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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平 34. 清平 http //www.paomov.com

夜幕下,小院里的三人正围坐庭前,共看月华星辉。

今生能有机遇渡过这样的夜晚,是张起灵从不曾预料到的。而他更没有预料到的是,置身于与自己性情迥异的两人之间,酒桌上的气氛竟分外融洽。

自己似乎总是能被这两人营造出的轻松氛围所感染。张起灵扶着小盅,看着眼前相处融洽、不时你来我往的两人,心中朗然。于是渐渐在胖子向自己抛话题的时候,也会应上几句。

吴邪在张起灵说话时从不插话,他总是安静而细致地听着,希望能够从那些不多的言语中获悉并记下更多有关张起灵的事。

酒过三巡,陈年的酒香伴了鲜美的蟹膏滋味随着和缓的夜风溢满了庭院。再抬头看向半空几近盈满的银月和墙头露出的已染了淡金色的几丛桂枝,让人不由疑心今夜已是中秋。

如水般微凉的夜中,月色将小院中的一切映衬得分外柔和,目光所及皆是惬意,让人只觉便是当年豪气干云举酒共饮的桃园三结义,也不见得会比眼下的这桌酒席更为引人神往。

当然,如果哥儿仨中的这位“张飞”兄弟的举动没有如此不羁的话,眼前的场景应该会更加和谐怡人一些。

酒桌朝着院墙的一角上,胖子正叼着一只蟹黄包,左手酒碗,右手筷子,一边坚持不懈地往肚子塞美味,一边含混不清地向吴邪问道:「我嗦天真,这天儿见冷了,你那儿被子褥子够不够用,别再冻着人家小锅。」

吴邪此时已略有些酒意上头,说话不由也冲了几分,将手臂撑在八仙桌上,转头看着已经持续进食了大半个钟头的胖子,噎他道:「我今年套了些新的,富余了好几套,要不匀你几床?」

「不用不用,我就问问。(

吴邪扫了他一眼,懒懒地不再答话。张起灵看着孩子气的吴邪,暗自好笑。

三人已天南海北地侃了一晚,此时虽已言语无多,却同生出一种不枉此生的感慨。人生苦短,能遇见个彼此“说得上话”的人,着实不易。

古人常许,三两个人,满上一壶茶或酒,围着小案随意坐了,信手小酌,想到哪里,便谈到哪里。明明不是什么重要的话,却句句都进得去耳,字字都入得了心。(

没有别的,就是想着跟对方说说话。

没有别的,就冲对方这个人。

意识到这一点后,张起灵垂眸浅酌,嘴角微扬。真想一路淡淡远远,就这么一直走下去。

吴邪心中起初也是这样想,然而转念之间,他却想到了更多。

三人又各自斟酌了几番,从不饮酒且明显酒力不济的吴邪已经有些醺然。喝到最后,更是皱着眉起身拎过酒坛直接灌了起来。

张起灵和不明就里的胖子对望一眼,扶住吴邪阻了一阵,见实在拗不过也就作罢。反正坛里的酒已经所剩无几,两人并不担心吴邪会喝得过多。只是整日笑着的小老板忽然间流露出这样的神情,还是颇令人有些心疼的。

一场筵席下来的酣畅淋漓此刻踪影全无,张起灵的眸光也随着心事渐重的吴邪缓缓黯了下去。

干掉坛中的最后一滴酒后,吴邪晃了晃空酒坛,左摇右摆确认再三,才乖乖伏在桌上闭起眼不再折腾。

张起灵定定地看了一会儿,觉察夜风渐寒后,默不作声地搀起衣衫有些单薄的吴邪,丢下桌旁的胖子往屋里返去。

一向识相的王月半同志在旁观了某人的深情凝望过后,在院子里眼观鼻鼻观心地坐了一会儿,捎带着替天真吴邪同志默哀了几分钟,然后草草收拾了下桌上狼藉的杯盘,逃也似的回了自家宅院。

当然,离开之前他当然不会忘记掩好院门这件事。

进到里屋后,张起灵启了灯,将吴邪扶到床上安置好,然后将热水壶坐上炉子,才又坐回了床边。暖色的灯光下,他挨着床沿坐下,轻轻用袖口替吴邪拭了拭汗。

眉目柔和的少年胸前微微起伏着,好看的眉头正紧蹙着,不知梦中见到了些什么不愉快的事。

张起灵大概知道,吴邪想借酒忘掉些什么。回忆着酒坛子上的封纸,张起灵不由暗叹,原来净朗如他,也会执迷。

张起灵一直知道,自己对这个机灵的小老板的了解其实相当有限。他呈现出来的一切,都是他认同的那些。而没有被呈现出来的那些,若要得以调和,不知还需多长时间。想到这里,张起灵不禁有些出神。

在张起灵沉思的工夫里,睡梦中的吴邪已渐渐安定了下来。深嵌的眉痕已经舒展了许多,因饮酒而略有些发烫的额角也不再汗涔涔的。

张起灵低头继续看向和缓下来的吴邪,难以移开目光。

眼前的人并不是一眼看去会令人惊艳的类型。但没有由头的,就是无论如何也看不足。

许是因了这份温和清明的宁静。张起灵想。但更重要的是因为,他是吴邪。

那个一直用着自己的那颗心的年轻人。毫不造作的贴近,所做的一切都让人心生暖意。

他就是他。其余的都不重要。

张起灵忽然想就这样一直这样守着眼前的人,什么都不必再多想,什么都不必再去想。

古香古色的房间内,时光似乎流淌得比寻常都要缓慢。周身空气中弥散着的,都是他的气息。

张起灵凝神看着床榻上沉沉入梦的人,忽然想吻一吻他微微抿起的唇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