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

[分段/]

天快黑了。

手里握着一把剑,背影看起来很有江湖气却依旧温婉的女子抬头看看天色,目光刚刚接触到那灰蓝色的天空,一片片雪花就无声无息地落了下来。冰凉的感觉在脸上扩散开去,未融的雪沾在她长长的睫毛上,她眨了眨,那雪花如同一滴泪水一样顺着睫毛流下,滴入泥土,瞬间消失。本该是挺容易让多愁善感的人感怀的情景,这女子却不经意地在嘴角露出一丝浅淡可爱的笑容,仿佛觉得这情景很美好。

雪花在脸上冰凉的感觉侵入肌肤,顿时有了那样一种……恍如隔世的错觉。

风莲?佛像?皇家?七公主?罂粟花……忽然汹涌到她脑海中的那些词语……她摇头笑了笑,那些是什么东西?

她轻轻呼了口气,在路边的馄饨摊子边坐下,清脆温和地说道:“店家,一碗小馄饨,一两小包子……馄饨不要放葱花。”

“好咧,您稍等一下!”摊上有的是已经在吃的食客,一时没有新客人来,店家本是坐在旁边的桌子上跟人聊天,此时立刻站起来跑进去忙了。

“小六子你可快点,否则我要无聊死啦。”刚刚跟店家聊天的少女不依不饶地嚷了一句,嗓音虽然清澈娇柔,但声音之大令她无法忽视。

她身子微微一震,却像僵在了原地,半天都不敢转过身去瞧一瞧声音的主人。

“是是是,虹儿姐姐,小的怎敢怠慢您!”店家在里头闷声回了一句,声音却是笑意盈盈。

她斜眼想去看那传说中的虹儿姐姐,身体却完全不听使唤,僵直着几乎无法转动。

为什么呢。她的指甲狠狠刺入了手掌。

明明……已经开始忘却了啊。

为什么她要这么的……无法控制自己。

虹儿是谁?她认识么?她……在害怕什么?

早就过去了……什么都过去了……林羽涵依旧是以前那个潇洒来去,除了哥哥以外没有任何亲人,了无牵挂的林羽涵。

什么都不必怕。

店家捧了热气腾腾的一碗馄饨出来,她木然地伸手去接,身体擦过桌上的筷桶,劈里啪啦的声音不绝,顿时大觉尴尬,手忙脚乱地把馄饨碗放在了桌上,又手忙脚乱地俯身去拣散了满地的筷子。

这边弄出来的声音太大,一阵幽香临近了身边,有人蹲下来跟她一起捡筷子,熟练地把筷子整理齐全,轻轻递给她,抬头的时候,一声惊呼出口:

“林姑娘……”

林羽涵苦笑了一下。

该来的终于是避不过,总要来。

就如同该去的终于是留不住,总要……去。

“少爷他……自从那次失踪之后,便再无消息。”

林羽涵埋头吃小馄饨,虹儿端坐在她身边,咬了嘴唇,低低地说到,鼻子一抽,几乎哽咽,林羽涵却充耳不闻,只顾低头猛吃,仿佛几年没吃饭了一样。

“谁知道呢……老爷又早就说不认这个儿子了,风家世代居住的岛屿,又早已被少爷亲手毁去。我们在这附近的小镇定居了下来,幸而还有些积蓄,过得也算不错。只是,没有少爷以后,风家永远是死气沉沉……我也……再没听过什么能入耳的丝竹之声。少爷如今又有何处可去……只怕……”

林羽涵猛地抬起头来,抓起面前小盘里的包子,不管不顾就往嘴里塞,塞得脸颊都鼓了起来,还在不住塞,塞完噎得几乎喘不过气来,舀了馄饨汤,猛地灌了下去,立马呛了出来,剧烈地咳嗽,虹儿慌了手脚,拍着她的脊背,却见她咳得满脸通红,连眼泪都咳了出来,嘴角却微微扬起,兀自在笑。

风莲,你太过分了,你夺走林羽涵所有的念想,就算在你不见了以后,林羽涵一心一意想要跟你再无关系,从此再不会记起……你却还是……这么深地刻在我脑子里么……既然印得如此深刻,那又为什么,走的时候连说……都不跟我一声。

林羽涵对你来说到底是什么?

既然本就要舍弃了一切离开的,为什么要留下那么多痕迹,什么都不留下不就好了,什么都没有……连风莲这个人都不曾存在过……

那就……永生不可能遇见你了。

痉挛的手指伸进怀里,那朵丝绢般的花还被自己好好地放在了胸前挂着的荷包里,自己又何曾想过要将他的所有痕迹湮灭。

她辞别了哥哥,不再为六扇门做任何事,只身一人,身无长物地四处漂泊,半年来居无定所,所为的,还不是那个缥缈的希望么。

林羽涵你这个白痴……明明是自己做的事不敢承认。

她趴在桌上喘了好一阵才缓过了气,虹儿细心地递了手绢过去,她慢慢拭了嘴角,平静地问道:“什么眉目都没有么?”

虹儿蹙了眉头,苦笑着摇头。

佛像入宫之后,风家就准备举家迁回海岛。然后就在当夜,风英遇刺,幸得大内侍卫出手只受了轻伤,刺客当场被抓获。

刺客的面纱被揭去的时候,几乎所有人都已惊呆。

竟是风莲。

风英气急败坏,林羽涵从头至尾都将身形站得僵如木石。

然而不管如何盘问,风莲都是一言不发,既不辩驳,也未招认。甚至无人知道他为何要刺杀自己的父亲。

念在父子之情,风英向皇上恳辞,将风莲带回海岛,严加看管,从此不再让风莲踏足中原。

然而回去的路上风莲便不知所踪。奇怪地便再也寻不见。

风英诧异之下只得决定先回海岛再做打算,不料回到海岛才发现,海岛早已被大量**毁成一片焦土。其时风家上下都未离队,而风家世代居住的海岛外人无法到达。

算来算去,炸毁海岛,只有风莲做得到。

风英大发其火,将之上禀了皇上,龙颜震怒,当即下诏,天下通缉,务必抓捕风莲归案。

而从此。

对于风莲,却早已是生死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