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缁城连遭兵乱,已不复有昔日的繁华,中心大道两边的店铺大多房门紧闭,曾经弄弦弹乐、日夜欢歌的女闾也都撤去了红灯彩帘——齐国上下国民为桓公姜小白服丧送葬。
风霖的马车在宫门口被守兵拦住,亲自驾车的风吟拿下腰际的金牌掷给他们,守兵们对望了一眼,捧着金牌到中门处请示上司。
不一会儿,一个侍卫统领服饰的人从一侧小门急匆匆走出,看到驾车的是风吟,显然是愣了一下。
“风吟老弟,你这车上坐的是何人?”
风吟还未答话,风霖掀开车帘,对自小伴在公子昭身边的田侍卫微微一笑,“田将军,何时升职为王宫侍卫官?恭喜!”
田统领看到车中坐着的是去年在楚国‘罹难’的霖公子,骇得脚下一软,差点磕倒在地!
风霖皱了皱眉,“田将军,本公子欲进宫拜祭义父,恭送义父的英灵升天,你们为何不开宫门?”
“这……”田统领急出一身冷汗,对上风霖犀利的眼神,顾不得再进宫请示新君姜昭,对身后的侍卫叫道,“还不快开宫门,迎接霖公子进宫?!”
“桓公义子,风霖公子到——”随着寺人尖细的唱报声,身着素袍,额系白带的风霖公子缓步走进灵堂,远远对着姜小白的灵棺跪了下来,重重地叩了三个响头,“父王,孩儿来迟了……”
从风霖进入大殿,参礼的齐国众大夫和外邦礼臣都惊呆了,直到风霖一声哀恸伏地而泣的时候,姜元和姜商人等公子同时起身,向前抱住风霖一起哭叫起父王来。
姜昭这才反应过来,也跟着众弟兄涕泪交加地呼天抢地一番,大夫们顾不上惊异风霖公子尚在人世,随在新君身后痛哭失声;比起齐王众公子的各怀鬼胎,齐国老臣们的哀痛倒是真诚得多,齐国从盛极一时到现在的烽火半灭、暗战不止,黎民百姓叫苦不迭,全因桓公姜小白猝然离世,没有留下一个稳定的政权给自己的后世子孙。
齐王的灵柩终于送到事先建好的王陵,陪葬的夫人和侍人也都被闷杀连同数不清的金银财宝一起封进黑沉沉的地宫。
举行先王葬礼的时候,风霖没有机会与祭师真巫细谈,礼成之后的第二天,风霖迫不及待地带着风吟进入齐宫,奔向前宫的东园。
两人刚进前宫中门,就发觉园中的气氛极为怪异,宫门在两人身后‘恍’地一进闭紧,数不清的箭矢如雨点一般向他们落脚之处射来!
眨眼之间,风吟已脱下外袍卷起身周流矢,不远处却传来阵阵惨叫,原来是风霖随手一挥衣袖,众多箭头原路返回射中了宫房之上的伏兵!
风霖拉起风吟纵身跃上对面的房顶,将房顶平台上十数个弓箭手掷到地上,两人背面相对,风霖高声叫道,“本公子进宫一会故人,无意与王兄为敌,还请王兄收回无谓之举。”
金冠王袍的姜昭,果然从游廊里一个隐敝的拐角处走出来,左右是高虎大夫和侍卫统领田将军。
“霖弟,齐宫上上下下刚为父王举行完膑葬大典,你便带着凶器和同党进宫谋逆做乱,置人伦王法于何地?”
风吟怒道,“方才在下明明递上进宫腰牌,向守门官兵说明霖公子进宫欲会见真巫大人,守兵禀明田统领才开门放行,何来谋逆做乱之说?!”
姜昭冷笑,“田统领,他们可是你令手下放行入宫?”
田将军心虚地望了一眼立在楼台上衣袖翩然的风霖公子,躬身颤声道,“末将命手下严把各方出入口,未经殿下昭见之臣民,绝对不敢放入一个!”
风霖面色渐沉,他着急见到真巫问明云夕的近况,没有耐心敷衍面前这些跳梁小丑,于是纵身一跃而下,落在姜昭近前三尺处。
姜昭急急后退,两手一拍掌心虎符,风霖和风吟身周立刻出现了无数个铜面黑衣暗卫。
风吟低呼一声,“暗卫虎符落在他手里?怪不得公子无亏败得如此惨烈!”
姜昭素来温文的脸色一派得意之色,“霖弟,众兄弟之中,本王还是最欣赏你的才德智谋,若不是……你将父王离世前下的那道密旨交出来,本王念在风氏一族在大周的圣者之名,放你一条生路。”
风霖淡淡地道,“王兄念的不是我风家在大周的圣者之名,而是怕风氏一旦与你为敌,你这辛苦得来的王座坐不稳当吧!”
看到姜昭咬牙切齿的狰狞模样,风霖心生厌恶,“我并不知父王密旨在何处,若是本公子真的想争你的王位,也不需要什么一纸昭书。”
姜昭勃然大怒,对暗卫们高声喝道,“将他俩拿下!”
数名铜面暗卫同时向风霖和风吟发难,风霖避开攻来的几处掌风,身子突然挤出包围圈;姜昭只觉眼前人影一闪,高虎和田侍卫还未来及出手,姜昭握着的虎符便落入风霖手中!
风霖手指连连弹击,那块齐国先王姜子牙亲制的兽形虎符居然发出了奇异的尖利声响,完全不同于姜昭拍击发出的呜鸣声。
暗卫们顿时停下攻击,眼神直直地盯着风霖,风霖手指着姜昭那边,轻喝一声,“捉住他们。”
上百位暗卫居然当场倒戈,不顾姜昭和田将军的狂吼喝令,纷纷挤上前,不消一刻就将姜昭、高虎和他身后的数十个近卫打倒在地!
姜昭盯着渐渐向他走近的风霖,颤声问道,“大胆叛贼……竟然蛊惑暗卫犯上做乱——你会妖术……暗卫为何会听从你的调令?”
居高临下盯着他,“王兄,这种用虎符催动暗卫心神、令他们至死护君的手法,本是历代君王口耳相传之事,父王若是真想立你为储,为何不教你虎符的使用之法?”
风霖说罢,再次弹响虎符,让它发出龙吟之声,又有许多暗卫从王宫各处赶到,不约而同地单膝跪地,听从风霖的指令。
“为何如此……父王一向偏心,寡人是他的亲子……他为何将此秘术授于你这个外姓义子?!”
风霖直起腰身,冷冷地道,“从你令高大人在楚北对我下手之时,义父便知你心术不正,难为一国仁君罢!不然他为何在世之时眼睁睁地看着你与无亏较力,而不将兵权交于你手?”
“各自退回原处。”风霖略一抬手,暗卫们悄声遁走,前宫中门处只留风霖、风吟、姜昭和躺在地上挣扎的王宫侍卫们。
风霖看了看天色已近午时,转头又问姜昭,“真巫和女祝是否还居在原来的东园?”
姜昭下意识地应了一声;风霖伸手拉他起来,“王兄放心,霖弟无意与你争位……你看在眼中的美食,在霖眼中或许只是一块腐肉而已……不若专心熟悉政事、爱惜臣民,莫要将精力全用在兄弟内斗上。”
风霖将手中的虎符掷还给姜昭,两脚一点如飞鸟一般掠向东宫的院落,风吟紧随其后。
姜昭盯着手中失而复得的虎符,脸上一片灰败,田侍卫抚着被暗卫们打肿的脸颊,低声问姜昭,“主君,霖公子心胸甚广,您不如再问问他这虎符的催魂之法……”
“滚——一群无用之辈!”姜昭一挥沾满土屑的广袖,怒气冲冲地走进中门。
一直闷声不语的高虎大夫收回扣在手底的飞刀,暗暗松了口气,他方才摸出了身上藏纳的数十把短刀,并非想暗算风霖,他是打算在风霖公子危难之际,出刀助霖公子脱险。
去年在离河北岸,霖公子冒着性命危险从泥石流中将他救下,他却趁机发毒刀射中风霖的手腕……虽然此举是奉了姜昭母子的密令,但是这一年来他每每想到自己害死了救命恩人,心中总是羞愧难宁。
没想到风霖公子居然死里逃生,而且气势和内力更盛从前!怪不得昨天那帮老臣们盯着风霖的眼神就如看到救星一般,就连自己……高虎不敢多想,随着姜昭的脚步走进前宫。
风霖来到东宫一角——真巫老人修行的偏僻小院,两名老寺人迎了出来,他们认得霖公子,急忙请风霖在明堂安坐,到内房请真巫大人出来。
须发皆白的老巫师面色疲惫地走进内堂,与风霖相互见了礼,侍从端上蜜浆来,躬身退下。
风霖望了一眼风吟,见他不愿避开,只得开口问道,“真老巫师,听说您前日才从昆仑赶回来……青鸟国那边是否发生了什么大事?”
真巫连连点头,“不错,国中出了不得了的大事啊!”
风霖脸色大变,就连方才被宫卫们围攻时也无这般紧张,“甚么……大事?云夕她可是安好?”
真巫叹口气,“不是很好……云夕公主的生父云阶公子和母亲乌兰女王不幸遭难,一同陨命于昆仑死亡谷……此事的经过,本座也不甚清楚……云夕公主两月之前回到昆仑,就此继任了女王之位。”
“云夕她、做了青鸟女王?”风霖的心突突地跳着……那样的话,云夕嫁与他为夫人的希望更是极其渺茫了……风霖暗骂自己:云夕突然之间失去了父亲和母亲,她现在一定痛苦不堪,自己居然只想着如何才能与她做成夫妻!
“更不幸的是,”真巫向西方做了一个抚胸行礼的手势,“上神保佑……咳、咳,我们云夕女王在秦国游历之时,不幸遭遇劫难!一身的灵力毁于一旦啊……”
“青鸟女王是庇护我们珍珠草原平安吉祥的神女,是我们各族人用英俊少年和五色珠宝贡养的西王母!可是现在……”
真巫老泪纵横,“云夕女王不仅失去了庇护草原子民的灵力,而且生命危在旦夕…….大国师为保女王的性命,不得不请求同为昆仑神族的冥王陛下施以援手,委屈我们一国女主嫁到冥国做那轩辕陛下的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