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巧丝背靠在沙发上,一言不发。
余冰凝对周巧丝说:“你老汉不喜欢你了,不是还有我这妈吗?你给我担心什么?”
周根茂从书房里出来,听到,立马反戈:“喂,喂,谁说我不喜欢巧丝了?我不在,你背到我就这样挑拨我和女儿的关系呀?点都不厚道!”
“嘿,你今天……就算挑拨了,你又能怎样?敢啃我一口?你还雄起了!再雄也只是头狗熊!我就不信,你做起那凶巴巴的样子,会吃人,会把我‘咔嚓咔嚓’嚼着吃了?”
“一只满身点着**的母老虎,哪个敢吃你?真是老虎头上的毛,摸就摸不得!谁摸谁就要被炸飞。”周根茂说后转身,笑嘻嘻地对周巧丝说,“哎呀,你以前听老汉我说的话或许错了,但这次我可以拿我下半辈子的幸福打赌,你填报艺术院校准没有错。这是大事,已经不单单是你个人的事情,小的方面说系关我们周家是否光耀门楣,往大的方面讲系关……”
“系关什么?”
余冰凝问。
“我也不知道。”
“哈哈,根哥,你真幽默!你不说,我还真不来气,你到底会不会教育孩子?孩子,就好比种在自家院子里的盆花,她什么时候开花,会开出多美多香的花,做父母的难道不知道?我就不明白了,你干嘛要跟条疯狗似的撕咬着这个事情不放?你看你这几天,把孩子折磨得……孩子自有她的人生,你这么武断干嘛呢?”
余冰凝顶撞着,她的心里确实被周根茂说对了,本来就窝着点点火星,巴不得找点点干柴点着就噼里啪啦燃烧成一片熊熊火海。在孩子教育这个问题上,周根茂就是个半罐水,经不住别人摇晃。别人轻轻一摇晃,就会发出那种急切地想冲出罐罐的响叮铛声音,这声音很不成熟很不动听,他这人哪知道?
“冰凝呀,不是我说你,哎,你说得没有错,我承认这些年不会教育孩子,对孩子的教育非常失败,已经太失败了。所以,我们不能再耽误孩子了,再失败了!这次巧丝必须报考艺术院校,她的大好前程,我们耽误不起呀,谁也再耽误不起!她不只是你我的女儿,你懂吗?”
“懂个屁呀,没有听懂。”
“哦。是这样,那天……我不能说,佛说,天机不可泄露。”
余冰凝一听,鬼火冒,还天机不可泄露了?你龟儿子心里有鬼呀,会不会他这人为了女儿考大学去寺庙里烧高香算卦了?于是厉声大声问:
“周根茂,你到底背后搞了什么名堂了?坦白从宽……”
“冰凝,你可别逼我!狗逼急了也会咬人。”
“已经逼了你快大半辈子了,也不差这么一件,快说!”
周巧丝被吓到浑身颤抖,哎呀,妈妈呀,家里又将爆发婚姻保卫战啦,她想,开辟另外一块战场,爬哟,还开什么战场,挖出一块荒地吧,地里只种鲜花和粮食。
“我们的巧丝呀,原来是只金凤凰!是只能歌善舞的金凤凰!如果我是贾老爷,那么我们的女儿会成皇后娘娘的。”
周根茂说到这儿,再回头看了下周巧丝,无比自豪地说:
“冰凝呀,一个将来要红遍大江南北长城内外的歌星明星就在你我的手中了,我们夫妇肩上的担子重啊。”
“扯淡!扯你娘的鸟蛋!你听哪个满嘴巴跑火车的人,瞎说的?”
余冰凝问,显然不相信。
“这个嘛,暂时不告诉你,我真是如梦初醒啊,也非常的遗憾呀,耽误了巧丝这么多年,若从小就开始培养,说不定早就大红大紫了!”
余冰凝看周根茂说话的表情,不像撒谎神吹的样子,她也仔细打量了穿着白色长裙,两眼呆呆望着天花板的周巧丝,也有同样的感觉。她的火星熄了,一点烟也不想冒了,笑着说:“我两个是瞎子。可我们一瞎就这么多年,哎……”
“是啊!也没有什么?有什么呢?瞎子也有遇到光明的那一天噻,不瞒你说,我们周家遇到贵人了。几个贵人都曾见过巧丝,他们推荐巧丝先试读一个学期,后再评考,若他们真的没看错,巧丝就继续留下深造。同时,要对巧丝进行包装,逐步推出去。”
余冰凝已带有商量的语气了,问道:“学费很高吧?”
“哈哈,我起码还有家破公司支撑着,怕个锤子!”
周根茂信心十足地说。
周巧丝已在流泪了,妈妈也跟着在瞎搅合了,完了!秦小软也不会帮她的!秦小软不是对她说过,她亦像个明星吗?完了!她搞不清楚自己了,只有别人才搞得懂她了。完了!泪水顺着脸流,两只眼眨了又眨,活像好看的闸门,把水放出去了,又合上,水满了,又打开……不要想秦小软!一点不懂她的心!一个大男人居然连句好听的话就不会说!送花!送花!就是他那样送的?死小软!死小软!下辈子也不想见他了!不见他了!不见了!不见了!不见才怪呢!她气得胸前起伏不定,却听妈妈问:
“巧丝,我的乖乖,哭什么呢?你老汉也是为你好,既然别人就那么相信你,你还有理由不相信自己吗?这可不大像我的女儿哟。”
“我说老妈你的耳根也是面浆浆糊的吗?软得真令我伤心,太让我伤心了,伤心死了!以后呢,我的事情,你们就别瞎操心了,操心也没有用。”
周巧丝一下子站了起来,向卧室跑去。
“巧丝,你该到学校看分数了?”
“要看,你们自己去看!我才懒得去看呢!”
港湾!强烈太阳光照射下的港湾! 艘艘江轮上反射着太阳光,跟她的泪水反射出的太阳光一样的刺眼。天空!瓦蓝瓦蓝,一碧如洗。风,吹打着周巧丝的长发。她真的想到乡下去,乡下很可能有那么一块土地,很大很大的,地里只种鲜花和粮食,她情愿在那晒着太阳劳作,把脚丫踩在凉丝丝的泥土上,嗬嗬,脚趾尖尖深深地嵌进稀泥里也不错,山路旁该有露珠吧?会不会像城里的霓虹灯在挤眉弄眼?嘿嘿,秦小软不是说过要带她去吗?他不是说过乡下很好玩吗?爸妈都疯了!不知他疯了没有?若他跟着疯了,那她该如何是好?学唱歌?学跳舞?红遍大江南北长城内外的大明星大歌星?也许,在别人的眼里,她前途一片光明。可她知道,娱乐圈的人个个是妖精,网上的绯闻,不是像厕所里的臭气一样在学校里蔓延吗?还潜规则?什么潜规则哟?晕!太黑麻麻的了,她的世界需要的是闪电,阳光明媚的日子,跟一块能搁放她和小软身体灵魂的地方,才不要其他呢。其他的是什么?像疯长的春草,它们的根儿就是欲望。可就不明白了,肥沃的大地里为什么要滋养这些乱七八糟五颜六色的欲望?难不成,大地也改习性了?秦小软一个大男人,就厌恶人际交往,还是个记者呢,铺天盖地像蜘蛛样的交际网,都理不清,看不透,更莫说她,不管怎么说,她要先找秦小软。
电话通了,传过来了秦小软的声音:
“谁呀?不知道是午休吗?”
连是她周巧丝的声音就听不出,更别提天天挂念着她了,她重重地挂了电话,泪水也重重地滚了出来。泪水像颗颗闪光的金豆子,敲打着她那片破碎的心。
没过一会儿,手机响了,周巧丝低头一看,秦小软打过来了,响了三声后才慢慢接起,语不成声地说:
“我以为你不打过来呢。”
“又哭了,你觉得哭挺好玩吗?”
“人家心里难受嘛。”
“是为填志愿的事吗?”
“你还算知道呀。”
“唉,巧丝,是我不好,本来你可以想填什么就填什么的。”
“啊?是你在搞鬼!My God!”
周巧丝很吃惊,简直堪比震惊,手掌中核反应堆般地渗出了一把冷汗,这不是八竿子都打不着的事嘛?这是哪跟哪呀,谁跟谁呀,八格牙路地……以为本姑娘一嘴皓齿是吃素的吗?没准儿,它们会瞬间一抖变成吃人不眨眼的钢牙,把你小软给生吞活剥了。
可秦小软在那头解释了:
“就是那天,我带你去看龚昜大画家的画,被我老汉和几个艺术界人士看到你了,他们说你很有潜力,我这几天还不是在遭受我老汉的狂轰滥炸,要求我说服你报考艺术学校,我老汉已向我表明,你只要报考本地的,保管没问题。”
“你也要我去搞艺术吗?你说是,还是不是?”
沉默了好一会儿,秦小软回答:“路在你脚边,脚下有你的路,路是自己走出来的,自己走出来的路才是路。别人指点指引的路,你可以走,也可以不走。以我之见,你可以先走段别人的老路,再独辟出一条属于自己要走的新路。”
周巧丝像看见大晴天里飘下了几点毛毛雨,是空调里流出的水吗?不过,那雨里眨闪着秦小软的深邃眼睛,湿润湿润的,她笑着说:“好绕呀,也太绕了,有那么多的路吗?我的眼里已经飘浮出了很多路,到底哪一条路才适合我走呢?”
“只有走了,才知道。”
“别跟我说大道理,你就喜欢说大道理!再说,你会给我讲孔子是如何走路的,他的学生子路又是怎么走路的。我没有心情听那些玄之又玄云里雾里的话,我现在就想听你一句话,我是去搞艺术呢?还是不去?”
“你可别……就这样把自己交给我吧,我怎么突感腰杆直打闪闪呢?我立定站稳了,咬紧牙关地告诉你,不去!”
“谁信呢?”
“真的!我完全支持你的选择!不过呢,路是自己选的,哪怕行走再艰难再痛苦,你恐怕只能硬扛。人生就是走路。”
“真的?”
“骗你,是小狗,是抱在你怀里的斗牛犬。”
“哦,你喜欢斗牛犬呀。这几天,我也想出了一个人生哲理,你想不想听?”
“人生哲理,当然要听了,你说。”
“能战胜你的力量,只有病魔。”
“哈哈,这也算人生哲理?我在哪里听过。”
“哼!就只晓得泄我的气!我记得某个人说过要带我去乡下的。”
“去乡下?不是不可以,只是……你的分数出来没有?”
“快点来接我,看到我了才说。”
“你猴急什么呢?我在给我的斗牛犬喂饭饭。”
“原来,我还不如你的一只宠物狗那么上心呀。”
“说什么呢?点都不会说话。等会儿,我把它带过来。”
“带过来,你就陪他玩吧。”
“你也真是,一条很有灵性的狗都容不下,不知道还能容得下什么?不准带就不带嘛。你不知道,我这条斗牛犬会说话,它的眼神足以告诉你,它多么多么地爱你。它走路的样子像个胖小子,还满地翻滚,你见着它,准喜欢上它。它晚上会趴在书桌上居高临下地看我写作,我写得心浮气躁的时候,它会朝我吐舌头,逗我开心。”
周巧丝听小软在电话里跟个受委屈的小孩子样自个儿唠叨,也像个小顽童把玩着又吹嘘着自己的小玩具,这位公子哥,哎,快没得救了,居然借狗把他想表达的话表达了出来,起码说明这人情商正常。她说:
“好吧,既然你这条斗牛犬,这么乖,还这么帅,那就带出来,我想跟它谈恋爱。”
“算了,还是不带出来,跟狗谈什么恋爱哟?”
“小软,大笨蛋!是我见过的头号大笨蛋!大……笨……蛋!”
周巧丝笑骂完,挂了电话,准备收拾收拾后出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