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太太跌坐到竹椅中，腿脚止不住地发着颤，指节也是死死地攥着扶手，才能免于抖成一处。
这位陈家的大奶奶，她并不是只见过一回两回，往日里，虽然也都没什么交情，甚至说没什么好感，可也都是能维持着表面的平和，至少在人前还是能做到面带微笑。所以……冷不丁地面对着她这赫然的恫吓，二太太一时吓得软了身子。
陈鱼并没有退回去，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在气场上已经就压过了这位太太，见她早已经惨白了脸色，嘴唇哆嗦着都合不拢了，陈鱼才渐渐散了一身的凛然，右手抚上左袖口的贴边，状若无意地说道：“这些日子街上盛传着陈家大奶奶的败坏德行，想必二太太心里也舒坦了几日吧？”
“呃……”二太太对陈鱼的突转话题，一时有些绕不过来，等明白过味儿时，惊觉险些着了她的道，收拾着狂乱的心肝，才小心翼翼地回道：“井市的妄言，都是那些贱民的胡猜乱想罢了，大奶奶做与没做明眼人自是看得出。”
“那二太太就是承认自己有眼无珠喽？？”陈鱼斜睨着她，唇边的玩味显而易见。
“你……”
“怎么？难不成二太太敢做却不敢承认？”陈鱼并不急，很有耐性地等她一点一点剥离了大户人家的风范，然后……再将她的骄傲踩到脚下。
不管被人说小肚鸡肠也好，心胸狭窄也罢，这一次，这个人，她陈鱼以名字发誓，绝不会放过。这个女人敢将她这个做娘的名声做为软肋，毫不怜惜地想将她直接以风化问题湮灭掉，她还要顾及什么呢？
儿子是陈鱼的禁区，而成为榜样一样的娘，是她不可侵犯的尊严，谁都不能招惹，这位二太太敢冒这样的大不为，那就要准备好直面她凌人的怒气。
小文听到了她低沉的话，颇为诧异的望了过去，凭着对陈鱼的了解，小文意识到，这位太太似乎是越过了她的底线，这会怕是必须要接受惩罚了，不然哪会有这般清清平平的语气？抬眼却看到了陈鱼的背影，将那位二太太全笼罩了起来，只剩下了在不住乱颤的衣角。
“大奶奶……怎好含血喷人？”明明人已得抖成了残冬的落叶，脸上写满了被人猜中心事后的狼狈，却还在嘴硬地强撑着，寄希望于她只是起疑，并非手握着真凭实据，不然……以这位大奶奶的刚烈性子，怕是不会这般无声无息地等自己上门，而早该闹到了蒋家，二太太心中存着侥幸的如是想着。
陈鱼慢慢欣赏着她的慌乱，鼻子里一声哼斥，嘴里不屑的冷言，“二太太既能将主意打到陈家女人的身上，就想不到有一天，你身边的那个主事也会暴露嘛？”
“你……”只说了一个字，二太太抬着不可置信的眸子，看着陈鱼，眼睛很是应景儿地蓄满了水雾。
都说泪水是女人的武器，纵是身为同性的陈鱼，在目睹了水汽凝成泪珠的过程，也跟着心软了，不想再看她这不知道是真心还是假意的泪，陈鱼缓步走到了茶桌边，安总管立时拿出温着的茶壶，为她倒了半杯递了过来。陈鱼接过竹节杯子，半垂着眼睑瞧着杯中的嫩芽在水中慢慢地起伏着，放任着那个女人缩在一边瑟瑟地抖着。
再抬眼时，陈鱼的眸底恨意尽显，“你以为不承认就可以当成没发生过嘛？那个女人都已经认了，还供出了指使她的人，连你派人收卖她的银票都交了出来，怎么……还要否认嘛？”
二太太闻言又是一个战粟，涕泪交零晕开了粉妆，散乱的鬓髻沾了水痕贴得哪都是，这恻怆的模样将可怜二字诠释到了极至，就见她张了几次嘴，才吐出清晰的字句来，“大奶奶……我都前来赔罪了，这回你就放过了我这个无知的妇人吧。”
“放过……”陈鱼念着这两个字，好像听到了什么笑话一样，面上满是讥诮，侧着头反问道：“你犯下这么大的错处，你以为赔个罪就可以了嘛？你家老爷知道了你做了这等不入流的事会怎么办？你们蒋家宗族知道了会怎么办？一直关照着你们蒋家的我家家主知道了又会怎么办？你让他老人家与蒋家老太爷几十年的交情，要如何延续？就算你家老爷和家族都原谅了你，你以为我会放过你嘛？”
听了这声声质问，二太太再也坐不住了，哆哆嗦嗦地扶着椅子站起身，走到了茶桌边，嗵的一声跪了下去，手指拉着陈鱼的衣角，乞求道：“大奶奶……大人大量，请您不要将此事告诉我家老爷，妾身……错了……您说……您要怎么惩罚，妾身绝无二话，只要您不再生张。”
看着她的痛哭流涕，看着她脸上写着的悔及，陈鱼伸手将别在她散发上的金钗捏在手里，这是一支鸾鸟步摇，上面镶嵌着红宝石，极为精致耀目，将很有分量的钗子在手上转了几圈，才又将它插回到已经乱得看不到髻的发中，微笑间，红唇一张一合吐出了两个让眼前这个女人胆颤心惊的字眼儿：下堂……
盯着二太太摇摇晃晃，随时都会晕倒的背影，陈鱼硬起了心肠，告诉自己，这是那个女人自己作的，她们的兴风作浪，给自己带来的可不止是风言风语，更可能会是灭顶之灾，这将陈鱼那才展露的息事宁人的心思，就被挤到了角落。
愣坐了半晌，陈鱼像想到了什么，腾地起了身，惊得坐在对面的安总管一个激灵，也跟着站了起来，问道：“小姐有什么吩咐？”
“回府……”说完头也不回地往外就走。
反应过味儿的安总管忙跟上，小文慌不择路地从塌上翻下来，边蹬着布靴，边嚷嚷：“倒是等等我啊……”
陈鱼并没有理会，只是一味地往外冲。蒋家的那个女人是已经打击到了，可是自己府里还存着个吃里爬外的主儿呢，就这样放着，怎么可能……这满城的闲言，可是有她的“贡献”呢……
才一进府门，陈总管就迎了出来，见主母并没有停下脚步的意思，就一面跟着，一面说道：“蒋家派人来下了贴子，说是要拜请老太爷的，大奶奶您看……”
陈鱼侧头瞥了那张暗红的贴子一眼，轻起薄唇，“回了……”
陈总管没有半点迟疑，顺手将硬纸递到了身边的办事小厮手上，交待着去办，才问起了主母还有什么吩咐。
眼见着前头就是自己的主院了，陈鱼这才停下了脚步，吩咐着人去请临水望竹的女人们，再将通院里的管事婆子请来，说完就继续迈着大步进了院子。
候在院门的碧竹见自家小姐面色铁青，不解地冲跟着的蓝滟使了个询问的眼色，却只得了个无奈的撇嘴，碧竹这下更奇怪了，心道这到底是谁惹了小姐呢？眼波流转间看到了文公子，一时就将这罪过给扣到了她的头上。
也不知道一群人是不是得了什么信儿，平日里怎么也得等上个一时三刻才能聚齐的人，今天竟只用了不到二刻钟就全集到了书房，这让才换了衣衫，连水还没喝的陈鱼可是诧异坏了。
心想着也不差这一盏茶的工夫，也就心安理得地先喝了几口水，才起了身，带着丫头婆子们浩浩荡荡地往前院书房走去。
半路，陈鱼忽然想到了什么，招来了金婵，在她耳边低语了几句，金婵忙不迭地点头应着，就一路小跑地去办差了。
书房里，在看到了打扮得明艳动人的三个女人，陈鱼才明白了她们这般速度地跑来的意图，怕是以为自己松了口，让她们可以近了陈焱的身了吧？所以才怕被落下了似的，赶了来。
陈鱼坐到了茶桌边，也不吩咐落座，就将三个女人晒在了当场。各扫了她们一眼，陈鱼才把目光放到了宝珠身上，平平淡淡地说，“跪下……”
不止宝珠不明白，连另两个对这没头没脑的令，也是一头雾水。
宝珠虽然自觉委屈，却还是依言跪了，嘴上说道：“大奶奶，婢子哪里做错了，请您指点。”
陈鱼连看都没看她一眼，眼光绞在了桌面摆着的梨子上，“安总管……将那暗卫的密信读出来让宝珠夫人明白明白……”
随着安总管的一字一句，在场诸人的脸色，都变得苍白非常。
宝珠更是哭着喊冤，声泪俱下地说是被人陷害了。
听了这话，陈鱼不禁失笑，心道那位主使的人都认了，你还跟着装什么宁死不屈的英雄啊？正想着，就见金婵进了屋子，挑眉看向了丫头，金婵微一点头，将手中的东西放到了桌面上。
陈鱼用指尖轻轻一拔，待看清了是什么后，才一用力全扫到了地上，散到了宝珠身边。
“宝珠夫人还要否认嘛？现在可是铁证如山了……”
看到了自己收的银票和首饰被一件件扔在了面前，宝珠已经忘记了哭，在抬头看着大奶奶冷冷望过来的目光，也不知道害怕了，眼底写满了绝望，撕心裂肺地嚎道：“是……是我做的，我恨，凭什么你能以正妻之威阻了我们见大爷……你这个恶毒的女人……我恨不得你死……”
陈鱼听了，只是无所谓的发了个鼻音，眼角瞄向了立在身边的主事嬷嬷，四十开外的婆子，立时领会了主母的意思，一个健步走过去，一连甩了几个嘴巴，出口谏道：
宝珠夫人妄言失德，理应杖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