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第二天,一匹快马自北而来,捎来了褚的一封信。信是写给卓青的,徐明春收了,念给卓青听。信里写些什么别人一概不知,只知卓青的情绪渐渐平静了下来。因卓青受不了颠簸,走得甚慢,又走了几天,与赶上来的冯伯会合。或三日,或五日,褚的信一路送来。林俊南早知道徐明春喜欢卓青,看到眼下这个光景,与他同病相怜,倒也不再恨他,甚至还鼓励他说:“现在是大好机会,你一定要乘虚而入。”徐明春当时正在熬药,目中隐约闪过一道寒意,抬眼望向林俊南,脸上似笑非笑:“褚只给卓青写信,谢公子他就没一点儿想法?”林俊南气得跳脚,骂他不识好人心,徐明春只是微微冷笑。

一行人到扬州时,年关早过,已是元月下旬。刚到得城门,都督府两名叫杨威、赵龙的参军早候在那儿,正伸长脖子等。林俊南看见他们,略掀开一角车帘,已被他们上来各抱了一条腿笑道:“我的祖宗,你可回来了!咱们得了信儿,说是有人伤了你,都快急死了!”林俊南一脚一个将他们踢开,笑骂:“急什么,老子福大命大,死不了!”杨威和赵龙相视一笑,嘿嘿不已。林俊南眼一瞪:“笑什么!”

杨威刚要说些什么,忽见冯伯往这边走。宰相家臣七品官,冯伯虽无品阶,都督府大管家这身份的份量却也不轻,杨威和赵龙连忙上前见礼。

略做了些交接,一行人浩浩荡荡往城中去。扬州自古繁华,至本朝可谓盛极。张祜曾作诗赞道:“十里长街市井连,月明桥上看神仙。人生只合扬州死,禅智山光好墓田。”死也要死在扬州,可见对扬州的喜爱。扬州城连贯蜀冈上下,坐落在蜀冈之上的为子城,亦名牙城,座落着扬州大都督府以下官衙。牙城东南蜀冈以下的叫罗城,又名大城,方是平民和工商业的集中地。他们自西门而入,沿途所经,只见馆舍高楼鳞次栉比,行人亦是珠履绣袍,一路上小桥流水,风帘翠幕,风物与江北果然大不相同。谢晓风虽性格淡然,也觉看得眼花缭乱。

不知走了多久,来到一座府门前。四开间的朱门,铜钉耀眼,上悬金漆大字,壮丽辉煌丝毫不在褚府之下。门前一列衣甲鲜明的府兵,见了马车,将旁边的角门打开,放马车进去。谢晓风没想到林俊南家也有这样的气派,略感意外,将眉微微皱住。

林俊南叹了口气,低声道:“你早知道的,我爹只有我一个儿子。”这句话说得突兀,谢晓风略一想,明白了他的意思,脸色微微有些发白。

林俊南道:“你曾许我三件事,还有一件事,我现在要跟你说。”

谢晓风道:“你说。”

林俊南握住他的手,笑道:“我们说好了要在一起的。这话绝无更改,无论遇到什么样的事,我都不会放弃,也不许你放弃。我要你做的第三件事,便是信我。”

谢晓风看了他一眼,良久方道:“好。”

林俊南知道他最重诺言,说过的话便是板上钉钉儿,心下安宁,笑嘻嘻地将他的手举到唇边亲了亲。过了片刻,脑中浮起父亲的身影,不由又觉头大。

卓青伤重,徐明春恃才傲物,不愿意见这位林大都督,谢晓风的性子更不用提。林俊南嘱咐冯伯安置他们,自己独自去见父亲。

到得书房,林海天正和长史官议事,在门外略等了片刻,长史官告退出来,林海正的声音在里面道:“进来罢。”林俊南连忙走进去,撩衣跪下,恭恭敬敬道:“父亲。”林海正着了一件暗紫的袍子,面色微有些沉郁,道:“起来罢。”林俊南规规矩矩地站起来。

短短数月,遭逢无数变故,几次命悬一线,林俊南眉目间不觉添了几分沧桑之色。林海正上下打量了几眼,道:“此行似是颇有收获。”

林俊南不知他意指何处,手心微微冒汗,只得恭谨答道:“是。”

“说来听听。”

林俊南沉思片刻,小心翼翼道:“儿子见了褚大哥的行事,突然顿悟:大丈夫生于世间,必有所担当。儿子从前贪玩胡闹,实在是荒唐,辜负了父亲的期望。”林海正不意他说出这样的话来,微微有些惊异。林俊南这些话却是一路深思熟虑了的,深吸了口气,迎视林海正的目光,大着胆子道:“儿子此次出去,见识了些世面,因此有了个想法。”

林海正道:“你说。”

林俊南单膝跪倒,慨然陈辞:“褚似我这般大时曾仗剑五湖,结识英豪之辈。儿子遥想他当年风采,仰慕万端,因此也想效仿……”眼角余光撇见林海正微笑着点头,心中暗暗一喜,以为就此海阔凭鱼跃了。

“你有这个心,可见这一趟没白走。也寄了书信来,赞你比从前知事了。”林海正微微一笑,说到最后,却将话锋一转,“仗剑五湖的事,如今却顾不得。”说着,又是一笑。这笑容古怪,林俊南莫名地心慌。

林海正道:“你今年十九了,也到成亲的年纪了。”

林俊南吃了一惊,忙道:“儿子不愿!”被林海正瞪了一眼方才醒悟,低头道:“儿子一事无成,不愿此时成家。”

“在信中也说过这样的话,劝我放你多出去走动,好生历练。”林海正微微叹息,“但此时朝局动荡,正是危急关头,怎能将一切都压在他肩上。”分明是在说婚事,如何又扯到朝局?林俊南虽不关心朝廷里的事,略一想也明白这桩婚事自然是带着政治目的,心里越发别扭。

林海正道:“安南经略史大人家的小姐,我着人打听过,史小姐知书达理,并不辱没你。从今儿起,你那些花花心思都给我好好地收了!”

林俊南垂首道:“儿子……不愿此时成亲。”

林海正淡淡道:“聘礼已下。婚期就定在二月。”

林俊南心头微沉,抬眼向林海正望去。林海正军旅出身,气度整肃,林俊南自小怕他。此时与父亲目光一碰,只觉是碰到了千年灰岩,深刻坚定。林俊南也知道父亲说出这些话,便绝无他置喙的余地。心开始是往下沉的,后来却渐渐沸腾起来,冷热交激,一些生硬的语言涌至喉间,要冲出嘴,然而又知道那些话说出来就是泼天的大祸。

林海正也望着林俊南,心里有微微的疑惑——这孩子变了。林俊南自小淘气,唯独怕他,一见他就跟没了魂似的,面目呆板,毫无生气。不过往洛阳走了一趟,怎么连气质都变了,倒像是一夜之间长大了似的。

毕竟父子连心,林海正也不愿意闹得太不愉快,在林俊南肩头抚慰地拍了拍,“如今的朝局,内有权臣,外有蕃镇,国弱兵强,正是乱国之象。京畿重臣与蕃镇大将往来过密是大忌,偏生和邓通的一封书信落在了荣王一党手里,明里派洪运基送信入长安,派人截杀,真正的信笺却另走僻径到了长安。已去了长安。迫不得已之时,只能向荣王妥协,将京畿卫的兵权拱手奉给他。荣王想这个不是一天两天了,这一番变故,于他是如虎添翼,我们的处境也更加艰难——当此乱局,男儿正要建功立业,你要多向学一学。”

林俊南知道多说无益,忆起当日在郾城自己夸下“遇神杀神,遇魔降魔”的海口,褚却轻声道:“只宜智取,不宜硬拼”。此时回想,褚自然早料到有今日之事,可笑自己目光短浅,只顾眼前欢乐。这些念头在脑中翻转,其实不过是弹指间的事情,林俊南轻轻吁了口气,闷声道:“他心思周详,虑事深远,我再学一百年,也不及他。”

“你心肠太软,不是做大事的人。”林海正叹息一声,抬眼看住林俊南,微微苦笑,“想我林海正一生戎马,生个儿子,怎么是这德性?”

林俊南被父亲骂惯了,也不以为意,低下头道:“儿子天生这种性格,也没有办法。”

林海正道:“改了罢。”

林俊南默然半晌,道了个“是”字。

林海正命他出去见母亲。林俊南告辞出来,往后面去见林氏。林海正性格严苛,夫人却温柔敦厚,当日听说林俊南受了伤,哭得死去活来。此时见了林俊南,不免搂在怀里问长问短。林俊南出来时,天已黑下来。刚要去见谢晓风,一帮子狐朋狗友早候在府门外,派了小厮进来传信。林俊南在角门处默默听了翠墨捎的话,半晌没有言语。

翠墨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唤道:“少爷!”

林俊南弹苍蝇般将他的手拨开,手往怀中一伸,取出临别时褚交给他的锦囊。当日褚曾嘱咐他“万不得已时,打开锦囊”,他心里别有计较,也没有十分将褚的话放在心上。如今婚期逼的这样紧,不由得心慌。

淡青的锦囊,锈了一朵清丽的兰花。

林若南在家时也曾给林俊南绣过东西,她的手工林俊南是认得的。锦囊半新,边角处有磨损的痕迹,自是常用之物。

林俊南轻轻抚摸锦囊,眼前浮现出褚的身影。这个人他真是看不懂。他对林若兰有情,对卓青有情,对梦隐有情,对小谢有情……这个人顶顶多情,却又顶顶无情。没有什么不可以利用,没有什么不可以放弃……然而你又不能说他的情是假的。林若兰待字闺中时即有女中巾帼之称,卓青更是千伶百俐,而小谢,人虽单纯固执,分明也是个冰雪聪明的人。能将这些人的心收入掌中已是不易,更可怕的是,卓青跟了褚十年……十年啊,岂是虚情假意能收得拢的?

翠墨小声道:“少爷,过堂风最厉害了,你换个地方想事好吗?”

林俊南“嗯”了一声却不动。松开锦囊上的线头,取出折得整整齐齐的短笺。打开短笺,凑近灯笼,就着枯黄的灯光看去,开篇第一句话便是“从古至今,最难得者为两全之法。”林俊南心头微微一动,移目往下看去。信不长,寥寥数语,却看得林俊南心头狂跳。

翠墨奇道:“少爷,你怎么了?”

林俊南低头半晌,缓缓抬头看向翠墨,眼中微光闪动,“我今儿个交待你的事办得如何了?”

“已派了人出去,话还没有回过来。又不是大事,少爷放心就是。”翠墨嘻嘻一笑,拉了林俊南的袖子,“少爷!我跟了你几年,也算是少爷的心腹了,可这一次无论如何想不明白,少爷买小孩子干什么……”林俊南一把捂了他的嘴摁到黑影儿里,怒道:“给人听见,我剥了你的皮!”翠墨咿咿呀呀叫着,一口气喘不上来,直翻白眼。

“这种事你都知道,褚啊褚,难道你竟是个妖怪托成的?”林俊南喃喃,忽然对着粉墙微微一笑,“为了保险起见,我还是来个双管齐下吧。”

赶走了翠墨,林俊南打听明白给谢晓风安排的客房位置,也不提灯笼,一个人悄悄地过去了。房里点着灯,门关着,没一点声音。林俊南在门口站了片刻,悄悄推门而入。谢晓风正坐在桌旁发呆,听见推门声,慢慢抬起眼睛。林俊南笑了笑,反手关上门,“怎么还不睡?”谢晓风静静地看着他,半晌没言语。

他侧身坐在那儿,溶溶烛光下,面如冠玉,目若寒星,真真是好看。林俊南走到他身边,托起他的脸轻轻吻了吻。

谢晓风长长的睫毛闪了闪,忽然站起来,一把揪了他往床边拖去。

林俊南心中一跳,伸手便也去脱他的衣服。转眼间,衣服除尽,林俊南还未怎么动作,已被谢晓风压倒在床上,吓了一跳,脑中清醒起来,“你干什么?”

谢晓风望进他的眼睛里,缓缓道:“这一次我在上面。”

林俊南苦笑:“上面辛苦,需要技巧。”

谢晓风哼了一声,“我不怕辛苦……而且,我早学会了。”

林俊南无法,只得趴在床上任他弄,嘴里低声调笑:“相公,你要疼惜奴家。”

谢晓风窝在林俊南颈中细细吻了一遍,又去吻林俊南的耳朵。林俊南闭目感受,心里觉得这个夜实在是不寻常,然而又摸不着一点头绪。被谢晓风在腰间抚弄了几下,呼吸渐渐急促起来,正感觉美好,胸前突然被狠狠地拧了一把,痛得他险些跳起来,却被谢晓风一把摁住。痛感中有一缕极细的快感突兀地升起,细而韧,钢丝一般。林俊南呻吟着,下面的性器已硬起来,挣扎着想翻身去压谢晓风。

谢晓风伸了一只手上去,一把将他的脸摁进被子里。林俊南一口气喘不上来,正头晕眼花,股间突然一痛,仿佛被插进了一把钢刀,疼得他“嗷——”的一声,整个身子都往上弹,却被谢晓风死死压住,一动都不能动。

林俊南嘴里倒抽气,两眼往上翻白,仿佛被抛上岸的鱼。谢晓风不再动,搂住他,安慰地在他背上吻了吻。林俊南仍是疼得不辨东南西北,后庭一阵阵地**。谢晓风略停了停,缓缓地继续往里面送。

林俊南额上早布了一层冷汗,呜咽了一声,忍不住伸手推他。谢晓风摁住他的手,继续往他身子里面挤,挤了一会儿,觉得难耐,索性**。那一种痛仿佛是要把人活生生劈成两半,林俊南啊了一声,手指插进棉被里,全身都**起来。

谢晓风又动了片刻,觉得顺滑许多,摁住林俊南腰**起来。初时还控制着,后来动作变得异常爆烈,仿佛是带着某种强烈的占有欲,又仿佛是带着某种憎恨似的。

林俊南疼得眼前一阵阵的发黑,什么也顾不得想,身子被谢晓风充满,意识被谢晓风所给予的痛楚充满……那一种痛如锅中崩出的油星子,滚烫、炽烈、鲜明!又如奔腾的江水,波浪相接,永无止境。好在谢晓风在这上面没什么经验,不能长久,终于浑身一颤,疲倦地伏在了他身上。

林俊南没得着一点快乐,痛得几欲昏死过去。脑子里模模糊糊地想:这是怎么了?这是怎么了?下半截身子几近麻木,也说不清是什么感觉。闭着眼趴了一会儿,睁开眼,见谢晓风躺在自己身旁,正盯着自己看,眼光意外的清冷。林俊南心里一阵微麻的凉,唤道:“小谢……”

谢晓风看了他片刻,缓缓凑过头去,浅浅地吻他的嘴唇。他吻得细致,给林俊南的感觉却是漫不经心,仿佛带着什么心事。

林俊南莫名地觉得害怕,轻声问:“想什么呢?”

“你呢……你想什么呢?”谢晓风反问,纤长瘦硬的手指抚上林俊南胸口,轻轻划着没有任何意义的图案,指尖掠过乳尖,林俊南轻轻吸了口气,略动上一动,全身都叫嚣着疼。谢晓风的手越动越慢,最后只余拇指在动,若有若无意,按在林俊南的膻中大穴上,轻轻地打着旋。

林俊南记得师傅曾说过,这是人身上的死穴,绝对不能落在敌人手中。可谢晓风不是敌人啊,为什么自己会觉得怕呢?

“小谢……”林俊南低唤了一声,“你今晚有点奇怪。”

“是你奇怪吧?”谢晓风头微微后仰,望着他笑了笑,似是要看进他的心里去。

林俊南觉得压在胸口的指尖微微一沉,心里一寒,脑子里数个念头激烈交缠,渐渐清晰起来,浮出水面,终于叹息一声,问:“你知道了?”

谢晓风目中寒光一闪,半晌点了点头。

林俊南问:“你还记得今儿我和你说过的话吗?”谢晓风迟疑了一下,手指又是微微一沉,林俊南的心也跟着往下沉。

刚才麻木着,是钝钝地疼,这时静下来,疼痛渐渐清楚而尖锐,躺着不动也是难以忍受。林俊南觉得有点累,轻轻吁了口气,闭上眼睛,将手覆在谢晓风的手上。他的手底下是谢晓风的手,谢晓风的手底下是他的心脏。每一只手都想握住自己的命运,然而谁又能真的把握自己的命运?褚不能,林海正不能,卓青不能,徐明春不能,谢晓风和他,也不能。

躺了一会儿,林俊南忽然微微一笑:“你这死小孩儿,又骄傲又凶狠……其实你就是条小笨狗儿。被人拿小石头砸了一次,后来见了石头就害怕。”

谢晓风微微一震,手指徐徐伸展,掌心平平按在林俊南胸口,感受他的心跳,一下、两下、三下……隔了很久很久,谢晓风轻声道:“你愿意舍了这里的一切跟我去天山吗?”林俊南道:“给我点儿时间。”谢晓风微侧着头盯住他,神态认真,仿佛要将他的样子永永远远记在心里一般。半晌微微一笑,笑得颇有点出尘的味道。林俊南微有些心寒,刚要说些什么,谢晓风忽然凑过来,在他唇上浅浅地吻了一吻。

“小谢……”林俊南轻唤了一声,唇上突然传来一股剧疼,他忍不住啊了一声,刚要挣扎,已被谢晓风一把推开。

林俊南微微一惊,顾不得嘴上伤得如何,叫道:“小谢,你听我说!”

然而谢晓风不听他说。谢晓风抓了衣服,猛地跳下床去。这个动作决绝万分,不留一点余地!林俊南心头狂跳,惊怖欲绝,连忙伸手拉他,却只拉住一片衣角。谢晓风不和他纠缠,丢了那件衣服,将手里的往身上胡乱一披往外疾走。

林俊南赤着身子跳下床去追他。谢晓风略作环顾,一脚踢开窗子,燕子般穿了出去。谢晓风下手没个轻重,林俊南后庭受伤不轻,略动一动就痛得心尖儿都在颤,冷汗一层层地逼了上来。但此时,也顾不上这个,只得咬牙忍痛追出窗子叫道:“我跟你走!我跟你走!”四下一望,哪还有谢晓风的影子?连忙掠上房脊,于高处转头四顾,然而仍是看不到谢晓风的影子,只有积雪在弯刀般的月亮底下闪着寒光。

林俊南强忍疼痛,沿着高高的屋脊飞掠,往来转了个圈,仍是看不到谢晓风的影子。他出来得急,连衣服都没顾得穿,这一会儿的功夫,手足早冻僵了。冷风扑上他赤裸的胸膛,仿佛是拿刀子在一刀刀地割……冷啊,真是冷啊!全身的血液仿佛都生生冻结了,然而敌不过心里的寒意,胸腔被掏空了,只留暴风雪在里面呼啸!

林俊南站了片刻,忽然想到他要回天山去,自然是朝西走的,我在这儿转来转去干什么?他说要回天山,我陪他去就是了。收脚往回找衣服穿,只顾出神,也没看路,一脚踩空往下坠去。冻了这许久,身子已不似平日灵活,又带着伤,勉强提了一口气,没能提上来,只道要摔个结实,身子却突然一轻,被人捞了个正着。他还迷糊着,已被一团热意包裹起来,腾云驾雾般飞了出去。

那人用衣服把他兜头裹住,眼前一片黑,什么也瞧不见,然而有些事情有些人是不用看的,用感觉就成了。林俊南一阵狂喜,叫道:“小谢——”

“嗯?”谢晓风脚下不停,鼻子里应了一声。

“你最好了,小谢。”林俊南笑道,声音里带出一丝哽咽。

谢晓风微一怔,不知是天气太冷还是怎的,鼻子里不由得一阵发酸,寒气一浸,眼珠子冰得发疼。

林俊南后庭的伤一时好不了,谢晓风偷了一匹马,抱着他骑马飞奔。林俊南嘴上被谢晓风咬的伤结了痂,两天后脱落,再过几天,身上的伤也渐渐好了。他们把先前偷来的马扔掉,又偷了两匹快马,晓行夜宿,一路朝西。

自那晚之后,谢晓风再也不提在上面的话。林俊南吃过了苦头,晚上面对谢晓风的态度更加温柔。这一场长途跋涉梦一般地甜美而不真实。二月初七的夜晚,江畔的一间小客栈里,他们的美梦被一支响箭惊醒。夜色深而浓,窗外火光闪烁,红得惊心。林俊南披衣奔到窗边往下看,一支支的火把映得枪头林立,枪尖一抹银色亮得耀眼。密林般的长枪中,林海正一身玄色衣袍坐在马上,面色凝重,看不出喜怒来。早料到会有这一日,但这一日真的来了,仍是感到惊心动魄。

谢晓风从背后抱住林俊南,将头枕在他颈上,隔着他的肩膀往下望去。林俊南低声道:“我爹追来了。”心里的话是:“本来有更好的法子,这下完了”,但没有说出来。

谢晓风问:“你怕吗?”

林俊南道:“我怕——”回头吻了吻谢晓风,“我怕的是和你分开。”

谢晓风道:“我们冲出去。”

林俊南笑了笑。谢晓风武功再高,也不过是一个人。单打独斗,底下或许没一个能胜过他的人,但面对训练有素的士兵,他撑不下去的。

谢晓风望着林俊南,眼光清亮,“若是冲不出去,就死。”想了想,问:“你怕不怕死?”

楼下传来林海正的声音:“南儿,我知道你在上面。你出来。”声音不高,却充满威严,是惯于发号施令者的独特语气,在这寒冷的静夜里格外显得冷静、沉稳,不给人辩驳的余地。

林俊南和谢晓风四目相接,静静听着。

林海正又道:“我数到三,你若不出来,我就一把火烧了这里,只当从来没有你这个儿子。”

谢晓风手一沉,扣住了长剑。林俊南手一抬,压在他的手上。谢晓风猛地抬眼,利刃般的眼光一瞬不瞬地定在林俊南脸上。林俊南神色泰然,甚至笑了笑,轻声道:“老爷子太性急了。就算急着见儿媳,也不用这么逼呀。”

谢晓风微有些意外,狐疑地看了看林俊南,像是不认识他似的。

“一。”林海正的声音从楼下传来。

“走吧,出去见老爷子!大不了……就死在一处。”林俊南微笑道,凑过嘴唇去,“但这之前,还是再香一个吧。”

谢晓风有些哭笑不得,轻轻揽住他的腰,舌尖与他纠缠。

“二。”仍是波澜不惊的声音,听在耳中却如催命的鼓点。

就在这一声“二”里,谢晓风腰间蓦地一麻,微微沸腾的血液瞬间凝结,震惊地望着林俊南缓缓向后退去的脸孔,不敢相信此刻发生的事情。

“你要记得我要你答应的第三件事:信我。无论遇到什么样的事,我都不会放弃,也不许你放弃。”林俊南仍在微笑,分明是痛苦的决别,他的笑容却是前所未有的明朗和坚定,“在这里等我,我一定会回来找你的。一定!”

谢晓风想说点什么,哑穴被一道指力掠过,张开的嘴里发不出一点声音来。

在楼下传来一声“三”的刹那,林俊南跳出窗子,站在栏杆前大笑道:“劳驾父亲日夜奔波,是做儿子的不孝,请父亲责罚。”

林海正淡淡道:“还不下来?”

林俊南跳下楼去,走到父亲身边。林海正端肃的脸映在火光中,仿佛风干的石像,沧桑而沉郁。林俊南撩衣跪下,叩了三个头。

林海正吩咐:“把少爷的马牵来。”只字不提林俊南半夜三更逃出府的事。

林俊南下楼时准备了满腹的话要说,林海正如此行事,倒叫他摸不着头脑。牵马的是一名相熟的府兵,朝林俊南使了个眼色,意思是叫他乖乖上马。林俊南咬了咬牙,翻身上马。林海正道了声“回府”,当先拨转马头往东行去。林俊南迟疑了一下,只得跟上父亲。

父子二人并肩按辔而行,各有各的心事,都一言不发。

走出里许,林海正勒了马往回望去。林俊南不知出了什么事,也勒马回望,这一望,不禁大吃一惊,里许之外黑烟滚滚、火光冲天。天地间都冷肃到极点,只有那遥遥的火光,如盛放在彼岸的花海。

突然之间明白这是怎么回事,林俊南心胆俱寒,双腿猛地一夹马腹,往回冲去!

第33章 第34章 第28章 第60章 移走的番外第32章 第55章 第32章 第31章 第55章 第44章 第38章 第17章 第37章 第六章 第58章 第27章 第4章 第42章 第31章 第35章 第13章 第28章 第24章 第34章 第38章 第30章 第4章 第44章 第31章 第16章 第13章 第21章 第4章 第21章 第42章 第13章 第31章 第26章 第43章 第50章 第十二章 第24章 第44章 第32章 第七章 第38章 第二章 第50章 第47章 第41章 第21章 第53章 第17章 第八章 第54章 第26章 第49章 第35章 第28章 第二章 第47章 第23章 第27章 第24章 第32章 第35章 第40章 第31章 第36章 第60章 第59章 第35章 第53章 第八章 第二章 第20章 第13章 第16章 第21章 第54章 第11章 第十二章 第22章 第34章 第38章 第23章 第一章 第九章 第17章 第34章 第55章 第15章 第41章 第19章 第六章 第二章
第33章 第34章 第28章 第60章 移走的番外第32章 第55章 第32章 第31章 第55章 第44章 第38章 第17章 第37章 第六章 第58章 第27章 第4章 第42章 第31章 第35章 第13章 第28章 第24章 第34章 第38章 第30章 第4章 第44章 第31章 第16章 第13章 第21章 第4章 第21章 第42章 第13章 第31章 第26章 第43章 第50章 第十二章 第24章 第44章 第32章 第七章 第38章 第二章 第50章 第47章 第41章 第21章 第53章 第17章 第八章 第54章 第26章 第49章 第35章 第28章 第二章 第47章 第23章 第27章 第24章 第32章 第35章 第40章 第31章 第36章 第60章 第59章 第35章 第53章 第八章 第二章 第20章 第13章 第16章 第21章 第54章 第11章 第十二章 第22章 第34章 第38章 第23章 第一章 第九章 第17章 第34章 第55章 第15章 第41章 第19章 第六章 第二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