廉颇也让人送了一封信, 狠狠骂了朱襄和嬴小政一顿,让他们以后别去危险的地方。
廉颇在秦国站稳脚跟后,他的两个儿子已经来到了秦国。
小儿子廉丕现在正在镇守北疆, 摩拳擦掌说要凭借自己的本事建功立业,廉颇说廉丕别成为第二个赵括,把廉丕气得一年没给廉颇写信。
大儿子廉符留在廉颇身边奉养老父亲, 并帮廉颇处理杂事。
廉颇在写信的时候,廉符委婉地提醒父亲, 嬴小政现在已经是太子, 直言训斥不太好。
廉符委婉以已经辞世的赵孝成王做例子, 就算是从小看到大的孩子, 当他身居高位之后,也该谨慎对待。
廉颇看了儿子一眼, 道“你有这份见解,以后我不用担心我死后家中事了。”
他肯定了儿子的意见后,继续在书信中骂秦太子政, 还说自己若是在太子政面前,一定会狠狠揍太子政的屁股, 揍得他不敢再乱来。
廉颇还给了李牧一封信, 骂得更加厉害,直接在信纸中说要提剑戳李牧几个血窟窿。
廉符不由叹气。
他还以为父亲遭遇了那么多变故之后,脾气已经好许多, 结果是他想多了。
廉符和廉丕与廉颇的感情都很差。特别是在母亲去世后, 这两个儿子一年能有一封家书给廉颇就不错了。
不是廉符和廉丕不想当孝子, 实在是廉颇那脾气,儿子都快四十了,他还拎着棍子把儿子当孩童揍, 在家就是个超级暴君。
廉符和廉丕跑远了,只给廉颇写信,廉颇接到信必定把他们骂得狗血淋头。
两兄弟以为自己和父亲少联系,父亲说不定会想念自己。结果有一次他们两年没联系廉颇,然后提着大包小包去见廉颇,廉颇问他们“谁啊”,得知他们身份之后脸上也没有半点想念之情。
经过十几二十年的试探后,兄弟俩都知道这个父亲最好当做没有。
若不是廉颇跑到了秦国,还带兵把前去“调停”楚国纷争的赵军揍了一顿,兄弟二人无颜在赵国立足,也不会回到廉颇身边。
廉符和廉丕都与朱襄没什么交情。他们几乎不回家,且朱襄当初的身份确实是很低,又没显示出本事来,很难让士人折节相交。
蔺相如那么疼爱朱襄,儿孙中也只有离经叛道的幼子蔺贽与朱襄为友。
现在他们看不起的庶人朱襄成了长平君朱襄公,他们有心想结交,也觉得不好意思了。
廉符和廉丕倒是委婉问自家老父亲能不能引荐一下,廉颇给了他们一个嘲讽的眼神,然后让他们要点脸。
廉符和廉丕想去母亲牌位前问,自己是不是捡来的。
廉颇写完骂人的信后,又另起一张信纸,夸奖朱襄和嬴小政的勇敢,说朱襄送来的腊味和腌菜很好吃,问自己送给朱襄的工匠有没有用,还有没有想要的东西。
送信的时候,廉颇从自己库房里扒拉出两套皮甲,让人一同送给朱襄和嬴小政,庆贺他们立下战功。
秦国将领所穿的皮甲经过了多重加工,上面覆盖着厚厚的漆,被打磨得如同镜子,十分坚韧,造价也十分高。
一般将领只会将珍藏的甲送给儿子,以表示“继承”的含义。
廉符和廉丕显然是没收到过老父亲赠送的盔甲的。
廉颇送出盔甲的时候,感叹道“终于送出去了,朱襄和政儿都长大了啊。一转眼,我真的老了。”
廉符“”
他觉得自己还是去找点事做,别奉养老父亲。因为他的老父亲,大概没把自己当儿子。
他的儿子是长平君朱襄,孙儿是秦太子嬴政。
廉符和廉丕是谁不知道啊
在朱襄为嬴小政庆贺十五岁“大寿”时,子楚的诏令和廉颇的信都到了。
嬴小政虽然想好了狡辩的方法,但在舅母的死亡视线下,嬴小政乖乖三月没吃任何带有糖桂花和桂花酱的糕点。
整整三个月
嬴小政嘀咕“我真的没上战场。”
雪姬“嗯”了一声,道“所以舅母没让你以后都不能吃桂花糕。”
嬴小政气得时隔许久,又用脑袋去撞舅父“舅父你说这合理吗舅母根本不讲道理”
朱襄抵住小牛犊政儿的脑袋“在我们家,你舅母就是道理明白吗乖乖认罚。”
嬴小政气急败坏道“这不公平为什么舅父不被罚”
朱襄乐道“因为我没发誓啊。谁让你先许诺,许诺就要守诺,明白吗”
嬴小政恍然大悟。为了不想守诺,关键是不要许诺吗学会了学会了
在一旁看书的背景板李牧手抖了抖,给了这舅甥俩一个复杂的眼神。
朱襄啊朱襄,你还问谁把政儿养歪了。
你好意思问吗
嬴小政过生日的时候,终于能吃到桂花糕了。
朱襄做了普通桂花糕,和桂花发糕、桂花炸糕、桂花酱拔丝红薯、桂花蒸蛋糕、桂花酱糍粑,让解禁的嬴小政吃了个够。
这时子楚和廉颇的书信前后脚到了。
看到子楚叠在一起的三道诏令,朱襄骂道“什么毛病,还发三道。这天寒地冻的,不怕政儿在路上生病别理他,二月再出发。”
朱襄像丢垃圾似的,把秦王的诏令丢一旁,恭敬地拆开廉颇的信。
朱襄乐道“被骂了政儿,廉公说要揍你的屁股。”
嬴小政腮帮子鼓鼓“廉翁揍不到。”
朱襄对李牧大笑“廉公说要捅你两个血窟窿”
李牧嘴角微微抽搐。
他就知道,自己一定会被骂。
但如果廉公在这里,看到这样的机会,他也一定会带政儿上战场。
虽然政儿的地位很稳,但有军功,毕竟还是不同的。
“蔡泽和蔺礼怎么没有单独来信”朱襄不满道,“他们真不够意思。”
雪姬道“或许他们的信正在路上。”
朱襄道“和秦王诏令一起送来啊。说来夏同怎么只发了诏令,信呢”
嬴小政咽下嘴里的糕点“在写了在写了,正在动笔了。”
朱襄刮了一下搞怪的嬴小政的鼻子,道“等你回去好好问问他们,诏令就算了,信都不写,还当不当朋友”
嬴小政道“等我出发的时候,君父和伯父的信肯定都到了。”
雪姬问道“真的让政儿回去吗”
朱襄道“政儿还是一年回去一次,在秦国朝堂露露面更好。”
他叹了口气,道“其实我该陪着他一同回去,但南秦事多,广陵城百废待兴,我走不开。”
雪姬想了想,道“我陪政儿回去吧。我也想华阳太后和成蟜了。”
她想起华阳太后写给自己的“雪姬我保护了政儿”的信,嘴角浮现浅浅的笑容。
虽年岁有些差距,地位也有差距,但华阳太后是她第一个朋友。
朱襄虽有些不舍,但他知道雪姬经历了嬴小政自残与春花决裂,和追击楚军跑到了淮水这两件事后,安全感极其缺失,恨不得时时刻刻盯着嬴小政,便叹气道“也好,有你看着政儿,免得他又乱来。”
嬴小政本来以为这次他会自己踏上旅途,因为舅父肯定是忙不过来的。
他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自己长途旅行呢
嬴小政都想好没有长辈管着,路上要做些什么呢。
比如中途溜到还不老的王翦老将军那里去看看,说不定又能蹭点安全的军功。
嬴小政从淮水回来后,心中发誓再也不冒险,有这点军功就够了。
但安分一段时间后,少年郎心中那点对战场和立功的渴望又蠢蠢欲动。
听到舅母同行后,嬴小政的脸立刻垮下来“我已经长大了,可以一个人回去。”
朱襄立刻上手,捏住嬴小政垮了的小脸“雪姬,看看政儿这表情,就知道他如果一个人回去,一定会在路上偷跑,说不定会跑到王翦那里去。”
嬴小政一双眼尾上扬的狭长凤目猛地瞪圆“别胡说我没有”
舅父难道会读心吗
雪姬平静道“良人安心将政儿交由我,我会好好照顾他。”
嬴小政把舅父捏脸的手打掉,一头撞到了舅父的肩胛骨上“啊,不”
李牧忍俊不禁。
嬴小政成长速度很快,在他人面前已经逐步有了几分君王喜怒不显于色的模样。
但在朱襄和雪姬面前,嬴小政心里想什么都表现到脸上,就像是白纸似的。
虽然政儿已经十五足岁,在一些诸侯国可能都能提前加冠了,但现在的政儿,看上去五六岁,不能再多了。李牧在心里想,想着想着又笑了。
正月初二,朱襄把嬴小政会推迟回咸阳的信,连同一船年货送回咸阳,并特意叮嘱,荀子和廉公的年货是特别的,夏同和蔺礼不准拆,他只对蔡泽放心。
秦王在汉中早就建有行宫。子楚命人修缮了行宫,扩建了园圃,作为秋冬避寒和狩猎之地。
汉水和长江相连,朱襄送年货的船到来的时候,子楚、蔺贽早就等候在港口了。
至于蔡泽,他身为相国,当然要留守咸阳。
蔺贽不满道“什么意思什么叫做不准你和我拆君上,赶紧下诏,我们把它拆了我就不信,区区长平君敢违背秦王诏令”
子楚道“说得好,寡人下诏,你亲自去拆”
君臣二人对视了一眼,当做这段对话什么都没有发生,继续看信。
蔺贽无语“政儿有那么娇弱吗冬日就不能成行了还要等二月开春。”
子楚道“政儿身体健壮,但雪姬身体弱,恐怕经不住江上寒风。”
蔺贽叹气“这倒是。我那妹子吃了太多苦,现在生活好了,又总是受累。”
子楚点头赞同,两人一同抨击雪姬的良人和孩子,让雪姬如此受累。
子楚身后的近侍脸都要僵了。
秦王,你还记得太子是你的儿子吗?
吐槽了一番朱襄和政儿后,子楚和蔺贽又为朱襄埋怨自己不给他写信,威胁要断交而大笑。
他们故意没写信,就等着看朱襄着急。
这是蔺贽出的主意。朱襄一定等着他们的反应,好继续狡辩。他们就故意晾着朱襄,让朱襄瞎捉摸,寝食难安。
蔡泽想偷偷送信,都被两人拦住了。
蔡泽的信使被秦王的近卫拦下时脸都吓白了。那段时间咸阳城都传言蔡泽要谋反,秦王子楚与相国反目了。
“等见到政儿,再给朱襄写信。”子楚笑道,“吓他一次,看他以后还敢不敢去守城。”
蔺贽道“听说李牧现在南越都不去了,天天守着朱襄,看来也是怕了朱襄。”
子楚和蔺贽两人再次大笑,看的周围人羡慕不已。
这样的君臣情,怎么能不令人羡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