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美若的精神失常,冬子骏心知肚明,当然是他一手造成的。他现在总想起那天,一个很郁闷的日子,尽管阳光明媚,可他后来才发现,显得无比阴暗。是不是每个男人都有这么一个阴暗面?当程美若……那天,他千求万请约她出来。
程美若出来了,她手里仍撑起那把伞。
冬子骏随即心里鬼火冒,出来同不出来,仿佛没什么两样,说话冷冰冰,脸色冰冷冷,一幅从冰窑里爬出来的样子。到底为什么?他在心里狂喊着,眼里闪炼着愤怒的火苗,他本能地控制着自己,不要把火苗燃烧到程美若眼睛里。
再说,为了程美若,冬子骏又有什么不可理解的呢?可就在他忍无可忍,精神就快崩溃的时候,听到了程美若说,“不是我说你,冬子骏,这个世界什么都可以勉强,唯独爱情不可以。你完全可以放开我,去寻找爱你的那个人,岂不更好?再说,爱你的人在排队,你这是何苦呢?从中挑选一个吧。”
冬子骏一听,双眼陡然充血,飞手一拳打在了他侧旁的一棵小叶榕上,酒杯粗的小叶榕摇晃了一下。
“放开?凭什么要我放开?你为什么不可以跟我在一起?”
“这个……”
程美若一下子看萌了,冬子骏的五指中的三指间血水飞爆,你是干嘛呢?这是……就算你死缠烂打,又有何用?爱,真不需要如此死缠烂打,反正她不需要。
“告诉你,程美若!你在折磨我啊,你要折磨我到什么时候?天长地久?我…我…我算是受够啦!受够啦!”
冬子骏咆哮着,像一头垂头丧气的土狗蹲了下去,试着摇晃着只有层皮包裹着的手指。他知道,手指的关节可以脱落,但他跟程美若不能脱落。
程美若的心却在慢慢凝固,凝固成一把把爱剁成肉酱的菜刀:
“既然受够啦,何不好说好散?对彼此都好。你见过几对像你这样穷追猛打的爱情会有好的归宿?因为,你要的那种爱情我给不了!也给不起!爱不是供奉在神殿里的女菩萨,就算你把我当成女菩萨,也无用,我是一小女子,很向往简单生活的小女子。”
“什么好说好散?你说得没有错,我是在供奉你这尊爱的菩萨,你若不喜欢这种供法,我们可以商量换种供法,你要自由空间我可以给你,你要自由时间,我也可以给你。我知道,爱是高高在上的,像白云俯瞰大地,可你也要把云转化成雨呀。大地无雨,怎能开花?怎能结果?”
失去神经指挥的手指,有意无意地摇晃,似乎在嘲笑他冬子骏的痴傻。云总不能一直在空中游荡,大地呢,也总不能一直干巴着眼睛望向天空,天地间总要发生点什么,不发生点什么算什么呀?
“那我今天就跟你说明白,你这些年对我的执着,我讨厌死啦!它就像一坨屎!”
对程美若那份爱,她竟然说成是一坨屎,就如此鄙视和廉价?冬子骏抬起头,却见她撑伞离去的背影。
再怎么说也邻居过,再怎么说也同桌过,再怎么说也恋爱过。他们恋爱过吗?这么多年,冬子骏可拉过她的手?他突然心里深感,女人一旦无情起来,八头倔牛都拉不回来,真有点“天要下雨,她要另嫁”的无可奈何。
拍拍屁股想开溜?准确说来连屁股都没有拍下!独独把残局留给他冬子骏哭丧着一张脸来收拾?今天老子不把你生吞活剥了,心里岂不会八辈子堵得慌?对女人,有时候也要狠一点!关键时候,就要狠那么一点。说不定,狠那么一点,坏事会像葡萄酒那样慢慢发酵,变成一桩好事美事。
冲动,往往是罪恶的前奏。冬子骏顾不上手痛,亡命追了上去。
程美若见状,快跑了起来。
送死!居然敢往树林里跑!那天,程美若又穿着高跟鞋,记得还是白色,加上手里举着把伞,跑动起来长发狂飘,衣衫乱张,活像一张连拍成的照片,瞬间成了永恒。如果照相机再连拍后面,就会把他冬子骏拍到,那情景,肯定有点像灰太狼扑捉喜羊羊。
可当时,冬子骏看到眼前这个女生,一个很冷很嫩的小女生,想把他甩了,当张卫生纸,准确说连擦都未擦下嘴巴,就此接过,顺手一扔,动作如此优雅而决绝。老子今天……老子今天……他依然穷追不舍,只是追的方向错了,后来他感觉在作孽。
谢天谢地!大学校园里有一片林子,否则,冬子骏永远也得不到程美若。
程美若跑不动了,歪倒在一草丛旁。
冬子骏停了下来,问道,“怎么不跑了?”
“你不要上来!”
“你以为你是谁呀?老子听话,老子……老子下面这玩意儿不会听话。”
“你要干什么?”
“你说呢?”
冬子骏喊着,上前就去扯程美若的衣裤。
程美若挣扎着,双手使劲儿护着自己。
“乖乖,这是在学校,用不着大呼小叫!”
程美若哭骂道,“原来你这么坏蛋!”
“男人的坏都是你们女人逼的!都是你们女人逼的!我看你以后还逼不逼?”
“混蛋!滚开!”
程美若尖叫着,可冬子骏已管不上那么多了,把程美若按在一草丛里……“这都是你逼的……我曾经给你说过,小心我有一天……你……你是我一切痛苦的根源。哈哈!老子现在就要把你这痛苦的根源变成快乐的源泉!快乐的源泉!”
程美若不尖叫了,反而傻傻地笑了。
“嘿嘿!嘿嘿!……你今天就是我痛快的**!……你不是我痛快的**!不对!你是我痛苦的**……你……是…我今生……痛苦的…一点都不……痛苦的………婊……子………”
狂泄如注,一泻草丛。那应是属于他冬子骏的鬼哭神嚎,却浑然不觉变成了生理上的快乐狂欢。他见程美若仍匍匍着,像极了一堵伫立在爱情面前的哭墙,泪流满面,沧桑巨变,似乎还想经受岁月的无情摧残和洗礼。
“美若,你答应我了,完全用不着这样,我……我知道这样做对不住你,可……我心里比吃黄莲还苦啊,我有时候真六心无主,一具行尸走肉啊。只要一见到你,我的魂魄仿佛瞬间回了身,有了精神,做什么事都有一股使不完的劲。你说,我不会得了传说中的相思病吧?”
程美若裤子就没提上来,几乎裸着站着,直朝林子外走。
天啦!怎么啦?冬子骏上前抓住程美若,说,“把裤子穿好。”
程美若直奔林子外,一点不担心被人看见。
冬子骏有点搞不懂了。
程美若又奔跑了,白花花的屁股在衣裤间忽闪忽闪。
冬子骏又追赶了。追赶中,他才明白,程美若疯了。
疯了的程美若,冬子骏依然把她当宝贝。在她疯的两年里,他仍然如故去看望。有一天,他看望她时,见她不在,倒见到了她老爸那张不欢迎的脸。没几天,郭朴倒给他提供了点线索,说她跟一个叫龚昜的小个子在一起。他这才如梦方醒,她的病好了!但与此同时,也失去了她的消息。
细细回想,他冬子骏不是冬子骏,而是程美若,是她在神不知鬼不觉地指引着他的人生征程。大学鬼混,也因她拒绝。艰苦创业,也因她拒绝。每一次拒绝,他就会有一次大大的收获。但他知道,再大的收获,也不能同她相比,就算他是英雄,若没有她这个人相伴,他的人生永远都将是遗憾和残缺。
程美若到底有多美?冬子骏说不清楚,反正是这样,小学时他们相见,初中就开始暗恋,高中就主动攻击,大学就强攻了。在他的人生中,对一个女孩如此痴迷用情,有且只有一次。可这一次,仿佛都不愿意给他,爱情也是他妈个罪大恶极的混蛋!他娘娘的,要的人,很认真渴求的人,他偏不给;不大愿意要的,甚至是寻花问柳的,却给了一次还给一次。搞得很多人都开始不解,原来,爱情也变得可以跟吃饭穿衣一样可挑可点可随便。
强攻,冬子骏知道,只能让他同程美若的距离拉得越远。若不强攻,他什么都得不到!事实上,就算他强攻了,他仍什么也没得到!在强攻前,在她面前,他表现得文质彬彬,潇潇洒洒。他搞不透彻的是,她打从一开始就对他没兴趣,这到底是为什么?他始终相信,精诚所至,金石为开。也许是他的精诚不够?或者方式不对?或是她的金石被掩得太紧?十多年来,她从没对他笑过,也从没说过几句悦耳的话语,通常两人见面,是他的热话对她的冷语,是他的笑脸贴她的冷屁股。
程美若硬是不朝他冬子骏开门?即便他跪在门前万年?可她太清楚了,他在前是个什么样的人?决不是个坏蛋!也决不是到处拈花惹草的风流公子哥!更不是没追求没抱负只想念美女贪图安逸享乐的人!但他就是搞不懂,她心目中的白马王子形象到底是个什么帅样?追求她的十多年间,他力图构建她爱慕的白马王子形象。他以为,她喜欢蓝球场上的英雄,他投入精力打篮球,打出一片喝彩声,但喝彩声中没有她的。他又以为,她喜欢歌星,通过自身努力在校园里唱出了许多人的崇拜,希望得到她的认同,可他的眼睛在观众中就是找不着她美丽的身影,就是找不着她那亮闪亮闪着的笑意和激励眼神。看来,她不喜欢名呀利呀什么的,肯定喜欢玩实在的,会挣钱!所以,他放弃爱好,专攻数理,大学里学了建筑。大学毕业,搞房地产开发,现已有了几家公司。他又以为,她这块金石再顽固也该被敲碎了,可……不见了她的踪影!他越有成就,她就愈离他愈远。他的脑海里,开始浮现出两条平行线,相隔千山万水,竟然还出现了“半路杀出个程咬金”。
银灰色轿车载着昏昏沉沉的冬子骏飞驰着,他刚从酒席下来,他喝得太多了,晕晕的脑中仍不断浮现有关程美若的点点滴滴……车行至一段烂公路上,有些颠簸。他突然有种想呕吐想骂人想杀人的冲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