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 请安歇吧。”黄内官轻声劝道。
王盯着烛火的的目光移向窗外,乌漆漆的夜空零星闪烁着几颗星星。一阵风吹过,殿外的花树发出沙沙的声音。
“什么时辰了?”
“回殿下, 亥时末, 子时将至。”
王侧耳倾听, 内殿一片安静, 无人走动, 心中不由失望。
“安歇吧。”
“是。”
沐浴,更衣。王躺在宽大的床榻上一直睡不着。他听见宫人们吹熄蜡烛的声音,听见宫人们踮着脚退出的声音, 关门的声音……却始终没有想听的脚步声。
抱着自己也说不清的几分委屈,王迷迷糊糊间, 一个带着寒意的躯体靠近他身边。无意间触碰到那冰凉的皮肤, 王一激灵, 马上清醒了。
“抱歉,吵醒你了。”朴胜基满含歉意
王坐起身, 闻言,摇摇头道:“没有,我本来就没睡好。”说完,又关切的问道:“事务很多吗,你最近都忙到很晚。用不用找人帮你分担一二?”
朴胜基笑笑:“不用了, 也就这几天事有点多, 再过一阵子就好了。”
“是吗……”王还想再说什么, 朴胜基打了个哈欠, 道:“睡吧, 我好困。有话我们明天再说吧。”说罢,搂住王温热的身体, 将被子拢了拢,不一会儿就沉沉睡去。
接下来的几天,朴胜基仍然早出晚归。
没有情敌需要对付,朴胜基一下子把所有的精力都集中在了健龙军上面。这支军队,在未来不久,很可能会成为他和王的保命符。为了将来安乐无忧的生活,现在是一刻也放松不得。
因此,当健龙军的事物上了轨道,朴胜基终于意识到自己冷落王多时。此时,他才恍然察觉,王不经意间会对他流露出一丝阴郁。
身为男宠和臣属,却比一国之君的殿下还要忙碌。朴胜基心下暗道糟糕,王一定不痛快了!
原本两人间甜蜜的气氛不知不觉间变得疏离了。王的心里说不上是失望还是怨愤。看到朴胜基重视权利更甚于重视自己,他忍不住怀疑,当初在朴胜基眼中看到的真诚与爱慕难道是他装出来的吗?
不,不会的。怎么能装得怎么真呢?
“殿下。”
王的手一抖,雪白的宣纸上多了一个墨点。好好的一幅字毁了。
“本来想提醒你字写错了。”朴胜基苦笑,“现在看来不用了。”
王凝神细看,果然洛字少了一点。
搁下笔,王练字的兴致没了。
“殿下有心事?”朴胜基看王将纸扯下,揉成一团,随手往地上一扔,“不然,何以如此烦躁!”
朴胜基还真不知道自己就是那烦躁的源头之一。
内侍捧来清水,服侍王净手。王吩咐将桌案收拾了,对朴胜基的疑问避而不答,反问道:“今天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朴胜基仿佛闻到一丝淡淡的讥讽。
是错觉吧……
“事情忙完了就早点回来。”
王不置可否的点点头。
正当两人相对无语的时候,黄内官进来禀事,借着问话,两人之间才没变得更尴尬。
“侍卫所的内侍传话,朴家老大人身体欠安,问朴大人什么时候能回府一趟。“
朴胜基蹙起了眉头。
每隔几天就有人传信说朴老爹不舒服,他估计是朴老爹骗他回家的伎俩,但是这么一直骚扰式的传话……他忙得团团转,比耐心哪比得过退休在家的朴老爹。这不,传信儿都传到康安殿来了。
得抽时间回家一趟了。正好最近忙得晕头转向的,回去和老爹见招拆招当调剂心情了。
不过……
王面无表情的端坐一旁批阅奏折。
看来需要调剂心情的不只自己啊!朴胜基无限感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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朴府
“哎哟~~~哎呦~~~你这个不孝子啊……我病了都不肯不回来,是不是要我死了你才肯回来见我一面啊……不孝子啊~~~~~~”朴老爹一见好不容易叫回来的儿子立刻哼哼唧唧的哭骂开来,对儿子满脸黑线视而不见。
朴胜基本来抱着见招拆招的心理回府,孰料一进院子就闻到浓郁的药味儿,朴老爹趴在床上,颤颤巍巍的正要喝药,脸色不见以前的红润,略显暗沉。
见老爹真的病了,朴胜基不免为自己小人之心而内疚,老爹那些许怨言也就洗耳恭听了。等老爹把一腔怨气发泄完毕后,朴胜基赶紧尽一个孝顺儿子的义务,先问清楚老爹生的什么病,请得什么大夫,用的什么药等等。然后又主动对自己的“不孝”行为检讨一番,保证今后只要老爷子一叫,自己立马回来云云。
啰里吧嗦半天,朴老爹的表情才由阴转晴。
伺候朴老爹喝完药歇下后,朴胜基招来看病的大夫,细问病情。
原来朴老爹是夜里起来出恭,半睡半醒间迷迷糊糊的,守夜的仆人偏又睡沉了没听见老爹叫人,结果黑乎乎的房间里,老爹被凳子搬绊了下脚,跌了一跤,把腰撞在桌子边上了。
朴胜基大怒,哪个仆人竟然渎职,害的主人受伤。
回话的仆人忙答道,那人已经被赶出府了。
既然已经赶出去了,那就算了。朴胜基没再追问,而是接着问大夫朴老爹的伤势。
朴老爹五十多岁的人,在这个年代来说,已经没多久可活了,只是他父子两见面时,朴老爹总是一副精力十足的样子,因此朴胜基常常会忘记朴老爹是个“脆弱”的老人家。撞伤这种事可大可小,前世他可没少听说老人摔一跤就一命呜呼的新闻。朴老爹可别留下什么后遗症才好啊!
大夫的话让朴胜基心凉了半截。
朴老爹虽然年纪大了,但是近年来养尊处优,撞伤后有一直用贵重药品调养着,慢慢的就会好起来。不料朴老爹受了伤还不安分,硬要去访友,回来晚了,喝了酒又吹了风,伤上加病,这才严重起来。
“老爷访什么友?”朴胜基皱着眉头问道。
“元大人家的孙小姐温柔娴淑,老爷听了,非要去元大人家,说先通通气儿,好……好等以后说给少爷。”
朴胜基无语又内疚。
他对成不成亲,生不生孩子真的是无所谓。可是在这“不孝有三,无后为大”的社会,他的行为的确是很严重。朴家这一支就他一个男丁,朴老爹想抱孙子的心情,他理解。但是……从没打算配合。眼看着老人家为此受伤生病,朴胜基的心到底不是石头做的,怎么能不自责!
朴老爹的情况不好,朴胜基当晚便没有回宫。
父亲有佯,为人子者,自当侍奉汤药。
病人的脾气都不会太好,朴老爹难得见一回儿子,仿佛要把攒了几个月的怨气一下爆发出来。饭不肯吃,要不肯喝,孩子似的,劝也劝不动。病人都是有特权的,平日再讲道理的人生病了都难免任性,朴胜基对老爹的行为倒一点也不生气。理智温和如王,生病了不也一样会闹点小脾气,弄点诸如不肯乖乖吃药这样的难题吗!
想到某个人,思念如同破堤的河水,一发不可收拾。
他现在在做什么,饭吃了吗?睡了吗?是不是又看折子看到半夜?会不会像他一样觉得一个人睡的床榻太过宽大?
“大人,还是让阿贞来吧。”
“不用,我可以。”
院子房廊下,支着小炉子。俊美的青年专注的盯着炉上的药罐。
“大人真孝顺,亲手为老爷熬药。”说话的女子大约十七八,不是让人眼前一亮的美人,却有一股温婉动人的味道,平添了几分秀丽。
孝顺儿子朴胜基谦逊一笑,坦然接受了阿贞的赞美。绝对没人看得出来他其实是被朴老爹“成亲生娃”的碎碎念给逼走的,熬药不过是为了避开朴老爹念经一般的唠叨。
“对了,你在府里过得还好吗?”是朴胜基把阿贞从宫里弄出来的,对阿贞他有一股责任感,既然遇上了,不妨关心关心对方。况且,他对阿贞总是比别的女人更在意一些。“有什么困难可以给我说。”
阿贞摇摇头,“没人欺负我,大家都对我很好。”
毕竟是少爷亲自带回来的人,怎么会有不长眼的给她脸色看呢?除了……
阿贞想起近来被调到朴老爹的院子做事,却每每被朴老爹挑剔责难……默默在心底叹口气,自己什么时候得罪了老大人呢?大人的父亲不喜欢自己一定是自己哪里做的不够好吧。如果自己努力,有一天能够讨得老大人的欢心,是不是……大人也会对自己高看一眼呢!
阿贞仰起脸,青年专注的盯着药炉,没有发现少女仰慕的目光。
另一边。
“老奴亲眼所见,少爷和那个阿贞眉来眼去的,神态亲密。”
屏退了伺候的仆人,朴老爹跟心腹管家低声说话。
“岂有此理!我就知道是那个女婢。不行,我一定要让胜基娶个门当户对的正室。一个低微的婢女,怎么能做朴家的主母。”
“老奴有个法子,就是不知道奏不奏效。”管家不是很有把握的说道。
“什么办法说来听听看。”朴老爹精神一振。
“老奴想,反正老爷装病已经把少爷骗了回来,何不继续装下去,再装得严重点,重到需要冲喜的地步,然后……少爷对老爷一片孝心,倒是后自然会按老爷的吩咐做事。”
朴老爹拈拈胡子,这个法子,不妨试一试。
朴家父子的攻防战将持续热化。而朴胜基还不知道,老爹窜通了大夫要给他挖个坑。他现在正在因为侍疾的缘故回不了宫,惦记着他家殿下是胖了还是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