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妻子的字是什么的丈夫,周旷珩大概是第一个吧。好在他的妻子不在乎,或者说心足够大。
“我自己取一个吧。”云月沉吟片刻说。
“不必了,本王帮你取。”周旷珩说。
女子的字,都是许配人以后,丈夫取的呀。就像端绮的字,就是她二哥取的。当初为了挑出这两个字,云起翻遍了自己书房里的书,还来她的书房里翻,翻了三日才定下来。
“那好吧。你取。”云月笑。她还记得她二哥写出“端绮”两个字后脸上的傻笑。
周旷珩思索片刻,在纸上写了两个字——清辉。写完抬头看向云月。
“不好,太难听了。”云月摇头。
周旷珩再思索片刻,写下两个字——清华。写完抬头看向云月。
“还是难听。”云月嫌弃。
“哪里难听?”周旷珩放下笔,“字与名有些联系才好。何况你的字也只有本王唤,本王不觉得有何不妥。”
“是只有你唤,但是我在听啊。我不喜欢,再改。”跟周旷珩相处久了,云月胆肥了,觉得他也没什么可怕的。说话随性了许多。
周旷珩坐直了,看着云月,突然想捏她鼓起来的脸。
“不要这个清字,你不是叫清润吗?听起来像两兄妹似的。”云月撇嘴道。
“好,容本王想想。”周旷珩竟然妥协了,打算好好翻翻书再说。
“你可别忘了。”云月强调道。
“嗯。”
两人在书房里说话,外面有人等了许久。
子乐要进来,自然是无人能拦他,但他见屋里那两人的样子,当然不敢打扰。现在他终于懂了,为何那晚王爷不想听他说云月的不该了。
有云月在,王爷不会伤心难过到哪里去。管她是昏迷还是清醒,作用都很大。不用看王爷借酒消悲,子乐等人都无比欣慰。
“缨子,几时吃饭?”子乐对门口守卫的吴缨说。
“还早。”吴缨目视前方回答。
子乐叹口气,继续等吧。屋里周旷珩终于看不惯云月写得歪歪扭扭的笔画,开始教她写字了。子乐坐到吴缨身边,看见他身旁放了一沓拜帖。
“这些拜帖都不给王爷看吗?”子乐随口问。
“王爷不见人,一日看一次有谁来了。”吴缨回答。
子乐无聊,翻看起拜帖来。
一半是王爷的旧友,有几位武皇时期走过来的老大臣,有几位多年保持中庸的大臣,还有不少皇亲贵胄。
“光王世子,今天递了两张。”子乐说,有些漫不经心。
“昨天也递了两张。”吴缨说。
子乐思考了一会儿,没有结果:“他如此执着为哪般?”
“与王妃有关。”吴缨小声说。光王世子的拜帖第一次送来的时候,云月还在昏迷。王爷看了一眼拜帖,接着看了云月一眼。问题已经很明显了。
“我就说嘛!”子乐笑开了,“这小姑娘在京城肯定有桃花债,还有别人吗?”
“大哥。”吴缨语气有些沉。
子乐笑笑:“你不想看热闹?”
“想是想。”吴缨沉吟片刻说,“这次不能搞鬼,会死人。”吴缨郑重警告。王爷还小的时候,那时候他们还在京城,为看热闹,他们这几个没少暗地里做小动作,可是现在云月不一样。吴缨也说不出哪里不一样,就是一种直觉。
“呵呵呵,那好,这几日我也来王府守着。”子乐笑。根本没把吴缨的话放在心上。
又过了半个时辰,珍止从外面走来,对子乐和吴缨行了礼便要进去。
“慢着。”
“别听他的,进去。”
吴缨和子乐发出相反的指令,珍止狐疑了片刻,看了一眼屋里的情形,也站在了门口。
终于,云月觉得渴了,茶壶早空了。她拈起茶壶,走出了书房。
云月经过门口,见三人坐在一起,有些新鲜:“子乐。你找王爷吗?”
“是啊。”子乐站起来,笑道。
“怎么不进去?”云月穿鞋。珍止上来接过茶壶,她本就是来添水的。
“刚来,刚来。”子乐摸摸鼻头,“这就进去。”说完就进去了。
等云月回来,子乐还在书房里,她便坐在门口等他们说完。
一沓拜帖就放在吴缨手边,云月随手就拿起来看了,吴缨想阻止来着,动作慢了些。
云月看完了,神色并没有任何异常:“这些人,王爷都不见的么?”
“是。”吴缨回答。
递来拜帖的人,有一半以上的人她有印象,都不是高党的人。他们如此明目张胆来求见,周旷珩不见,态度已经很明确了。他不想与朝廷有任何接触,仿佛他只是想安心治理好南邑。
“怎么不退回去?”
“王爷想知道都有谁来了。”
“他们岂不是要在日头下等很久?”
“那是他们的事。”
还真是随意。云月沉吟了片刻,站了起来说:“我去门口看看。”说完就走了,吴缨想喊住她来着,她不听。
云月刚转角,子乐就从书房出来了,他正好看见云月衣角消失。他转头去看吴缨,吴缨已经立起来朝书房里埋首行礼。
王府大门守了几个人,不准云月出去。
“我就在门口看看,你们不放心就跟着我来。”云月说着走了出去。几个亲兵面面相觑,还是跟了去。
这个南邑王府的门楣并不是很高大,反而有种大户人家的温馨,门口摆了两棵石榴树,此时榴花已谢,石榴未结。太阳西斜,有些彤色余晖照在白墙上。
云月走下阶梯,果然看见侧面站了些人。周凉就在其中。
“你们都回去吧,王爷今日不见人。”云月抱着胳膊笑道。她脸上染了夕阳,面色显得红润,看着周凉,眼含笑意。
听了云月的话,其他人打量她一眼后,都准备打道回府。只有周凉一人向她走近来。
“世子爷,还不走?”云月展颜笑,“你都递了两张拜帖了。”
“是四张。”周凉也笑。
“等了两天了呀,你其实是想见我的吧?”云月放下胳膊,笑得自然。
“是啊,为了见南邑王妃等了两天。”周凉走近了些,与云月仅一步之遥。云月身后两个亲兵戒备起来,两人似乎都无所觉。
“那你该递拜帖给我啊,我堂长兄就这么干的,你还是这么笨呐。”云月摇头叹气道。
“晴方兄是你的堂兄,我又以何名义呢?”周凉牵唇笑着辩解。
从前两人见面也是插科打诨,不说正经话,但这次周凉怪怪的。云月察觉到了,以为是他家里出了事。她摆出漫不经心的姿态:“你也知道你没有名义了,哼,当初我走的时候说了,我再回京城,要你负荆请罪才原谅你的。”
“我记着了。”周凉说着转身从身后小厮手里接过一把戒尺,“给你,随便打。”
云月绽开笑,却不接戒尺:“又把木太傅的戒尺偷来了吧?算了,现在我是你的长辈,我大度点,饶了你这次。”
“别饶了,打吧,我顶得住。”周凉把戒尺往云月面前递。
“行了,不打。”云月往后退了一步。
“你打不打?”周凉拿着戒尺上前一步。
“嘿,你皮痒了是吧?”
“你不打就是看不起我!”周凉像个无赖一般,看着云月的脸,非要她打他。
旁边两个亲兵死死盯着他手里的戒尺,目不斜视。她现在有南邑王撑腰了啊,从前都是他给她撑腰的,周凉握着戒尺的手紧了紧,用力到发抖。
“少来,我要是看不起你,这京城里没人看得起你。”云月翻了个白眼,想了想补充了一句,“你周凉是要谁看得起的人么?”
“说得有道理。”周凉笑了,这次的笑是从心底开出来的。
见周凉恢复正常,云月也不再开玩笑,正经道:“你家可是出事了?这么急着见南邑王。”
“我说了是来见你的。”周凉说。
“王爷我劝不了,但我肯定帮你。”云月忽略他的话。
“那日你晕倒了,我想看看你好不好。”周凉看着云月说。
“我好得很。那日……人生一大败笔。以后不许再提!” 云月反应有些大,是她的作风。
周凉忍不住笑。夕阳下,他的笑仿佛被镀上了一层金色,将他的五官衬托得张扬而明媚。可看见他笑的人眼里没有了从前常见的愣怔。她看不见他的笑了。
“有事情快告诉我,我要回去了。”云月再次正色道。
“我真是来见你的。”周凉笑里掺进了不易察觉的苦涩。
云月却理解错了,顿了顿说:“你到底怎么了?”
“阿月……”
“云月!”
周凉鼓起勇气的一声轻唤被另一声短喝完全盖了过去,他转头去看,周旷珩此时已经走出了大门。
“嗯?”云月一惊,转头看见周旷珩,冲他笑道,“王爷!这就是我朋友,他是来见你的。”说着对周凉使了个眼色便向周旷珩走去。
周凉看着云月走向周旷珩,眼里的笑消失殆尽,只剩下蒙蒙雾气,令人看不清他的所想。
云月站在周旷珩身边,周旷珩看着她,眉头皱了起来。云月装作没看见,眼睛四处瞟。
“王叔。”周凉对周旷珩行礼。
周旷珩转头看他,面色冷肃。锐利的目光闪过一丝探究,很快恢复凌厉的冷淡。
“说。”周旷珩皱着眉,虽然极其不满,但看着云月装模作样的乖巧,他没有转身就走。
这两日,周凉从早到晚守在王府门外,来来往往求见南邑王的文武官员不计其数,可他一个都不见,只见了云霁,现在,阿月出来了,他追了出来,还给了他说句话的机会。
周凉不知道这个王叔的性子,但也看出了他对阿月的重视,而阿月竟是对他完全信赖的样子。
“侄儿受父之命前来拜访,不知王叔近年来可还安好?”周凉说,脸色一片苍白。
“如此,你可以走了。”周旷珩拂袖便走。
云月眉头一皱,站在原地没动。
“王叔!”周凉再次叫住周旷珩。他停步转身,见云月还正对着周凉,眉头皱紧了些。
“侄儿为王叔和,和王婶备了薄礼,还请王叔收下。”周凉接过下人手里一个小臂大小的锦盒,对周旷珩极其恭敬。云月怔住了,她第一次见周凉如此恭敬正色的样子。
周旷珩却不买账,他看了一眼周凉手里的盒子,再看了一眼看向他的云月,冷声道:“你可以走了。”
说完横眉看了云月一眼,转身往府里走去。
云月默默再看周凉一眼,周凉冲她笑,云月瞪他:多好的机会,被你浪费了!瞪完一眼便小跑着跟上周旷珩的脚步。
两人一前一后踏进王府大门,守门的小兵即刻关了门。等两扇门严丝合缝了,周凉才转身离开,手里握着的盒子早已被汗水打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