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终有一日,你我会各自结亲,一妻二妾,三四儿女。再过个五六年,沧海便也化作了桑田。历历过往七八皆成了旧梦,剩余的二三不过是年少轻狂。待到了老来相忆,倒也可空作笑谈了。
——王子青
任知府受命前往南都议事,留任良配合府尹镇守扬州。于是扬州城内严加戒备,天一擦黑便下锁封城,此外还多加了几班人马巡视城内上下,以确保事事在可控制的范围之内。
无论外界如何的纷繁复杂,扬州城内却还是一派的歌舞升平。好似没有人会过多地关心京城沦入外族之手,南都岌岌可危的状况。似是只要战乱还未祸及扬州城,人人就都抱着自保的心态一日复一日。
这日正是扬州城一年一度的戏曲之夜,里里外外的热闹自然是不言而喻。大戏台早已布置妥当,一众乡绅夫人自是皆盛装相邀入席,谈笑宴宴间只等着大戏开锣唱起。
各府按编排的席位入座,任夫人作为宜人夫人自然被安排在最中间的位子以便观看,王府和江府在两侧。
找到席位坐好,江浸月才抬头往江府的位子找去,果然只见江心月同青月来了。想来江明朗也要同城内乡绅一道商议扬州城里的事宜去了,青云和江心月朝她这边笑着看来,她也回以微笑不再去寻,侧身静心听任夫人说话。
落了座,芝兰姑姑低身询问任夫人是否要把诰命夫人的凤冠摘下,如此也不至于戴着太久累着了。
任夫人摆手说不碍事,这才开口道,“我常常听人提起扬州城的戏曲之夜,早前没有机会参加,但也知晓是远近闻名的盛事。今日得以一见,才知果然是所传不假。今夜我有幸同各位夫人一道,定当共享着视听盛宴才是。”
各府夫人在座位上不约而同地笑着称是,王夫人坐在王府首席,最先开口,“宜人夫人,虽说如今适逢乱世,天下风云变幻,各方局势不稳,动荡不安。今夜大有欢饮达旦之势,但戏曲之夜是扬州城一年一度的绝佳夜晚,若是因着战乱废止,怕是该让人说是传统废弃了。以至于今年的戏曲之夜办的着实仓促,怕是算不得天下奇观的视听盛宴。”
听王夫人如此说,芝兰姑姑觉得有些不妥,朝任夫人看去。只见任夫人一派闲定,并没有任何的不满神情,仪态端庄地扫视一圈在座各府,“虽说这朝廷行军打仗之事,我们妇道人家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但自古以来无一不是‘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这一样样的当是有其内在的关联,逾越了也是不好。俗话说的好,‘男主外,女主内’。如此说来,在座的各位夫人、小姐当尽心尽力处理好府内大小事宜,伺候妥帖各自的当家主人,这样一来才可让他们全心全意地做好舆论认为他们当做到的事。”
江浸月只觉得任夫人这话乍一听是无关痛痒,但细细一想,都是绵里藏针。在座各位夫人听来,想必也是不敢只顾着享乐当下。江浸月不禁垂首淡淡一笑,面前的桌上皆是瓜果类的吃食。
坐在一侧的颜如玉见到江浸月微微低眉掩饰的笑意,望了眼各府夫人点头笑着齐声道“宜人夫人说的是”的表情,也觉得厌烦,接过桃红递来的茶水漫不经心地微抿一口。
只觉得锣鼓喧天的场面极为热闹,任辰哪里会懂在座众人心里所想,喜滋滋地这看看那看看。她时不时凑到江浸月耳际偷偷地说上几句悄悄话,倒也觉得不亦乐乎。
张受的夫人上了年纪,却也盛装出席,声音略显老态,“宜人夫人有所不知,我们扬州城唱戏曲的也是人才辈出。元代时的朱帘秀,正是一代名角。”
虽说任夫人喜爱听戏看戏,却也是没有细细了解扬州城出了哪些个有名的角,也就微微倾身做出一副虚心受教的姿态,听张老夫人详说,“这朱帘秀排行第四,时人称朱四姐,晚辈尊称之为朱娘娘。她可是元代红透大江南北的杂剧名角,艺名珠帘秀。单单是《青楼集》说她的这句‘杂剧为当今独步,驾头、花旦、软末泥等,悉造其妙’,就足以可见她在元杂剧各角中的地位。”
都说戏子无情,江浸月却是不信的,端坐着听众位夫人议论这位杂剧名角。“朱帘秀在元大都的杂剧舞台上非常活跃,她姿容姝丽,杂剧独步一时,驾头花旦软末泥等,悉造其妙,颇受名公文士的推重。”
又听另一人怕是轮不到她说话似的,紧接着道,“朱帘秀与元曲名家有极好的交情,诸如关汉卿、卢挚、冯子振、王涧秋等相互常有词曲赠答。现存其小令一首、套数一套。其曲作语言流转而自然,传情执着而纯真。她也曾一度在扬州献艺,后来在杭州嫁与道士洪舟谷。可惜晚景不幸,不知所终。这不,如今台上唱的正是她的小令。”
闻言颜如玉才懒懒抬头去看那偌大的戏台,戏台上是一位描画精致妆容的戏子,此时正拖着水蓝的水袖长衫袅袅婷婷,嘴里细细唱着:
山无数,烟万缕。
憔悴煞玉堂人物,倚篷窗一身儿活受苦。
恨不得随大江东去!
冬季会黎正卿分司席上,开年近,酿酒醇,
是谁传竹边梅信?
小斋中主宾三四人,旋蒸来醉乡风韵。
初听并不觉得如何特别,戏子停下吟唱,王子佩才发觉倒也是别有韵味,这才打消了不情不愿出席戏曲之夜的烦闷。
王夫人伸手假意顶了顶堕马髻,摆弄手里的紫色手帕,抖得上面绣着的牡丹以假乱真般,“说起来,扬州城的奇女子也是不少,只是不知在座的各位夫人都记住了谁?”
自古以来女子就没有什么地位可言,更别提普通女子能在史书上留下珍贵的只言片语。如今王夫人这样一提,倒是提起了众人的兴致。
众人自然要先听任夫人说过后才敢接话,见到大家都把目光移到她身上,任夫人也不好推辞,伸手假意摸了摸凤冠上的流珠,“这远的不说,单说近的。我朝先帝的恭淑端惠静怀皇贵妃田氏,不就是扬州人吗?”
任夫人这样问,各位夫人又一同点头称是。其中一人问道,“宜人夫人,您是先帝钦封的五品诰命夫人,自然是常常见到田贵妃娘娘吧?不知先帝的恭淑端惠静怀皇贵妃同宜人夫人如何?”
忽然听任夫人张嘴提到田贵妃,青荷紧张地去瞄看江浸月的反应。只看得到江浸月仪态依旧从容,并无半点不安失措,青荷才稍稍定了心。
颜如玉移眼去看江浸月,静待任夫人下文,也想听一听任夫人会如何说起这位亡国皇帝的宠妃。
芝兰姑姑担心任夫人生气,朝问出这话的夫人看去。只见她伸长脖子静待任夫人的答案,丝毫不觉得这个问题问的不妥。
任夫人顿了顿,转瞬又带了笑,“不瞒大家说,若要问先帝的妃子里哪一位最为貌美,自然是田贵妃娘娘了。虽说田贵妃娘娘祖籍是陕西西安,但她是父亲田弘遇在扬州任千总时生下的,故也算为扬州人。估计也是我们扬州城的灵气感染了她,田贵妃娘娘生而纤妍,虽性寡言,但多才艺。琴棋书画、骑马打猎、吹箫调丝,无所不精,长相甜美可人。”
并不等任夫人说完,王夫人忽然不甘示弱般插了话,“更重要的是,这位贵妃娘娘天生带香,虽酷暑热食,或行烈日中,肌无纤汗,枕席间皆有香气。且深得先帝的喜爱,十六岁时便入选为信王妃,陪伴左右。”
妇人们聚在一起人一多了,加上田贵妃和朱由检都已作古,只当是茶余饭后的闲谈,胆子也变大了。
只听刘员外的夫人道,“虽说先帝的皇后是周氏,但是先帝心中的最爱其实是貌美无双、多才多艺的田贵妃。只因懿安皇后执意要立周氏为后,所以先帝只能将其封为礼妃,所能做的补偿是将东六宫之一的永宁宫更名为承乾宫,给她居住。不久以后,先帝又择机将田礼妃擢升为贵妃。田贵妃色冠六宫、艺压群芳,这也是为何先帝如此宠爱她的原因吧。”
任夫人听了这话,倒也是点头,“此话不假,昔日田贵妃吹笛,被先帝赞为‘裂石穿云’。”
这可是江浸月的婆婆自己先提起田贵妃来的,王夫人冷笑着阴阳怪气地道,“只可惜,自古红颜多薄命啊!田贵妃无缘无故地便先于先帝薨了,还是不明不白的死因。这真真是……”
听见王夫人这怪声怪气地拖长了语气,话也没说完。青荷一着急,偷眼看江浸月。果真看到江浸月面色一变,眸光微微敛了敛,定是被王夫人的话激起了愧疚。
颜如玉转过身斜眼看江浸月的反应,在场众人听到王夫人这句话,一瞬间有了引导,竟同时把目光移到江府那边,皆是一副看好戏的表情。江心月和青月哪里曾单独被这样吃人般的目光紧紧地盯着不放,自然有些招架不住低了头。
任夫人扬手轻轻一挥,提高些音量接过王夫人的话,“我听说,前些日子满洲鞑虏攻入京城,找到先帝和周皇后的尸首,竟只将他们用柳木棺收殓,寄于寺庙!当时满洲鞑虏入关是打着为明报仇的旗号,因此不能不装模作样地善待我明朝皇室。在多尔衮的支持下,谥周皇后为‘庄烈愍皇后’,并将她与思宗一同葬入已葬田贵妃的思陵。”
江心月有些感激地望向任夫人,这会子她即刻出来说话,便是想要帮忙把王夫人替江府吸引来的注意力,不着痕迹地转移到别的话题上。
本就打算出声说些话了,江浸月没想到任夫人竟这样体恤,早于她发声体江府化解尴尬。这个消息还是任夫人同她说起的,那是因思陵中的棺床恰好十分宽大,足以安放三副棺木。就这样,生前关系难以融洽的帝、后、妃终在死后同居一窟,这在明朝的历史上绝无仅有。
王夫人举起紫色手帕稍凑到鼻尖擦了擦,王子佩不明白她为何要把矛头指向江府。看到对面的青月脸色大变,王子佩倒觉得是自己的母亲过分了些,低声埋怨地说了句,“娘,你为何针对江府?”
仅是垂下举起的手帕,王夫人并不回答王子佩。张老夫人也察觉到气氛的变化,笑眯眯地看着江浸月道,“任府少夫人,同是扬州人,不知你记住了我们扬州的哪一位奇女子?”
听到连张老夫人都出声来替江府和江浸月化解尴尬,青荷暗暗松了口气,推了推江浸月的胳膊。“小姐。”
江浸月朝张老夫人的方向看去,见到她笑容可掬,心里一暖颔首带笑道,“回张老夫人的话,也谈不上记得住记不住,晚辈只是单纯钦佩汉武帝时的细君公主。”
众人听得江浸月所说的女子竟是一个和亲公主,存了好奇。张老夫人的儿媳妇听张老夫人问起江浸月,只能顺着老人家的话去问,“哦?任少夫人不说大小周后,不说赵氏姐妹,怎会钦佩一个和亲公主?”
摇了摇手中的绢扇,颜如玉稍微遮了遮唇,没人看的见她在扇面后唇角带笑。江浸月还真是好福气,竟有人这样帮她。
江浸月微微一笑,接着道,“为改善民族关系,稳固汉朝的边疆,细君公主才被汉武帝远嫁乌孙国,成为史册上记载下姓名的第一位‘和亲公主’。但晚辈并不是因这些,而钦佩细君公主。”
确定江浸月并未受适才的尴尬影响,任夫人笑着问她,“那是为了什么,月儿就该细说才是。”
江浸月低头答是,“汉武帝为了联合乌孙,抗击匈奴而于元封六年,封细君为公主,下嫁乌孙国王昆莫猎骄靡,以和乌孙结为兄弟之邦,共制匈奴。《汉书?西域传》上有记载,细君公主出嫁时,汉武帝‘赐乘舆服御物,为备官属侍御数百人,赠送其盛’。细君公主到达乌孙后,猎骄靡封她为右夫人,随从工匠为她建造了宫室。无奈细君公主在乌孙语言不通,生活难以习惯,思念故乡,故作《悲愁歌》,《黄鹄歌》。而正因细君公主善于写诗,她的《黄鹄歌》更是我们扬州历史上的第一首诗歌,影响自然深远。也是出于这一点,让我对细君公主心生敬意。”
众人听完这才恍然大悟,张老夫人赞许地点了头,“嗯,细君公主的《黄鹄歌》,确实算是我们扬州历史上的第一首诗歌。如此大的贡献,自该是被世代后人所铭记。”
张老夫人在扬州城内也算是德高望重之人,自然引得各府夫人纷纷附和。江浸月只能含笑示意,不再多说别的。
任辰迫不及待地拉过江浸月的手,附在她耳边道,“嫂嫂,我会背这首《黄鹄歌》,我背给大家听可好?”
得到江浸月点头笑答说好,任辰对着众人大声道:“我会这一首《黄鹄歌》,辰儿背给你们听好不好?”
张老夫人同任夫人相视一笑,听得任辰背道:
吾家嫁我兮天一方, 远托异国兮乌孙王。
穹庐为室兮旃为墙, 以肉为食兮酪为浆。
居常土思兮心内伤, 愿为黄鹄兮归故乡。
念罢任辰嘻嘻地笑,听得众人夸赞这才转身去看唱罢了一场戏的大戏台。
王子佩却不给张夫人面子,哼着道,“幸亏适才她并未说她记得住的奇女子是赵氏姐妹,不然这会就该被唾弃了。”
芝兰姑姑皱着眉去看王子佩,她才这般年纪便这样倨傲了,待到年长些那还了得?
张夫人耐着性子问,“不知王府小姐此话怎讲?”
王子佩旁若无人地兀自接着说,“汉成帝刘骜不过是个昏君,喜欢游乐,经常与富平候张放出外寻欢作乐。他在阳阿公主家见到赵飞燕后,大为欢喜。遂召赵飞燕入宫,封为婕妤,极为宠爱。后又为了赵飞燕废了许皇后,改立她为后。赵飞燕之妹赵合德亦被立为昭仪,两姐妹专宠后宫,显赫一时。无奈赵氏姐妹虽得专宠,但从未有孕,她们害怕别的嫔妃怀孕生子,威胁后位,便疯狂地摧残宫人。当时民间曾流传有这样一首童谣:‘燕燕尾涎涎,张公子,时相见。木门仓琅琅,燕飞来,啄皇孙,皇孙死,燕啄矢。’这样狠毒的女子,哪里可算是奇女子,顶多算的上红颜祸水罢了。”
听罢王子佩这番话,青月忽然觉得胃里有些恶心,掩嘴干呕一阵。站在江心月身后的青莲看到青月这样,伸手顺了顺她的背部,又忙着倒了杯温水让她喝下缓一缓。
江心月见不得王子佩这般嚣张的气焰,青月听到王子佩这番话又是这副反应,民风比试时她便是跳了赵飞燕的“鼓上起舞”。她哪里受得了王子佩这样目中无人,也就顾不上许多插了话,“王家小姐所说,恕我不能完全苟同。赵氏姐妹虽不说能毁誉参半,但她们坏事做尽,汉成帝死后,由于赵飞燕姐妹无子,由定陶王刘欣即位,赵飞燕被尊为太后,哀帝没过几年也死了。汉平帝刘衍即位,后由于其妹合德害死了后宫的皇子,被送去陪葬孝成皇帝,赵飞燕则被贬为庶人。人在做天在看,也算是自食恶果。”
想起柳青青所擅长的舞蹈便是赵飞燕的“鼓上起舞”,任夫人朝江心月点头一笑,“心月说的这些,也是就事论事。”
得到任夫人的赞同,江心月心里欢喜,又见江浸月未对她这番话存有异议,干脆接着道,“赵飞燕不过是因其舞姿轻盈如燕飞凤舞,故人们称其为‘飞燕’。素传赵飞燕出生后便被父母丢弃,三日后仍然活着。她父母觉得奇怪,觉得是天命难违,这才开始哺育她。稍大后,她同妹妹一同被送入阳阿公主府,开始学习歌舞。她天赋极高,学得一手好琴艺,舞姿更是出众。唐代大诗人李白在诏创制《清平调三章》歌颂杨贵妃的艳美时,其中就有‘借问汉宫谁得似,可怜飞燕倚新妆。’之绝句。可见赵飞燕的美,在诗仙李太白心中,占有绝对的席位。此外,我国历代文人学士在吟诗作赋时多提及她的名字,并且创作了不少以赵飞燕为题材的诗词歌赋和绘画等传世之作。单说唐代诗人徐凝作《汉宫曲》题写的:水色箫前流玉霜,赵家飞燕侍昭阳。
掌中舞罢箫声绝, 三十六宫秋夜长。
更是使得赵飞燕精美绝伦的舞蹈技艺,得以广为传诵和发扬。这样看来,赵飞燕被称之史上最出色的舞蹈家也是当之无愧的。”
听不得任何人提起“红颜祸水”之类的字眼,颜如玉也没有因王子佩是他的妹妹而改了看法,加之她也认为赵飞燕的舞技是值得肯定的方面,便没有开口说话。
被江心月说的这些一噎,王子佩顿时想不出别的话来反驳她,只能恨恨地说了句,“哼,沆瀣一气。”
王夫人斜视一眼王子佩,对众人赔上笑脸,“犬女口无遮拦惯了,一时没大没小不注重言辞。算是我教女无方,还望各位夫人见谅。”
各夫人只当王子佩小孩心性,没有过多纠缠,呵呵地笑开去。青荷看见那早就认不出她来的凌夫人依旧盛气凌人的姿态坐在那里,仰起脖子夸张地笑了一通才道,“如此一说,大戏台上常唱的‘杜十娘怒沉百宝箱’里的杜十娘,也算是个骨气铮铮的奇女子了。”
虽不喜凌夫人那副嘴脸,青荷也无法否认她说的都是真的。民间流传甚广的‘杜十娘怒沉百宝箱’故事中的主角杜十娘,虽是京城名妓,却是个不折不扣的扬州人。
在明朝万历年间,国子监太学生柳遇春的寓所喜烛花灯,他的同窗好友,南京布政老爷的公子李甲在这里与赎身从良的北京名妓杜十娘结为百年之好。后来受到欺骗,杜十娘遂抱百宝箱投进滚滚的长江中去。
台上又是一台戏唱罢,台下众人也是喜气洋洋,只听报幕人踮着脚报下一出戏是《牡丹亭》。
芝兰姑姑打了任夫人的趣,“小姐,好在不是《西厢记》,不然你得在这众人面前感动落泪了。”任夫人无奈摇头,嗔怪一声芝兰姑姑,主仆二人也笑开。
给张老夫人添了茶水,张夫人呵呵道,“这下一出要演的《牡丹亭》,倒是让我想到了我们扬州的大才女冯小青来。”
众人皆是一声“噢”,在等戏的当齐刷刷地看向张夫人,“这冯小青可是我们扬州的一位大才女,幼时从母亲学习诗词歌赋,后嫁与杭州的冯生。但因正妻忌妒,被隔离在西湖孤山居住,不得与夫君见面。在孤寂的生活中,冯小青只能整日以读《西厢记》、《牡丹亭》来打发日子,不久抑郁而终。在冯小青临死前,她自己梳洗整洁,焚烧诗稿,遗稿只有一本《小青词》。”
无心去等戏,颜如玉倒是被张夫人提到的冯小青分了同情。颜如玉怎会不知冯小青?冯小青一生凄苦,活的身不由己,病中一直拒绝服药,只因她要拒绝今生的凄苦。萧秋来临,万物尽凋。一日清晨身体已极度虚弱的小青,把一封“诀别书”托老仆妇转交给她唯一的亲戚杨夫人。并把自己的几卷诗稿包好,让老仆妇寻机送给冯生。待到一切交待完毕,冯小青竭力打起精神,沐浴薰香,面对自己的画象拜了两拜,禁不住大声恸哭,后来哭声愈来愈小,终于气断身亡。其中最让她感触的,便是冯小青的那句“瘦影自临春水照,卿须怜我我怜卿。”
从自己的沉思里抬起头,颜如玉正听到张夫人说道,“冯小青生前雅好《牡丹亭》,曾写过许多与牡丹亭相关的诗句,其中最为著名的一首怎么写的来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