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顺昌刚刚走出门口,一块黑乎乎的东西从天而降,啪嗒一下,直接拍在了脑门上。
卧槽!
啥东西呀这是?
黄顺昌被吓了一跳,伸手一摸,竟然黏糊糊的,再拿到眼前一看,马勒戈壁滴,竟然是一滩牛屎。
“谁呀?谁他妈干的?麻痹滴,作死啊!”黄顺昌顶着一头牛屎,破口大骂,可转来转去,也没看见有人在。
对了,不会是陈排放那小子干的吧?
自己所站的位置,离他家大门口很近,也就不足两米远,最有条件对自己进行“空中打击”了。
走过去一瞧,大门紧锁。
再趴在门缝上往里瞅瞅,连屋门也是铁将军把守,院子里空空荡荡,连只鸡都没有。
姥姥,见鬼了!
怎么就凭空掉牛屎了呢?
并且还不偏不倚,正好落在了自己脑袋上。
都说天上下屎,来了狗的命,莫非自己好运当头了?
嗯,是福不是祸,一定是个好兆头。
黄顺昌自我安慰着,走到草垛旁,扯一把软草下来,用心擦拭着脑门子上的牛屎。
一路胡思乱想回到村委会,见陈排放正坐在门口,就喊道:“陈排放,你小子在干嘛?”
“哦,叔,在等你呢。”
“等我?”
“是。”
“有事吗?”
陈排放站起来,挠了挠头,说:“早上做了一个梦,说你找我有急事,饭没顾得上吃,就急着赶过来了。”
“卧槽,不就做了个梦嘛,你也信?”黄顺昌骂着,拿出钥匙开了门,边走边说,“我看你是傻了,成狗曰的彪子了。”
陈排放不争辩,傻乎乎地应一句:“那梦很真。”
“真也是个梦!”
陈排放紧跟在后头,用力吸了吸鼻息,问黄顺昌:“叔,你身上啥味儿?臭烘烘,酸溜溜,不会是踩牛屎了吧?”
“你闻得出是牛屎味儿?”黄顺昌回过头,盯着陈排放问。
陈排放点点头,肯定地说:“嗯,是牛屎!”
黄顺昌不再说话,进屋盛了水,拿到院子里,稀里哗啦一阵冲洗。
正洗着,办公桌上的电话响了。
黄顺昌顶着一头水珠子跑进屋,拿起电话,粗声大气地应了一声,随即压低声音,嗯嗯啊啊地连声答应着。
挂断电话,他抓起一条脏兮兮的毛巾,擦净了脑袋,对着陈排放说:“还别说,你小子来的真是时候,走,赶紧跟我走。”
“去哪儿?”
“去镇上。”
“干嘛?”
“跟我去演一场戏。”
“我可不会演戏。”
“你过来,我教给你。”
陈排放一头雾水靠近了,把右边的耳朵送上去,听黄顺昌如此这般地一番调教。
原来刚才的电话是村长安插在镇政府的“奸细”,“奸细”透露说,县财政有笔抗旱补贴要下发,上面派人来摸情况了,经过一番暗箱操作,镇长答应可以考虑把这笔钱划拨给桃花岭了,要他火速到镇上参加“座谈”。
所谓的座谈,实际上就是“以餐代会”,吃吃喝喝中摸情况,酒足饭饱后见分晓。
也就是说,只要吃好喝好,钱就落口袋里了。
怪不得牛屎砸脑袋上了,原来是“来喜”啦!
黄顺昌不敢怠慢,打电话叫来了一辆出租车,带上陈排放,火急火燎赶往镇政府。
到了政府大院,秘书亲自侯在了门口,对
着黄顺昌小声叽咕着:“一定要把旱情说得严重一些,多要点是点,僧多粥少,用不着客气,但一定要策略点,知道了吗?”
“老弟啊,你尽管放心,一切都安排周全了。”
镇长回头望一眼陈排放,问黄顺昌:“这小伙子是谁?你老黄不会也配秘书了吧?”
黄顺昌龇着大黄牙笑笑,说:“我们村里的大才子,笔杆子,作家,你连他都不认识?”
秘书冲着陈排放一笑,回头问黄顺昌:“你带他来干嘛?”
黄顺昌说:“体验生活。”
“你这老家伙,不会是又耍滑头吧?”秘书说着,带着他们俩走进了招待所的一个套间。
一张餐桌出奇的大,在黄顺昌看来,足足有一分地那么大。
四周坐了没几个人,显得稀稀落落。
镇长坐在主陪位置上,对着右手侧的胖子说:“这是桃花岭的黄村长,算得上是老革命了,“德高望”级别的,遇事我都让他三分。”
胖子并不感冒,只是冷冷地打了个招呼。
黄顺昌就有点儿不舒服,暗暗骂道:操,狗眼看人,老子要不是为了那几个钱,才懒得理你这根鸡八毛呢!
好在其他几位领导还算给面子,挨个机械地跟黄顺昌握了握手,一番言不由衷的寒暄。
按照事先安排好的座次,黄顺昌坐在了副宾的位置,陈排放紧挨在一边,像个跟班。
虽然有点儿窘迫,但陈排放还算放得开,特别是黄顺昌添油加醋地把他吹嘘了一番后,就完全进入角色了。
有啥好怯场的?
就把他们当成一群猪好了!
再说了,村长已经把他吹上了天,说他是著名作家,广播里有声,报纸上有名,按时下时髦的说法,那叫“大腕儿”。
这样一想,陈排放自然就有了底气,抬头挺胸,豪气冲天,一副牛逼拉撒的模样。
落座后,镇长说:“黄村长是个热心人,虽然奔波在抗旱第一线,但一听上面的大领导来调研,就嚷嚷着要跟过来见一面,我呢,也就不好驳了他的面子,就答应下来了。”
“也好……也好……我们就是想听听基层的真实声音,也好有的放矢,让有限的资金,发挥最大的作用,产生最大的效益,这也是各级领导的指导方针。”主宾座上侃侃而谈,一通废话。
满桌子一片附和声,热锅里炒屁一般。
黄顺昌假惺惺笑着,说:“尊敬的领导啊,我可找到救命恩人了,听了您的话,可看到希望了!”
“老黄啊,你就甭客气了,有话照直说……照直说。”
“杨局长,那我可就不客气了。”
“好,你说……你说……畅所欲言,各抒己见。”
“那好,我就不客气了。”黄顺昌咽一口唾沫,说,“快点开吃吧,我实在饿得不行了。”
镇长脸一沉,不露声色地提示道:“老黄,饭要吃,可工作要紧嘛,先说困难。”
黄顺昌面露疾色,叹息一声,说:“这一阵子旱情严重,眼瞅春季的庄稼就要绝产,我是心急火燎啊,连裤腰带都勒紧了,总该留点粮食撑到秋季吧?所以啊,连饭都不敢吃饱了。”
姓杨的局长收敛了笑容,问一旁的镇长:“真的那么严重?”
镇长点点头,说:“嗯,很多地块,特别是丘陵地带,几乎就要绝产了,唉,百年不遇呢!”
“没事老黄,尽管放开来吃就是了,老天无情人有情,有我们在,就饿不咱老百姓!”
说话间,餐桌上已经堆满了山珍
野味。
镇长举杯发话了,好一套冠冕堂皇的说辞,直把陈排放佩服得五体投地,却不知不觉中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按当地惯例,镇长一连敬了三杯。
接着又是副陪敬酒,再一番言不由衷的祝酒词,满满三杯又下了肚。
不知道是真的酒量小,还是过于矜持,大腹便便的杨局长已经有了几分醉意,他捂紧了杯子,说啥都不再喝了。
黄顺昌不乐意了,红着脸,瞪大眼,冲着杨局长喷了起来:“我说杨局长,你是不是不认识我了?”
杨局长一愣神,眨巴眨巴眼睛,满脸歉意地说:“对不住……对不住……我还真没印象了。”
“贵人多忘事,老话说得一点都不假。”
“老黄,之前咱们见过面?”
不知道是真事,还是忽悠,黄顺昌借着酒劲说:“那一年,你到我们村上考察,还吃过我们家一只鸡呢,酒桌上一口一个大哥叫得那个亲就甭提了,这时候咋就连酒都不想跟我喝了,不会是嫌我土气吧?”
那口气,毫不客气,甚至有点像打架。
镇长看不下去了,打起了圆场,说:“老黄呀,你还真拿杨局长人当自家人了,人家是上面的领导啊,客气点……客气点……说话不能太过了。”
胖局长虽然心里面不痛快,可面上还过得去,只得举起杯,异常亲切地喊了一声哥,说:“老弟不是没认出你,更不是嫌你土气,关键是当着领导们的面,不好过多流露,还请黄兄多多包涵……多多保函!”
说完叮当碰一下杯,来了个一口闷。
“看看人家杨局长,水平就是不一样,有情有义有涵养,话说得也到位,板上钉钉。各位弟兄,咱们以后可得好好学着点儿。”镇长肉麻地拍起来,还不失时机地竖起了大拇指。
“是,我是个大老粗,更应该好好学习!”黄顺昌这下满意了,笑得眼睛都没了。
“就是嘛,那还不赶紧回敬一杯。”镇长开始煽风点火了。
“那当然了。”黄顺昌站起来,亲自把瓶,给杨局长斟满了酒杯。
这下杨局长不好推辞了,只是稍稍客套了几句,就仰头喝了下去。
气氛再次活跃起来,又喝过两杯,黄顺昌看上去也已经明显有了醉意,他身子晃来晃去,可手一点都不抖,特别是倒酒的时候,既稳又准,半滴都没洒在外头。
他放下酒瓶,双手捧起杨局长的酒杯,拖声拉调地说:“杨……杨局长……不……不……应该称呼杨老弟,我真诚地邀请你,再次去我们村考察,再次去吃鸡。”
“老黄啊,你就别提吃鸡那码子事了,敬酒……敬酒……”镇长笑骂着,侧脸向杨局长解释道,“杨局您别介意,老黄是个好人,有啥说啥,炮筒子一个,这又沾了酒,嘴上就没了把门的,多多见谅……多多见谅……”
杨局长二话没说,接过酒杯,猛劲喝了一口。
黄顺昌一看,又不乐意了,嚷嚷起来:“老弟你这样可不行,这酒是我双手捧给你的,你怎么能剩半杯在里头呢?这不成半心半意了,不行……不行……你要是不喝,我就再给你捧一次。”
无奈之下,杨局长只得苦笑着摇了摇头,把剩下的半杯酒喝了下来。
然后,一屁股坐下来,说:“黄书记,老兄,这样够意思了吧,我真的不胜酒力。”
黄顺昌还是不依不饶,说:“今天的机会难得,我还有一层意思要表达,就是向杨老弟表示感谢,表示衷心的感谢。”
“表示感谢?”杨局长一头雾水。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