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阳高高悬挂在天空,热气弥漫中,计议已定的一行人走出倚香楼。
倚香楼外看热闹的百姓都还没有散去,许多人从旁边楼上探头探脑下来,想隔近点瞧个仔细,又对官差有着本能的畏惧,情绪很是复杂。
看到朱久炎他们和官差一齐走了出来。看热闹的众人心中一齐暗暗叹息,原以为官府的人会和砸倚香楼的人继续上演一场争斗,却没想到两位大人居然恭敬地跟在一个小孩的身后,两方人马也是一副“相见欢”的和谐场面,让等着看好戏的众人一齐失望摇头。
砸了秦三产业,只是朱久炎计划中的第一步,事情要结束还早得很,现在最紧要的是先抓住吴刚和秦三,然后再用怜星伪造的卢清远书信将楚王府牵扯进来,闹个天下皆知。
第二步才能彻底打击楚王府,以报复朱孟熜袭击之恨!
这一次不同于刚才,林越劫后余生,他再一次带着手下分两列朝朱久炎跪下,那神情岂止是恭送,简直可以说是讨好、谄媚。
得了卢清远的信件,朱久炎已经不想跟林越计较了,出言抚慰了他几句,让他安心。谢正贤和孔敏也跟在旁边咧着嘴陪笑,笑得胡子眉毛都分不清了。
肖广南办事很有效率,一会儿的功夫就带人跑了个来回,他打老远就冲孔敏重重点了下头。
孔敏眼睛一亮!秦三果真因为自己的姐姐,帮助刺客首领逃跑!世子没有乱讲,天大的功劳就在眼前了!
谢正贤和孔敏都有些心痒难耐了,只恨不得立马回衙门点齐人手,直扑江陵县。
朱久炎知道他们俩的心急程度,便笑道:“我们各自回去召集人手,然后到荆州北门集合,直奔江陵县!速度要快,要保密。”
“谨遵殿下谕令!”
谢正贤赶紧施礼告退,飞也似地朝自己的衙门赶去;孔敏则却有些无奈地看了看身后,廖胖子和绿袖被捕快们锁拿着
,他想快都快不了。
唉,谁让自己是荆州知府呢,什么事都要管,什么事都落后半步。
朱久炎打起了荆州监狱里面那些死囚的主意,假装还在生廖胖子的气,虎着脸吩咐孔敏道:“劳烦孔大人将这屎尿横流的廖胖子和尿桶锁一起,跟死囚们关一起,让他长点记性!”
孔敏没有多想,应得飞快,走得也甚急。
“跟尿桶锁一起……”怜星把头一低,抿着嘴笑道:“小鬼头你是真的坏透了,嘻嘻。”
朱久炎伸了个懒腰笑道:“啦啦啦,就这么皮。走吧,跟我回去看看,我那不靠谱的老爹能给我调多少兵马。”
“说你胖,你还喘……上了。”
朱久炎的脑袋轻轻挨了下。
……………………………………
回到湘王府,朱柏听完了朱久炎的计划,二话不说就给他调了四百军士,看样子朱柏对他的计划也是完全认可的。
接着朱久炎在世子府外召来了何耀祖,详细询问了地道内的情况。
因为朱久炎的关系,何耀祖刚才已经见过了朱柏,看样子何耀祖的表情就知道老爹没有拒绝他的投靠。他事无巨细地向朱久炎禀报了一通锦衣卫地道内的情况。
锦衣卫的地道里机关众多,秘道的另一端直通长江,地道中有一种能观察上方的铜镜装置。
潜望镜?锦衣卫还能做出这个?古人的智慧不容小觑,厉害。
地道里有两个重要密室,一个存放的是荆州锦衣卫历年来探听到的各种消息存档,另外一个存放着钱财。
何耀祖朝身后一挥手,却是他的几个仆人抬来了一大箱钱财。
整箱钱物怕是有几万两上下,想来这就是雷远非法搞来的钱财,王延的赃银想必也在这里。
面对失而复得的银子,朱久炎表现得很高兴,朝着何耀祖微笑了一下:“我正缺钱呢,你帮了我大忙了。”
何耀祖能看出来朱久炎对他的亲近,因为他早发现这小世子对不喜欢或者不熟悉的人才自称本宫,对关系好一点的就自称我。
他笑着回道:“这些本就是殿下的东西,耀祖只是帮殿下物归原主而已。”
朱久炎先微笑着点了点头,然后冷不丁地问出一句:“陈观陈秀才的死跟你没关系吧?”
话题转得这么远还如此突兀,何耀祖猝不及防有些没有反应过来,停顿了片刻,才郑重其事地回道:“殿下,陈秀才的死跟何某没有一点关系,这不是何老四的风格。”
朱久炎信了,这是一种感觉,他先点了点头,然后解释了一句:“陈瞻是我湘王府的属官,陈家在我的买卖中也有股份,陈观的死因查明之前,你们双方还是别打交道的好。”
何耀祖终于松了口气,他真的跟陈观的死没有一点关系,但他刚才给朱久炎那冷不丁的一问,居然问得他机灵灵打了个冷战,浑身紧张入骨。
这是一种什么感觉?恐惧?紧张?害怕?钦佩?这些恐怕都不贴切,硬要说个清楚的话,估计只有伴君如伴虎这个词语能够解释。
朱久炎此刻才将何耀祖归纳到了真心投靠的行列,他认真地对何耀祖说道:“我以后的买卖会有你一份,湘王府也会是你的退路。”
何耀祖没有扭捏作态,他先鞠了个躬表示接受,然后才有些谨慎地回道:“看来殿下知道何某的心在京城?”
朱久炎反问道:“不是吗?”
何耀祖点了点头:“是的,何某心中还是想凭着自己在京城闯出个模样。殿下猜出来了也好,何某正不知道如何向殿下开口辞行……今天下午,何某会想办法让朱福、何迪他们返回中都,免得让他们这两个不识好歹的东西在荆州耽误了殿下的时间。”
“慢走,十月,京城再见。”朱久炎点点头,稍稍拱手,表示送行。
何耀祖躬身告退,转身离开之际,他微微转头问道:“殿下的典仗李天佑也会去京城吗?”
朱久炎明白他的意思,“天佑大哥肯定随行保护我的,到时你可以和他再比一次。我想,他有你这种对手,也会很高兴的。”
“好!多谢殿下成全!”
何耀祖笑得很开心,大步向前离去。
雷远建的地道里收藏了很多秘密和消息存档,连他通过各种手段搞回来的钱都在里面,但为什么没有锦衣卫荆州百户所的花名册?锦衣卫这样组织严密的特务机构会没有自己的花名册吗?雷远这个百户手中应该是有一份才对,它到哪里去了?
在朱久炎暗自揣测。
……………………………………
下午的时候,朱久炎一行人距离江陵县大约还有三四十里地。江陵县隔荆州城并不远,就在府城的北边,不惜马力的话还不需要半个时辰。
江陵县属于荆州府,当然也是湘王的封地,在自己的封地调动几百兵马是毫无问题的。
由于要伪造卢清远的信件,怜星就留在了秀玉楼“工作”,并没有随行。
朱久炎的几次决择都深得护卫军军心,所以他这个小世子在湘王府的威望也是越来越高,朱柏也就将这次行动的指挥权完全交给了他。
这一次可以说是朱久炎第一次真真正正的指挥一支军队。
兵贵神速,军令如山!虽说才四百人,但这四百军士着实是精锐的正规军,武器装备的配置,兵种的搭配,井然有序地快速前进。
朱久炎的个人安全还是叶信负责,谢正贤也从林越的千户所调出五百人随行。有孔敏这个知府和湘王府的公文,他调动军士帮助荆州府衙缉捕朝廷钦犯是完全合乎程序的。
府衙的人际关系盘根错节,孔敏出于要保密的原因,只从府衙点了五十名心腹捕快。有了湘王府和谢正贤的军队,反正也没他们府衙多大事,跟过来意思意思捞到功劳就行了。
谢正贤的五百人也向朱久炎集结完毕,朱久炎知道地方卫所的军士和府衙的官差有些良莠不齐,所以用湘王府的五十人组成了督战队,向整个队伍下达了军令,拖拉误事者、交头接耳,杀无赦!包括他湘王府的人。
上千人的军队朝着江陵县的方向打马疾驰,马蹄铁在大道上敲击出震撼人心的鼓点,最先的马队旋风般向着城门席卷而去。
朱久炎年纪幼小,不能骑高头大马,只好坐上了叶信驾驶的老式战车。
战车套着四匹骏马,奔跑起来快而平稳,朱久炎只听得耳边呼呼的风响,身体随着地形起起伏伏,饶是他心思缜密,此刻上千军队在手,也不免热血沸腾:率铁骑、擒顽敌,正是所有男儿的梦想!
铁骑飞驰,江陵县城转瞬就到了。
朱久炎换乘了一匹尚未成年的小马,小手死死攥着缰绳,眼中泛着浓浓的杀意,面色阴沉地望着前方县城。
秦三在江陵的老巢早就给锦衣卫探查得非常详尽了,就在江陵城北的一处独立小院,这里也是早年秦三和一众地痞发家的地方,下面还建有地牢。
偏僻、安全、稳固,适合吴刚这个钦犯养伤。
此时,江陵县由于没有收到公文,看到城外将近一千飞奔而来的未知兵马,守门兵丁早已吓得关闭了县城的城门,并且通知了江陵县衙。
“江陵县!开门!开门!”
谢正贤性急,亲率几个亲兵,策马立于城下,大声喊着。
片刻功夫,城墙上探出一个绿袍文官的脑袋来,警惕地问道:“鄙人刘之荣乃江陵县令,敢问这位大人,你们是何处来的兵马?可有朝廷公文?”
朱久炎的军令被贯彻执行,整个队伍都全速奔袭而来的。做为一个文官,孔敏骑了半天的马,大腿内侧都被磨破了,此刻停下来那是火辣辣的疼。他这文弱身子哪里受过这罪,幸好手下捕快照顾,几个骑术好的捕快,在途中替他控马轮着班载着他,但这么快速的一趟急行军下来,他身体也快颠得要虚脱了。
他正想早地方休息一下,看到这个刘之荣出来磨磨唧唧,耽误自己的大事,憋了一路的火蹭蹭往外冒,他跨马向前,指着自己的脸怒声呵斥道:“刘之荣!看清楚了,本官是孔敏!快给我滚下来开门!”
“知……知,知府大人?知府大人稍等,下官马……马上下来!”城墙上的刘之荣吓了一跳,下来之前,还很谨慎地瞅了瞅孔敏有无被挟持,确定没有异常才急急忙忙地往城下跑,一边跑一边让兵丁赶紧开门。
孔敏瞧着刘之荣见到了他这个顶头上司,还敢拖拖拉拉,当即就想给刘之荣一个好看。
谢正贤看着他那暴怒的神色,微微皱了皱眉,往后瞧了朱久炎一眼,说道:“孔大人息怒,本官知道孔大人心中焦急,鄙人亦是如此,可何必与这例行公事的江陵县一般见识呢?有些失态了。”
听了谢正贤说出这番不客气的话,孔敏却不敢生气,连忙收敛了怒气,还无比感激似的对谢正贤拱了拱手。
朱久炎看着这场面心中很是不高兴,这谢正贤好大的威风!要知道荆州是湘王的封地,除了湘王府和朝廷派遣过来的官员,就不应该有其他势力,可是现实却是,荆州充斥着四股大势力,湘王府、地方官员、楚王府、还有这以谢正贤为代表的一方。
这太多了!也太没有将湘王府放在眼里了!
今天先除了楚王府的势力,然后再慢慢查你这谢正贤。朱久炎把缰绳握的紧紧的。
顷刻之后,江陵城门大开,刘之荣满脸堆笑,领着满城官吏,谦卑地迎了上来。孔敏这个知府可是他们的顶头上司,江陵县众多官员的前途,多半在孔敏的手中攥着,能不谦卑吗?
孔敏面无表情地后退了几步,却是根本没有搭理刘之荣他们,看样子心中还是有些不满。孔敏伸出右手,向朱久炎和谢正贤道:“世子殿下,请。谢大人,请。”
“咦?世子?”
“看来是湘王世子。”
江陵县众官吏面面相觑,此刻他们才看清骑在小矮马上的朱久炎,果真是位世子!这些人更是一脸畏惧,低着头不敢再交头接耳。
刘之荣虽然耽误了他们一点时间,但仔细盘问陌生军队的来历是县令的职责与本分,朱久炎不会与县衙官吏计较,冲他们和善地笑了笑,才径直领着军队入了城。
“诸位,可有谁知道城北的秦家庄在哪?”军队入城后,朱久炎回头问江陵县众官吏道。
到江陵是来抓秦三和吴刚的,他也没心思客套,直奔主题。
一众县衙官吏看着还在身旁陆续而过的军队,都有些畏惧地不敢说话,倒是那县令刘之荣壮着胆子上前,说道:“回禀殿下,下官知晓,下官知晓。下官在这江陵县为官数年,对县城颇为熟悉,下官可以给殿下带路。”
“那就要辛苦刘县令了。”朱久炎望着北城门方向,深深吸了口气。
县令刘之荣兴高采烈地上前牵住朱久炎的小矮马,当起了带路党,他还正式对整个江陵县开始了戒严,县兵和衙差分作数十支队伍,全城四门紧闭全力协助朱久炎捉拿钦犯。
一刻钟之后,在刘之荣的引领下,上千人的队伍径直包围了偏僻、安静的秦家庄。
清爽的长江天风里,一股铁锈般的血腥之气缓缓从庄院上空刮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