得抓紧学了。那宅子都开始盖女儿墙了,要上梁了,日后盖好瓦了,咱们过些子可能要搬了。”

连着两日,总吃鸭与鱼,文简提意见,文箐见做得十分地道了,让嘉禾给二伯母,三婶四婶送去一份。

郭董氏这几日有些小愁,就是自己还真做不出来四小姐这边做的鱼与鸭,毕竟她是做点心最善长,可是哪想到文筹少爷却是极喜欢吃这个,嚷嚷着非要到四姐姐那边去吃。邓氏不高兴了,发话让郭董氏好好做。

郭董氏也用心做了,可是哪想到,偏偏文筹与文筠总说:不如四姐那边好吃。

天地良心,她都累死了,做一只鸭子,扯鸭毛就是一件极费时间的事。可是再辛苦,不如少爷意,有苦难言。

小孩子总是别人碗里的香,更何况,本来就是文箐这边的地道。

郭董氏没办法,她与小月略有过结,自不想在她面前说这些事,旁敲侧击于嘉禾如何一个做法。“怎么小月说是竹筒烤鱼,你说是蒸鱼?到底是哪样?”

嘉禾笑道:“都有啊。”

嘉禾这人老实,有一说一,从不撒谎。

可这做法还是四小姐教的,郭董氏便到文箐跟前来,想让文箐教自己。文箐十分大方地道:“这是小事啊。郭娘子何须这么慎重?再说了,这太简单了,连新来的小叶子都一教就会。”

郭董氏虽然虽四小姐最近领了一个小丫头进来,偶尔总到程氏面前蹿,并没多在意。可是,一听,那个不起眼的小丫环会做这个?便有些不信。

文箐却激将道:“郭娘子,若不然,我将法子教于你。你与她都做这两道,且试试,到底哪个做得地道些?为了公道起见,便让文筹文筜他们来吃,如何?”

郭董氏这人向来不服输,更自信自己一手厨艺从来没人比得上,家中但凡有喜事,自己从来都是功臣。文箐这么一激,她哪会甘心承认这道菜难做?立时便说出了口。

可话一出口,便想起来了:万一,若是自己做坏了,岂不是在周家也难看。

文箐却道:“郭娘子,咱们这只算打一小赌。你要是赌输了,那我便与郭娘子学做点心。你要是赢了,我便将手上这钗子予你。这打赌一事,也只你我叶子三人知。如何?”

文箐手上拿的是根檀木钗子,乌黑光亮,沉实,落在郭董氏眼里,恨不得立马便插上头去。

叶子胆战心惊,生怕自己做坏了,输了的话,岂不是让小姐破费了?便有些不敢,又不知该怎么办。

嘉禾也担心,文箐却道:“不论输赢,我都得让她教我们做点心。”比试不过是个借口罢了。

最后的结果,因为“裁判”几个人口味终究有异,于是香酥鸭是叶子的好吃;蒸鱼也不知郭董氏添了什么料,清香味比叶子做的更浓,郭董氏赢。

这一胜一负,郭董氏不知四小姐又该如何算。

文箐大方地送出了紫檀木钗。“愿赌服输。郭娘子本事实在是太高超,我都想拜为师了。”

郭董氏见财眼开,立时笑得眉眼儿弯弯。“四小姐教得好。我这,毕竟比叶子她们年长,做不得数。”可是终究是很迅速地接了钗子过去,攒在手心里。

文箐说:“郭娘子太过谦了,你做出来的点心,我弟弟赞不绝口,百吃不厌。我实在是想向郭娘子学几样点心。文简贪吃,日后又吃不着郭娘子做的点心。这不,我也没法子,只好求到娘子门下来了。”

她说得十分客套,郭董氏听得十分顺耳,打从分家后,郭董氏也就没找文箐了,尤其是邓氏找文箐的麻烦,小月又同郭董氏闹过一回以后。可是,四小姐才教会自己如何做这两道菜,现下又开口说是有心要学几样,无论如何,她也无法开口拒绝。再说,又有这钗子……

文箐出手大方,看着郭董氏摸着那钗恨不得立时戴上头去的样子,便又道:“过些日子,我要去那宅子看看,兴许要到街上去走走。郭娘子可有哪样看中的,说与我听,到时我顺道带回来。”

这么大的好处,郭董氏听得心中十分明白,笑得眼睛都不见缝了,只露出满口黄牙来,道:“四小姐,使不得,使不得。四小姐但凡要学哪样,只管来厨下找我便是了。”

先时,分了家后,文简名下的家产在三爷手里,众下人从文箐手上想来讨不到多少好处,便放松了;后来沈家讨债的人逼得急,家中下人也紧张文箐与简少爷;谁料到,沈家竟是咸鱼翻身,一时,文箐与文简在周家下人眼里又成了宝贝疙瘩,又有人开始来劲儿哄了。文箐对这些人的心思,看得甚是明白。

文箐打发她走,对叶子道:“改日我去厨房找她,你只需跟紧了我,有不懂的,立时问。”

嘉禾心想:四小姐这是为少爷的口腹,费尽了心思。“叶子,小姐这般特意花心力给你寻了师傅,你可好生学着,这种福气不是人人都有的。”

叶子虽小,经了嘉禾提示,也明白这是四小姐打着旗号去学点心,实际上是让自己跟一旁偷学呢。她点了点头。

文箐却道:“还有一个鲍氏,你见到时一定叫得亲热些,记住了,鲍婆婆,她做的粥,味道最是好。方太姨娘好清淡,也爱吃粥。只是,莫要在她跟前说要学做粥,她最不乐意教人……”鲍氏一向讨好刘太姨娘,从来不与文箐姐弟亲近,而且就她做的粥,是连郭董氏与程氏她们也不让插手的,想偷学,难。

又说得一些细节,叶子一一记在心里。她发现,四小姐对三个厨娘,却是完全不同的方式。对程氏,是直言无讳;对郭董氏,却是绕着弯儿;对鲍氏,却根本不去亲近。

叶子的到来,嘉禾先时还有些担忧,生怕她一来,很是勤快,对着小姐好比对着仙女一样膜拜,会不会自己便没了地方?可是待晓得小姐只让她学厨之后,立时高兴了。

只有大嘴儿小月在周珑没带自己去庵里后,终于十分警觉地意识到了危机,越发地发愁。她被揭穿是李氏放在周珑身边的人后,周珑虽顾着李氏的面子,没有故意刁难,也没有见机寻由遣了她去,已是难得。可是一旦方氏与文箐他们搬出去了,小月便担心到时会遣了自己。现下方氏也不怎么管她,并不与她多说话,只让她做些日常活计。她认为叶子来了,已开始要抢自己的活计了。

于是,与嘉禾一起在小厨房做活时,小月便忧心忡忡地道:“我也是没法子。三奶奶交待的,我不做不行啊。”

嘉禾瞧她一眼,不吭声,只低头切菜,偏偏小月逼着她回答:“你说呢?”

嘉禾停下刀来,道了句:“反正,他人给我再多钱,我只认小姐与少爷两个。”

小月脸涨得通红,慢慢地,泪涌了上来,将手中的菜往筐里一扔:“你以为我乐意?当初,三奶奶管着家,工钱都是她发,我要是不做,就遣了我。再说,再说,我也没做甚么坏事儿。”

嘉禾低着头,用心地切菜,切完后,直了一下腰,瞧了眼叶子蹲在那里烧火,火不大不小,水开锅,米汤开始上溢,叶子便将木柴拿出来,在灶膛里灭掉两根,于是木柴上便升腾出烟来。嘉禾见叶子往木柴上又浇了一点水,做事倒是十分细心周到,便放下心来。对小月道:“你要没做错事,又何必觉得对不住人?”

小月心里窝火,立起身,愤而道:“我错哪了?”

叶子吓得抬眼看了一下她们二人,发现嘉禾似乎充耳不闻,只将切好的菜盛盘待用,转而出去提水。

叶子无事,便过去帮小月择菜,没想到小月在嘉禾那里吃瘪,便迁怒于她,用力一把推开她道:“一边去!我的活计,用不着你帮忙。”

叶子人小,又是蹲姿,立时被她推翻坐倒在地,呆呆地瞧着小月,不明所以,小声地叫道:“小月姐……”

小月躁怒不安地道:“叫什么叫?谁是你姐了?别烦我!”

一想到叶子可能要替了自己的差使,她就当叶子为眼中钉。骂完叶子后,她寻思着,嘉禾本是三奶奶不用的人,偏入了四小姐的眼,若不是四小姐那时脚伤,焉能选了她?可如今倒好,人人都不喜的人,如今得了势,竟骑到自己头上来了。亏自己那时还在厨房帮她讨公道,处处帮着嘉禾。现下自己有烦恼,她却在一旁袖手不管。

其实,嘉禾作为一个下人,又能如何管?小月又不是服侍四小姐,嘉禾也不可能在方太姨娘面前说得上话,就连四小姐都不太管方太姨娘屋里的事,更何况她只是一个下人?

此外,嘉禾认为,既是谁的下人,就要忠于谁。脚踩两只船的事,她做不了,也不会做出背叛四小姐的事,四小姐于自己有恩,有情义,自己就得好生报答四小姐。四小姐说现下没工钱,她也根本没想,能在四小姐身边服侍,有口饭吃就不错了。哪想到,四小姐不仅不嫌弃自己,当初还力排众议,雇了自己,让自己好生过了一个温饱的年;又帮自己在长房那边谋差使,使得大奶奶喜欢自己,得了好处;还帮自己堂姐退了婚,让自己在伯母面前如今也说得上两句话,不再象先前那般嫌弃自己;如今,四小姐更拿自己当姐妹一般,想法设法帮自己去除脸上的雀斑……

文箐不得不说叶子是真个有天资。以前,周同说郭董氏但凡见过外面的点心,便能在家中依葫芦画瓢做得出来,可是叶子年纪小小,却也是了得。文箐这边与郭董氏套话,一边说一边看她做,叶子已经开始在旁边学着郭董氏捏点心了。上手之快,让文箐暗暗称奇。

程氏那边文箐自然没去,不过偶尔听嘉禾道:“程娘子夸叶子烧火烧得十分好。”

文箐问道:“程娘子开始教她如何做菜了吗?我这边不好去过问。”

嘉禾点了一下头,道:“昨儿个烧的山药便是她做的。小姐没尝出来?”

文箐小小地吃了一惊:“不是才来几日吗?就学会了好几道菜了?”

嘉禾想夸叶子一下,便老实地道:“她在程娘子那边学了十来道菜了。只是,她老是怕掌握不了火候,做坏了,费了食材。于是老推着让我们做。”

文箐心想:学东西哪有不教学费的道理。“你让她只管在咱们小厨房里试手。这点子吃食钱,我手头上还是不缺的。她在程娘子那边学了哪样,要练手,要缺哪样食材,你只管去买来。过些日子若是搬了过去,想学也没地学了。”

她说完,又担心嘉禾也为节省食材,便道:“这样吧,三婶与四婶厨房里前一日有甚么食材,咱们隔日也买了来,只让她在咱们这边尽管练手。莫等少了哪样,再去买,以免她又忘了如何做。现学现做,最易上手。”

嘉禾果然如她所料,生怕这样太费食材了。“小姐,一下子买这多,咱们吃不了。不若,明日买三奶奶那边的,后日买四奶奶那处的,错开来。”

文箐想了想,点了下头。“其实,咱们人也不少。你们也跟着一道吃,不用分开了。”

叶子在文箐身边,既高兴又紧张。她十分勤快地围着程娘子转,虽然嘴笨,可是四小姐交待,对厨房人必须得嘴甜,于是她叫人时倒是叫得不含糊。生火是一把好手,程氏发现她比韦氏更能帮自己忙,于是便觉得这个徒弟倒是用得称手,因此做菜时,放甚么调料,火候到几时出锅,也不避讳,让她瞧个真切了。偶尔也认真教得些细节与关窍。

只郭董那边,还是藏私心理作怪,虽然也当着她面儿做,可是有些馅料却总是趁文箐不在时便拌好,这让叶子恨不得一天十二时辰跟了她,可毕竟那是打着小姐要学的旗号,小姐不在,她也只能装作去帮忙的样子,偷偷瞧两眼。另外,这事还不能让程氏知晓。

可文箐却故意当着郭董氏面有意地意地提到:程氏认为叶子不错,有心收徒,叶子也没正式拜师。转头则问郭董氏道:“你觉得叶子如何?我虽觉得她小,可还是有几分象郭女娘子一般手巧。”

明明是问句,却是故意不让郭董氏说出否认的话来。文箐让叶子在郭董氏面前装委屈,说是程氏在自己面前夸叶子,可私下里不知会不会真心教?可能嫌弃叶子不开窍呢。

这人吧,对家不教,自己就一定要教好了,让对家瞧在眼里不舒服才是。郭董氏被文箐挑出这么一股子劲来,倒也真真实实地开始教叶子来。

叶子是懵懵懂懂发现郭董氏对自己有所变化,稀里糊涂搞不清为何,不过对于郭董氏所教的,却是认真学着。可毕竟点心花样多,也不是纯吃点心,这了只能是文筹他们要吃,才能做得。是以,学得也有些慢。

她每日除了学厨,旁的事文箐并不想让她做。毕竟以她年纪,学厨已经让文箐觉得自己太剥削人了。可叶子这人生怕自己闲了,就要被嫌弃,更加卖力地想帮忙。她这一帮忙,却很不得小月喜欢,背后难免就说三道四起来。

叶子浑然不知,每日里,见少爷教嘉禾识字,她就心生羡慕,暗里记着他们如何读,如何说。文简是个有心人,见得她来了,便问道:“你也要学吗?”

叶子摇一摇头,文简叹气,道:“栓子哥哥说你喜欢呆厨房,果真是。”

嘉禾学得慢,文箐不让文简教太多了,对嘉禾道:“你识数,会写得千字便足矣。”

有时,作为一个下人,太有思想了,就会伤春悲秋,反而于她本人不好。文箐虽然没有阶级观念,可是不仅仅是在古代,便是前一世,也依然难免或多或少有本位思想。

叶子的到来,文箐有时心中有愧,不敢与之对视,可是要放之任之不管不顾,又心生不忍。于是,时常一会亲近她,待她很好,一会儿又避而远之。

叶子到得周宅,其感受差不多说得上是翻天覆地的变化。原先,在陈妈身边,睡柴房,吃不能上桌只在厨房,虽然饿不着,可是却没有那种吃饭的氛围,可如今呢?与嘉禾一道,虽然小姐少爷让她们一起,只嘉禾却硬是不同桌,在一旁吃了,可毕竟是大家差不多一起吃的,热热闹闹,尤其是少爷,吃完后,在她们收拾时,总缠着小姐讲些笑话。

而小姐,但凡少爷有所求,无一不允。少爷与小简,从不吵架,从不争嘴,不象自己的兄弟姐妹之间,为了一口米饭,有时也会抢上半天。少爷与小姐,不是自己与弟弟。

少爷吃得自己做的菜,多吃一口,在她看来,这就是夸赞;小姐柔声教导自己,有时也夸赞几声,这些在她来说,往日连想都不敢想。从来没听过的话主事,从来没吃过的点心,从来没敢奢望相处的人,如今,这份福气真是自己所有,她觉得饭列香,觉更浓。

原来,在小姐少爷身边,日子是这样过的。快活,是这般易得。

小姐讲的故事,叶子听在耳里,常常要想半天:是甚么意思呢?是不是自己所想的那般?听得一个故事,就盼着下一个。而每一个故事,都不同。有时讲的笑话,她听不太明白,想笑又不敢笑,私下里问嘉禾:“嘉禾姐,你们笑甚么呢?”

嘉禾愣了一下,道:“你不觉得好笑吗?”过了一会儿,好似也明白她所问的,便道:“以后,久了你就会懂得了。”

叶子便嗫嗫嚅嚅地道:“我,我怕,学不好。小姐不要我了……”

嘉禾想到自己当初也是甚么不会,到小姐身边时,也担心过了那一个月,小姐脚好了便要遣了自己走。可小姐说:就算我这里留不下你了,我也得给你寻个好去处。小姐没食言,长房老夫人赶了自己出去,小姐让陈妈去找自己,给自己一口饭吃……“你,仔细些,做好了,小姐应允过的,从来不食言。”

叶子仍是担忧:“小月姐能说会道,我,我嘴笨;嘉禾姐什么都会做,又有力气;我连锅都端不起,我怕学不来炒菜,我……”

嘉禾想了想,才道:“我也就是力气大,我也甚么不会,都是小姐教的。小姐不是出钱让程娘子她们教你吗?小姐对你多好……”

嘉禾是一个不多话的人,常常在小姐身边便只如一个影子一般,小姐有时动一下,嘉禾立时便知道是磨墨还是该抽纸。叶子觉得自己要学的太多了。

叶子语音不清地道:“少爷好,小姐更好……”

嘉禾道:“小姐是天下最好的小姐,再也没有比她更好的人。”

她说到句话时,见叶子正是睡意渐浓之际,嘉禾却感觉到小姐那屋里似乎有动静,起身,发现小姐屋里果真点起了灯,立时睡意全无。

第二十五章 挑拨离间——想逃被发现第208章 步步为营,万事俱备正文60 吵架2 信任正文170 别具一格的甄选正文345百岁光阴一梦蝶第十八章 庶民出嫁面面观(二)正文66 同病相怜正文136 惶恐不安正文251 柳暗花明1第199章 “血案”终致分家第211章 好一团乱麻正文109 文箐救火正文281 给人发薪水是件快乐事正文25 搜身?千万别正文191 周腾夫妇夜话第二章 一帮子讨债人正文354事与愿违风云再起第六章 柑子外交(二)正文120 细细剖解生意观正文322 绘画风波第196章 有人欢喜有人愁正文90 何处是良乡第225章 悔不该正文300 气死人不偿命正文74 士可忍1正文182 舍得一身剐正文361 文箐再寻他计起妖蛾子第五十三章 一只狗 引发的是非正文270 民以食为天正文59 兄弟吵架1正文283 无心插柳柳成荫正文281 给人发薪水是件快乐事正文246 官打兵捉贼正文265 谁埋的钱正文57 慰籍1正文165 周孙家或有嫌隙第十二章 被驱赶,紧急搬家第六十三章 上街四——是非第十八章 庶民出嫁面面观(二)正文252 心生一计正文242 沈孙二人再会正文160 两妯娌口角第238章 一年之计在于春正文30 恶人自有强人压3正文249 钱钱钱,钱抵罪28房契——第七十七章第五十六章 又一个考验—小绿之事正文319今古机械的百搭与利用正文91 可怜的断奶娃第五十四章 第一项考验——进项正文193 文简偷书正文158 实情2正文169 选丫环李氏出招第235章 春日兰花宴正文99 内院两个婢女第四十四章 噩耗第一章 仇人相见正文122 惯出来的亲戚正文64 交换秘密1第七章 最后一笔债——资产折旧第四十五章 可怜的徐姨娘正文192 案屏与笔筒之疑正文113 让人疑窦丛生的壁角话正文265 谁埋的钱第218章 春思第224章 帮倒忙毁了局正文158 实情2第三十章 寻找归途正文94 乱2-沈老太之言28房契——第七十七章正文248 山穷水尽独木而支正文351 推经论史博芳心第四十七章 丧事(一)第219章 庐山一角隐现1.称谓——第一章,第三章,第219章 庐山一角隐现正文206 绸缪---嘴边的萝卜正文364 问莲根,有丝多少正文180 祠堂风波正文78 文斗,谁怕谁正文279 细节决定成败2正文299 要挟与训斥第214章 至沈家作客正文142 济济一堂1正文370 大风暴来临正文345百岁光阴一梦蝶正文139 周同携侄逛夜市4、藩王继承权益——第十四章正文263 天无绝人之路—惊喜正文322 绘画风波正文289文筜替四姐讨公道摆乌龙正文140 居然差点立嗣正文332险象环生正文171 人丑工作都难有第五十七章 母女正文278 细节决定成败1正文40 张三?章三委屈第十九章 被绑架了正文256 天大的乌龙正文29 恶人自有强人压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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