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雁雪惊愕地看着那片片银白光点在自己的眼前逐渐汇聚,丝丝毫毫地凝集,边边角角地描画,最终化为贺昆槿的身影;一旁褪去了光芒的雪吉则恢复了往日的猴性,蒙里蒙懂地抓耳挠腮,上蹿下跳闹了个不停。
“阿槿?”
“是我,”贺昆槿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她不顾后果地倾身将柳雁雪拥在了怀里,“对不起……阿雁,真的对不起……我骗了你,我一直都在欺骗你……”
“阿槿?”难以置信地将手搭上那发着光的人儿,暖暖的虚无触感,五感的空荡却造就了心头的甜蜜,“阿槿?真的是你?你怎么会……”
“嗯……是我,是一部分的我……我的部分灵识……我的灵力。”藏在柳雁雪身后的脸笑了笑,笑得很是纠结,很是愧疚,很是惋惜,“阿雁……对不起,我骗了你……我不是……”
“灵识?灵力?你怎么会有灵力?”
“是幻灵术,我是幻灵族……我是……”
“幻灵术?幻灵族?那宁源的师父……”
“便是我……”
“不对,你怎么会是灵族?当今陛下……”搭在贺昆槿的肩上的手一顿,贺昆槿敏感地察觉到了。她苦笑了笑,自觉地松开柳雁雪,低头向一侧移去。“朝青?你是朝青?”
“是。”她撇开头,不敢去看柳雁雪的眼睛,脚下不由自主地后退着,身上银白的光芒愈发暗淡。“抱歉……一直骗着你。我不是贺昆槿,或者说我不是曾经的贺昆槿。贺昆槿……哥哥他,早在十一年前的那个夜晚就死了。他……他将自己的皇子信物给了我……我冒充成他……偷活了十一年……”从怀中掏出那血色玉佩,“就是这个,你……之前在焱国分谷瞧过了的……当时你所救的,就是真正的我……抱歉,真的抱歉,一直欺骗着你……你的感情……”
一只冰爽的手试探般地触上了贺昆槿的脸颊,指尖轻轻地移向她的下巴,将下巴抬起,手下的人却如触到了静电般地一颤,“青儿?”无数滴泪珠从柳雁雪的脸颊留下,模糊的视线使她无法看清那散着光的脸。那脸的主人倔强地紧闭着双眼,低着头,蹙着眉,咬着唇,牙关轻轻颤抖着。
“青儿,睁开眼睛,让我看看你可好?”轻轻抚过那脸颊的轮廓,细细雕琢,“让我再看看正真的你。”
犹犹豫豫地睁开眼睛,看到的却不是那预想中的恼怒与鄙夷,而是满腔的情义。贺昆槿,不,是朝青,朝青看呆了,看愣了,看得忘记了一切,看得着了迷。将真相告知后的场景,她不是没有想象过,她既想过柳雁雪在惊诧、鄙夷、痛恨后与自己一刀两断;也想过柳雁雪可能在一切复杂地心里斗争后,尝试着接受自己;可她却没有想到过,也不敢相信,柳雁雪在知道一切后会如此直接地接受,看向自己的双眼中会写满的只有那纯纯爱意。
一个冰柔的唇措不及防地砸在那呆愣的嘴上,柳雁雪将那泛光发热似有似无的唇细细品尝。一切的心结与两人间的高墙终于在这一刻瓦解,她兴奋地,满意地,贪婪地将一切情感释放。嘴间的触感暖暖咸咸,不知是谁的泪;却又柔柔甜甜,就似那入口即化的棉花糖。柳雁雪就似一个贪嘴的小孩儿,顽皮地伸着舌头,试探着,挑弄着,渴望着却又舍不得那糖在舌尖融化。
棉花糖似乎木讷地动了动,大方地将自己送入了柳雁雪的口中。阵阵安抚人心的暖流就顺着那糖儿的清甜淌入心间,灵力与情感夹杂的光芒让她浑身有这种说不清的舒畅。她觉得自己的心兴奋着,身体激动着,就连那额间的灵羽们都欢跃着,因为此时此刻的幸福,是她所期待已久的,她却又从未敢妄自将之想象。
这是一个深刻的吻,一个漫长的吻;这是一个历尽百般阻挠终于实现了的吻,一个世间仿若只有两人的吻,一个吻的主人用之诉尽千言万语、百感情义的吻。
紧紧相贴相互依存的唇依依不舍地分开,唇的主人却依旧紧紧地相拥入怀。
“如此,阿……青儿你可是放心了?”通红的脸颊坏笑了笑,“青儿可是愿意给我瞧瞧你的真面孔了?”
即使是有着银白光芒的掩饰,贺昆槿的脸还是红了个彻底。
“青儿这可是害羞了?”戳了戳贺昆槿的胸口,“青儿可别忘了,当初那一身的伤口是谁天天上的药?要瞧的,我可早就瞧遍了。”
“……”认命地解开幻术,再次将自己那隐藏了十一年之久的面孔展现在柳雁雪的眼前。
“嗯……还是原本的样子好看些。当时在分谷的时候我就琢磨着,这世上怎会有长得如此精致的人儿。”狡猾地捏了捏贺昆槿的脸。
“然后还可惜着我为何会成了我自己的侍女。”旧事重提,调侃着柳雁雪当时的胡猜乱想,“嗯……还是贴身的侍女。”
“……”
“雪茗谷少主,就是与众不同。绷带绑得我喘不过气来,都是我的荣幸。”
“……”
“嗯……救命之恩无以为报,唯有以身相许。雁儿当真是有着预言的能力。”满意地笑着。
“……”这变回原本模样的贺昆槿,怎么连性格都好似皮了些?绞尽脑汁琢磨着该如何反击,她摸了摸嘴唇,自己的脸却先因自己将说的话一红,“青儿这幻术当真是便利。可以附身动物,可以制造幻境不说,这棉花糖似的嘴唇,触起来也不用担心喘不过气。”
“……”此处的自己只是虚在的幻觉而已……
“若你是朝青,那一切便说通了呢。阿娘的行为,宁源的举动,乃至蓉儿的话语。”急忙改变话题,掩饰自己的羞涩。
“蓉儿?蓉儿说什么了?”
“嗯……也没什么,”再次将那人儿拥在怀里,蹭着那柔柔的光,悄悄耳语,“只是……莫非蓉儿她也是……”
“嗯,她是阿爹的遗腹子。”手指不安分地玩弄起柳雁雪的发丝,“雁儿不用担心,这牢房我早已使幻术隔离了,旁人瞧到的只会是你在抱着雪吉睡觉而已。”
“说到雪吉,”捏了捏贺昆槿的耳垂,却发现对方并没有反应,意识到这人儿只是个幻觉,她有些扫兴,“你居然敢附身雪吉,糊弄了我这么久,还一直在我的身上吃豆腐。”
“……冤枉呐,动物自体的冲动,一心二用的我可控制不了。”举手投降,“吃豆腐之类的事儿,都是雪吉自己干的,我只是借它的眼睛看看你,陪陪你……下下棋……”想到自己那故作糟糕的下棋经历的憋屈,瘪下了脸。
“噗。”捂嘴笑了个不停,“你这瘪着脸的样子,还真是……难怪幼时阿娘喜欢逗你。”
“……甭提了,托这个的福,我还得叫自己妻子的阿娘为雪姐姐呢。”贺昆槿的脸更瘪了。
“噗哈哈哈……”
“雁儿,”
“嗯?”
“再稍稍忍耐一下可好?我很快就会把你从这儿救出去。”柔柔的银光咬了咬柳雁雪的耳垂,满意地看到对方浑身一颤,耳垂红得滴血,“这两日委屈你了,对……”
冰凉的手指堵住嘴唇,“嘘,别再道歉了可好?我们以后都别再向对方不停地道歉了。”
“……好。”
“我相信你。”将脑袋移了个位置,躲开那不安分的银光,在贺昆槿的肩窝上寻了处舒服的地儿。
“嗯。”
“你的额头……”
“嗯?”摸了摸额角,“你怎的……”
“我也不清楚,但好似是梦到了。”抚上贺昆槿那摁着额角的手,虽然知道这只是幻觉,但还是忍不住想去替她疗伤,“伤得可重?可上药了?还疼吗?你为何要将火棱之事揽到自己身上?”
“放心吧,已经快结痂了。”在柳雁雪那皱起的眉心上小鸡啄米,“只有这样才既能解释清火棱的来历,又不牵扯到各方势力。若是明白说了这火棱是从府里捡到的,到时候整个王府的人都撇不清干系不说,还得牵扯到种种当朝重臣与皇亲国戚。毕竟燚教这个东西,已经成了各方的禁忌。”
“雁儿放心,火棱本身的来历我也约莫是推断出来了的。待明日最后一片碎片集齐,这一系列的案件也就算告一段落了。”认真地看着柳雁雪的眼睛,“待一切结束,我把成婚以来欠了雁儿的,都一一还给雁儿可好?”装腔作势地揉了揉腰,“这两个月来睡书房睡得我腰都直了,当真颇为想念我那大床。”
耳根一红,羞恼地抬手弹向贺昆槿的眉心,“你还闹。”
“哈哈。”灵巧地躲避,“不过,雁儿也许晓得,父皇罚了我一年的俸禄,我现下可当真是个一穷二白的亲王了。雁儿若是现在嫌弃,或许还来得及。”
“就你嘴贫。”试图捏住贺昆槿的耳垂,可却又被那光影给逃了开去,“殿下既然身无分文,那本少主养着你可好?”
“便如此说定了,雪少主可莫要反悔。”甜甜地笑着,将昏暗的牢房点亮,将弥漫的阴霾除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