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前,梅六在一处险崖上找到个山‘洞’,山‘洞’口小腹大,往里延伸至不知名处。大致检查了下,确定没有猛兽凶禽以及其他对人能构成危险的因素之后,她便决定暂留在此处,等过了正午的危机后再起程。
将收来的暗器密密地排在山‘洞’入口的地方,上面松松覆上一层草叶,梅六给十一郎喂了‘药’,便带他走到‘洞’里较深处一个之前便看好的凹陷中,直到他睡着后,她才出来,推了块大石挡住凹陷,然后拿着刀走到‘洞’口坐下。
因为使力,肩上的伤口又有血在往外浸。她觉得有些头晕,嘴里又干又苦,于是从包袱中掏出个石榴来,抠着石榴子一粒一粒慢吞吞地抿着,眼睛看着崖下远近山野,扛着一‘波’接一‘波’袭来的倦意,不敢大意。
她并没打算一直给十一郎喂那种‘药’,毕竟再好的‘药’也不能长吃,否则不仅会对身体有害,还可能逐渐失去效果。此时情况特殊,自然另当别论。
远山静岭一片寂静,清清冷冷的‘阴’天,枯草衰茅,没有雨的初冬异样萧瑟。
梅六眼皮耷拉下去,却又在手中石榴滚落地上时受惊般倏然睁开,动了动身体,心想要是有冷水浸浸就好了,然而此时除了掐自己两下外,别无它法。她俯身捡起地上只吃了小半的石榴,低头看着,神‘色’有些呆楞迟钝,半晌,剥下一块石榴皮来往昏沉沉的额头上擦抹,微凉的感觉让她脑子清醒了些。
那些突然冒出来的异族人应该是受宅院中男人所派。当初她查探那宅子情况的时候,并没有发现宅主有什么特别之处,如今看来,能使动异族人,只怕不止不是个简单角‘色’,还是个大大的麻烦。
思及此,梅六眼神微微有些‘阴’郁,她有些后悔自己鲁莽的举动。然而想到那个叫媚儿的‘女’人,原本因对方不是自己所想的那个人而失望的情绪又变成了八分的不确定。直到此时她才赫然想起十一郎毁容了,因为这些日子的相处,让她早就忘记了这‘插’,理所当然地认为别人见到他便该认出来。如果那人不知道这一点,没认出来也是正常的吧,即便两人关系非同寻常。
‘女’儿一身是宝,宜珍之重之,善用之。十多年前的燕渡江上烟雨濛濛,那人临行前的殷殷叮嘱这些年时时响在耳边,几乎已铭刻于她的骨血里。虽是与那人的倾城媚‘色’相比不及万一,但也让她轻而易举便在京城上流圈子里‘混’开了面子。只是表面再妖娆风流,终究不是她的本‘性’,她骨子里依然还是那个刚直莽撞却又爱憎鲜明的野丫头。
抿了抿‘唇’,梅六突然觉得一阵恍惚,笙歌笑舞,血手亡命,她似乎有些记不起自己是为了什么,以后又该当如何。十多年都是这样过来的,此时却有一股说不出的厌倦由心底升起,让她恨不得立即摆脱这一切。
就在这时,山野间一条由远及近迅速奔至的黑影蓦然闯进一直看着山下的双瞳中,让她悚然一惊,为自己方才莫名而来的低落情绪。在这个时候消沉懈怠,不是找死是什么?
狠狠敲了下自己的脑袋,她迅速收敛心神,往后退了退,尽量隐住身形,全神贯注地留意着下面的情况。
就见那道身影兔起鹘落,如同山羚一样矫捷,只是在那轻灵中隐隐透出一丝迟滞,让人觉得有些违和。因隔得远,梅六并不能看清来人容貌,然看其身形瘦小,兼之早上的遭遇,很容易便猜到是谁。
这可真是巧了。她不无讥讽地暗忖,手中则攫紧长刀,琢磨着如果那人要是也上来,自己要不要出其不意地给他一刀。只是这一转念间,人影已至山脚下,就见他抬头往上看了一眼,又回头看了眼身后,然后果断跃起,如只猿猴般攀越而至。
梅六神经一紧,接着心中大骂,只觉自己和十一郎跟此人上辈子恐怕有杀父夺妻之仇,不然这货怎么总把麻烦往他们跟前带。虽然这样想,那一刀终究没砍出去。
那人本是想找个可防守的地方歇息片刻,看到梅六也很惊讶,但神‘色’只是瞬间变幻,而后便像是回到自己后院那样随意地找了个地方坐下,抬起脚去拔扎在脚底的暗器。
梅六开始见他一脚踏在‘洞’口,只是顿了下,便跟个没事人似的窜进来,还以为他并没踩到埋在那里的暗器,此时看他脱了鞋袜‘露’出已然乌黑的脚掌,不免佩服他的镇定。
“大妹子这招真狠!”男人嘿嘿笑了两声,让人‘弄’不清这句话是赞扬还是抱怨。
梅六撩起眼皮不善地瞟了他一眼,手指慢慢划过刀锋,目光再次回到了‘洞’外,凝神戒备。看这货方才一副惶惶如丧家犬的样子,要说没麻烦跟来,打死她也不信。
“哟,大妹子,你也受伤了?是不是也被那些鬼鬼祟祟的东西缠上了?妈辣个巴子的,也不知是哪里冒出来的王八羔子,要让老子逮到,非把他们大卸八块不可。”男人除了自来熟外,还很会自说自话,没人应答也能叽里呱啦地说上一大堆话。他显然是吃了大亏,玄‘色’的袍子已经被划得破破烂烂,沾满了血迹。大‘腿’和左手臂跟梅六一样用布带扎着,还在往外浸血迹。他一边喘着粗气大骂着,一边从怀里掏出个瓶子倒了粒‘药’丸吃下,然后‘抽’出匕首在暗器扎到的地方咬牙划了个十字口。
梅六看他将手掌按在膝盖处,然后顺着胫部缓缓推下,便见那原本已蔓至踝部的乌黑鼓胀而起,亮铮铮的仿佛要破皮而出一般。片刻后,那划出的十字口子便有黑血缓缓流出,在滴落在地上之前被一个微微凹陷的石块接住。
“嘿嘿,这可是宝贝,不能‘浪’费了。”男人挤眉‘弄’眼地道,仿佛一点也感觉不到痛似的。
眼角余光扫到那黑如墨汁的血水,梅六眼中不由掠过一抹嫌恶,同一时间,手中苗刀蓦然横扫而出,当地一声砍在了‘洞’口的石壁上,溅起几点火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