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顺昌说:“现在给多少钱,都没法弥补他们心里的痛了,哭得那叫一个昏天黑地呢。劝了半天,大柱子爹才停下来,还算仗义,说是看在祖祖辈辈住在一个村子的份上,私了就私了了吧。”
“那钱的事儿呢,他们谈了吗?”
“一开始说是要十万。”
“啥?十万!”
“看看把你给急的吧,我告诉你,如果换成是别家的孩子做下这孽,怕是二十万都拿不出手,你知道不?”
“可……可也太多了点吧。”
“后来我就耐心给他讲道理,真是晓之以理,动之以情了,最后一步步才把钱数降了下来。”
“降到多少了?”
“三万!你觉得咋样?这幅度够大吧?”
听上去吴培全还是嫌多,赖声赖气地说:“村长老兄,你看……你看能不能再少一点儿。”
黄顺昌气恼地说:“培全啊,这你就太过分了吧,你儿子闯下这人命关天的大祸,那可是要蹲大狱,吃牢饭的,我敢说,如果真要是进去了,怕是十年八年都不为过,再往深处想,万一大柱子有个三长两短,他还不得偿命吗?”
吴培全说:“不是说没事嘛,等慢慢好了,充其量不就是留个伤疤嘛。”
“那好吧,你既然这样说,这事我就不管了,反正道理我都跟你讲明白了,爱咋着咋着吧!”黄顺昌极不耐烦地说。
“别……别……您可千万别不管,我又不是不相信你,只是吧,觉得挣点钱也不容易,能少拿点酒少拿点,你说是不是呀?村长老兄。”
黄顺昌责问道:“你以为钱是万能的是不?”
“不是……不是的。”
“都到了这般田地了,破财免灾才是正事,你还抠抠腚眼,咂咂指头的,咋就把钱看得比命还重呢?咋就那么不明智呢?”
“不是呀老兄,你别误解,千万别误解,一切都听您的,听您的行了吧。”吴培全直着嗓子喊道。
“那好吧,我就再豁出这张老脸,昧着良心去给问一问,看能不能再降一点儿。”说完扣了电话。
默默站在原地五分钟,再把电话打了过去,告诉吴培全,说人家大柱子一家人够通情达理的,也算是有情有义,答应再给减两千,就两万八了。
这一次吴培全爽快地答应了下来,说:“那行……那行,那就这样吧。”
黄顺昌说:“我觉得吧,既然这样了,就快刀斩乱麻,免得夜长梦多,你赶紧准备一下钱,我让他们这边写下一份保证,就算一了百了了,你看咋样?”
“好……好……我这就去准备。”吴培全随后又问,“那钱咋给他们呢?现在突然间成杀儿仇人了,我可没勇气面对他们。”
黄顺昌故意装出一份迟疑不决的口吻来,说:“唉,这事吧,还真是有些挠头。你看……你看这样好不好,为了老弟你,这一次,我就好人做到底了,等夜里头你偷偷把钱送到我家里,我把他们的保证书带过去,一手交钱,一手交条,你觉得咋样?”
吴培全想都没想,就满口答应了下来。
挂断电话后,黄顺昌走到了大柱子面前,粗略地交代了一番。并告诉他,自己可是冒着很大的风险才这样做的,也让他心知肚明,自己所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他,让他装在心里就行,绝对不能对别人露出片言只语,要不然一准出闹大乱子来。
但最终,他
也没把具体的赔偿款额告诉大柱子,只说等与吴培全见面后才能定。
大柱子自然是感激不尽,连连鞠躬,要不是杏花拉得紧,怕早就跪下去给黄顺昌磕头谢恩了。
黄顺昌再杏花叫到一边,如此这般地交代了一番,然后打发她把大柱子送回了家。
杏花见到大柱子爹娘后,把事情的大概经过说了一遍,特别强调黄顺昌为了大柱子,为了他们一家所费的心机,以及与吴培全周旋所担负的风险,让他们一定要把嘴巴闭紧了,无论如何别露了风声出去。如果有人问起,包括吴培全本人,也一定咬紧了,就说大柱子被打得很严重,本想去报案的,可看在黄顺昌的面子才做出了让步,才忍气吞声的。
但她同样也没把具体的赔偿数额说出来,只让他们在家等消息。
等杏花把黄顺昌的“旨意”原原本本传达完毕后,便起身告辞,大柱子一家人感激涕零,千恩万谢,一直尾随着送出了大门外。
杏花又回村委会走了一趟,把去大柱子家的前后过程,向黄顺昌做了翔实的汇报。
黄顺昌满意地点点头,脸上随即浮出一丝奸笑,问杏花:“你觉得今天这曲戏咱唱得咋样?”
杏花伸着大拇指,说:“我算是服了你了,真刁!真狡猾!比秃尾老狐狸都狡猾。不过吧,倒是挺解恨的,对待吴培全这样的坏东西,少不了就该这样治治他。”
“可不是,谁让他心术不正的,时不时就在背后插绊子,暗中攮刀子,可恶可耻得很。还有他那个狗杂种儿子,比他老还腌臜,整天价游手好闲,惹是生非,人事不干一点,就他姥姥的一个纯种的二流子!实在也该让他吃点苦头,长点记性了。”
尽管这曲“苦肉计”基本达到了预期效果,可杏花还是禁不住担心起来,毕竟吴培全是个走南闯北,见过世面的人,万一他识破这场“好戏”,那可就真砸了。想到这些,她收敛了笑容,对着黄顺昌说:“你觉得他会乖乖让咱牵着鼻子走吗?”
黄顺昌信心十足地说:“这个你根本用不着担心,现在事实摆在这儿,他也是犯拧,那好,就打电话让王所长来处理,就咱们跟王所长的关系,不让他把屎拉裤裆里头才怪呢。”
提到所长王达川,杏花心里油然一动,毕竟自己与他有过交往,还推心置腹肌肤说过一些心里话,多多少少还是有所用情的。
但她表情却没有丝毫流露,异常沉静,说一声:“如果没事的话,那我就回家了。”
黄顺昌压低声音说:“你记着,今夜里把门给我留了。”
杏花说:“不行。”
黄顺昌死皮赖脸起来:“咋不行?都多日子没投一投下水道了,你也不嫌堵得慌。”
杏花冷着脸说:“这一阵子村里尽出怪事儿,心惊胆寒的,哪还有心思弄那些。”
“这不就是……就是担心你担惊受怕,所以我才想着去陪你嘛。”
“你还是消停点儿,安心在家陪自家娘们吧。”杏花说着,转身离去了。
黄顺昌突然想起一件事来,在后面喊道:“回来……回来,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没办呢。”
杏花停下脚步,回过头问道:“还有啥事儿?”
黄顺昌说:“还有大柱子家的那个保证书没写呢。”
“你咋不早说呢?”
“你赶紧再跑一趟吧,根据我的意思,好好斟酌斟酌,无非就是同意
私了了,拿到钱后就免去了吴培全爷两个的一切责任,所有的后果都与他们无关。你这就让他们写取,别耽搁了用。”黄顺昌吩咐道。
杏花想了想,问道:“你觉得这样合适吗?”
“有啥不合适的?”
“钱数呢?总该在协议上写出来吧,你拿出实数来了吗?”杏花心里明白黄顺昌的小九九,只是不愿戳穿罢了。
黄顺昌想了想,说:“这事吧,咱不能白忙活了,你说是不?”
杏花一副无所谓的模样,说:“那是你的事,与我没有一分钱的关系。”
黄顺昌骂一句:“操,傻,我能亏待了你。”
“我可没指望啥,你自己看着办吧。”杏花接着问一句,“你说吧,去写还不是不写?”
黄顺昌眨巴眼皮稍加思量,然后说:“这倒也是,协议上不写的话,肯定不行。可如果写上了,就没了后手。这事……这事该咋弄呢……”
“你自己想想办法吧,我走了。”
“熊娘们儿,你急着回家赶热屎吃呀!”黄顺昌脏兮兮地骂道。
“老x鬼,你才吃屎呢!”杏花以牙还牙骂道。
“看把你给狂的吧,给你鼻子就上脸!连老子都敢骂。走吧走吧,夜里晚一些睡啊,记着给我开门。”
“你就别缠磨了,这一阵子儿子睡我屋里呢。”
黄顺昌阴下脸来,说:“别以为我就那么稀罕你,还不是为了去给你送那个啥嘛,等钱拿到手后,我立马就过去。”
“我不要,你自己留着吧。”
“你别跟我装清高,见见面,分一半,这是规矩,我咋好独吞了。”
“我不要,真的不要。”
“推脱个屁啊!”黄顺昌粗野地骂一句,接着说,“你也别指望太多,钱是补偿给大柱子的,咱们只吃点零头就行,这不为过吧?”
杏花一脸平静地说:“你老谋深算的,我咋懂得那些,你自己看着办就是了。”
黄顺昌挥了挥手,说:“那好,你走吧……走吧……记得等我就行。”
一天经历了那么多的事情,就像一场纷杂灰暗的梦一样,令杏花心神不宁,神思恍惚。
跟儿子一起吃过晚饭后,杏花就想着法子,找了一个还算说得过去的借口,把儿子小龙打发到了二婶家。
她心里清楚,今夜里黄顺昌是非来不可了,自己都已经拒绝他好几次了,再让他接着吃闭门羹,就显得太绝情了。
估计这个老家伙心里也实在是痒痒得不行了,急着盼着的想让自己帮他释放一下。
况且,自己心里也的确惦记着大柱子那事的处理结果。当然了,很大程度上是因为那结果有利益的成分在里头。
自己嘴上拒绝,可心里还是有所念想的,因为钱的确是好东西。钱能给自己一切想要的东西,钱能够使自己为所欲为、开心快乐。
俗话说“有钱能使鬼推磨”,可时至今日,钱的威力更大了,都大到了“有钱能使磨推鬼”的地步了。
……
送走了儿子,再稍加收拾,然后就躺到了床上。
这个过程中,杏花心里想着的都是与钱有关的事儿。
但想的同时,耳朵也一直灵性着,留意着窗子外面的动静。她竟然莫名地激动起来,热切地期待着响起敲门声。
这个夜晚出奇得静,静得连一丝风都没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