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曲离歌肆伤
我点点头, “是不小心得知的，知道自己在来到地府那日就该轮回转世，却被修劫偷偷拦下。”我揉揉眼角粘人的泪珠, 继续道:“我不仅知道他改了我的命数, 也知道, 是他下令杀了我, 和我的家人。”
“原来, 你都知道。”梵音担忧地看向我，“你不恨他?你不想知道他为什么要杀了你们吗?”
“我爱他。”我浅浅道，“爱到我不想去了解一些事情, 爱到我已经决定忘记这些。若是以前，我一定不肯原谅, 现在, 我很容易去原谅。”
记得小时候, 母亲曾经告诉我，若是某天有人将她遗失的一样宝贝送回了, 她一定会原谅当时取走那件宝贝的人，因为事事总在变化，她已经有了我，又重新有了那样宝贝，一切都可以被原谅了。
梵音说:“你初来地府, 我曾和修劫有个赌约, 我将你的心脏收走, 向他证明, 你乾长平没有了心永远都不会爱他。他若是没了心脏, 也不会爱你。可是，我没料到, 你体内会藏着彼岸花，会藏着一颗心来接受他。”
我说:“修劫会死吗?因为所做的事情。”
她说:“死了能怎么样。你们依然不能释怀，是吗？”
我说:“是。”
她看了看我，伤心道：“长平，他说用自己的命来换你的。要你轮回，他留下。”
我摇头道:“命是我的，我想要就要，不想要就不要，不用他换。”声音从嗓子中飘出，仿佛不是自己的。
她无奈摇头，我慌忙跪下，乞求道：“让我也留下吧！我想陪他。”
“长平，别再执着了，若是这样下去，你们会被判罚的更重。你知道比死更痛苦的是什么吗？是像你们现在这样，没有了心脏，无法往生，无法死去，人不人鬼不鬼的活着。你们会活的无知觉、更凄惨、更痛苦，永世不得超生。这样，你们也愿意吗？”她看着远处有些混沌的地方，继续道:“受尽万劫不复之苦。值不值得？”
她将我重新扶起，“大哥说，只要你肯放手，就给你一次机会重新开始。你不用被判入轮回结界灰飞烟灭，你有了心脏，就可以轮回，可以做另外一个乾长平。只是，你们以后永生永世不得再见。这样，至少你们还活着。至少，比你们一同不生不死好。”梵音怜悯地说。
突然想起以前劝慰别人时的样子，梵音像极了以前的我。只是我的意念比他们强，现在让我放下也不是不可以，只要是为了修劫好，我怎样都行。即使不能再见面，还好，此刻他还活着。
“我想见他，跟他告别。”我向梵音乞求道。
“你想通了?”她反问我。
我笑看她道：“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
她突然看向后面，起身说：“菩萨，她是你的弟子，就交于你了。”然后领着小判官离开，最后又无奈地看了我一眼。
地藏王菩萨坐在座位上，看向我，摇头道：“我有意收你为弟子，只是因为你身上又多了一劫，所以没法儿度你。修劫也如此。你是他最后一个劫，既然已经决定放开他，他就不用死，你也可以轮回了。”我已经瘫软地再也起不来，无论小判官怎样的搀扶，都无法将我拉起。觉得身体上的心太重了，这些日子已经习惯了没心的生活，只要心一回来，每次都是伤痛，还没有快乐过，觉得要了心更累，现在累的我已经无法起身。
“把我的心拿走吧。”我哽咽着说道：“把我的心给了他，让他带走，我不要了。”然后就将手指使劲儿的按压在胸口，朝着心脏的位置，插了进去，看见连血都不会流出来的身体更是绝望，抓住了身体里的心脏，用力的拔了出来。小判官虽然见多识广，还是被我的举动吓了一跳，踉跄的倒退回地藏王菩萨面前。
菩萨突然抬头向我身后看去，我也跟着看了过去，是梵曲阎王，他身后跟着修劫，他正呆望着我，眼中溢着泪水。
我朝他笑了一下，就将头扭了过来，不再看他。
良久，一个人跪在了我面前，握住了我的一只手，我看过去，是修劫，另一只手紧紧握着心脏。他没有看我，而是看着坐在殿上的阎罗王和地藏王菩萨，眼神坚定而恳切。
学着他的样子，我也望了过去，只是嘴角上挂了笑容。无论如何他能回家了，人类那里，重新再来一次，这次他一定不会失误，会过的很出彩。
他突然捧起我的脸，眼中的泪光闪现，哽咽道:“我这辈子说的最后悔的一句话就是‘放火’。”他将我脸上的泪痕轻轻擦去，“乾长平，我为了你可以做任何事情，包括和天地为敌。因为，你有心时，是爱我的。”他又看向我手中的心脏，痛哭道:“这世界上，我最想给你乾长平的，是心。”
“本王已有定论。”梵曲看向地藏王菩萨开了口，菩萨点点头，他继续道：“修劫在地狱所受劫界全部清还，特命使者牛头马面将其送往奈何桥，喝孟婆汤。”
接着是地藏王菩萨的声音响起：“缘来则聚，缘去则散，缘起则生，缘落则灭。”
我闭了眼睛，虽然没有了心，却觉得很释怀。看向修劫，将自己的心脏递给了他，说：“走吧。用我的心脏带你去迎接新的人生，那里一定也有一个爱你的女子在等着你。”
“即使再爱我，那个人也不是乾长平。”他接过了我手中的心脏后，对我柔柔地说道。我突然感觉心跳了一下，知道那是幻觉，依然很甜蜜。原来付浅浅和柳然说的话是这么美丽，我以前愚笨的不知道，现在没了心，反而更加明了。
他捧着心脏念了一句，突然心脏裂成了两半，他将一半递给了我，我低头浅笑，然后接过，学着他捧在了手上，目光始终对他不离不弃。
他扣头谢恩道：“谢阎王厚爱，只是修劫还有业障没有还完，不能过奈何桥。”
我惊讶地看向他，想要说什么，被他笑着看了过来，就彻底明白了，他说的业障是我。
我轻轻摇头道：“我放开你了，走吧。”
他反问道：“是你，你会走吗？”
我愣了片刻，回道：“不会。”
他继续笑看着我。
我也含泪回笑，问他：“不为上辈子后悔吗？不想再来一次？”
他摇摇头说：“不后悔，那样会遇见你。”我马上捂着他的嘴，知道他说的不是心里话，是为了留下来才说的，但是这样说总归不好。
他将我的手轻轻取下，“我的妻子在哪里，我就在哪里，即使死，也要葬在一起。”
我朝他坚定地点点头。
地藏王菩萨笑道:“看来你们在这里又欠下了情债。按规矩是不能过奈何桥，不能转生的。所以还是要被罚。”
我握住了修劫的手，悄悄对他说：“不管是什么，我都陪着你，执子之手，至死不渝。”这时，什么样的结局我们都不再害怕，劫界之苦、万劫不复，也不怕了，拥有彼此，原来可以无视死亡。
“那就罚你们隐居酆都城内，受那里永世的阴冷之苦。”菩萨吩咐道。阎王也点点头。
大部分鬼听了这个是要哭的吧，梵音女王口中的比死都可怕的地方就是这里了，酆都城，常年阴冷无比，恶鬼窜行，人间地狱，活着也像是死了，死又真的死不掉。却是我一直向往的地方，是我想与修劫生活的地方，生生世世做一对鬼夫妻。
听了判罚，我们呆愣在那里，接着是喜极而泣，相拥在一起。地藏王菩萨挥了挥手，将我们手中的心脏送回了身体里，一人一半，夫妻同心，永不分离，最后道：“和有情人做快乐事，别问是劫是缘。”梵曲立在一旁直点头。
我一直不明白爱情的意义，直到一半心脏进了身体里，才明白，他快乐时我也有快乐的感觉，他痛苦时我也陪着他痛，不管有没有心脏，都像是共用了一个一样，喜怒哀乐，生生相惜。
酆都城内开了一间店铺，店里用来卖判书、判笔等用具，店外是我的水果摊铺摆在那里。每次有小判官进来买纸，都被修劫极高的要价弄哭，还不得不买走，然后是我强行的让这个小判官再带走一份水果去，当然必须再付极高的价钱。等送走了哭哭啼啼的小判官后，我们再相视而笑。鬼这个角色很奇怪，虽然这样欺负他，他下次还会来，再被欺负走，接着来，后来我就明白了，他是因为执着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