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没卖过紫乌藤,但苏大山也听人说过,这玩意的藤叶不值钱,金贵的部分在泥里藏着。因此,他先将四周的竹叶枯枝拢了拢,弄得干干净净的,又大约估计了下,这才开始动锄。
这东西就跟挖红苕一样,下锄不准是很容易挖烂的。
坐在棚子里一直看着苏大山动静的苏润栀心里紧张极了,怕当初竹子做的模具不结实,怕何首乌长得太慢,根本没有成形,怕苏大山一不小心将何首乌挖成两半。
苏大山先将四周的泥土挖了,又轻轻挖了些土,待到那何首乌露了些许出来,直接弃了锄头改为手刨。
慢慢地,整块何首乌都露了出来。
越刨,苏大山就越迷糊。这玩意似乎跟大伙平常说的不一样,倒像是一个小人儿的模样,四周似乎还有些竹篾片。
等到一切清理干净,整个儿模样便露了出来。
“小羊,小羊,快,快去叫你阿公来这里!”
闻言,苏润栀一直悬着的心彻底放了下来。
苏大山这样,只能说明一件事,那就是这株何首乌没有长歪,长成了他想要的模样。
“爹,咋了啊?为什么要叫阿公来?”
这会儿苏老头在院子里抽烟呢,再说了,这玩意哪怕长成了粗陋的人形,直接挖出来就是了啊,干嘛非要去叫苏老头来。
“让你去你就去,叫你阿公过来一趟……嗯,顺便拿一缕你娘做针线用的红布条来,快啊!”
这下轮到苏润栀郁闷了。
叫苏老头来倒也罢了,一会儿倒也省得他解释了。只是,不过是挖何首乌,拿缕红布条来是要做什么?
纳闷归纳闷,苏润栀还是依言去了前院照办。到了前院,果见苏老头坐在屋檐下抽烟,灶房里则传来女人们的谈笑声和阵阵香气。
根本不用看,今天中午铁定是有许多好吃的。
“阿公,我爹叫你去趟后院,还让我拿一缕红布条。”
“啥?”
令苏润栀意外的是,苏老头好像明白了什么,一下子就站了起来,“你爹在后院做啥?”
不是搭棚子么!
“哦,我无意中发现一株何……紫乌藤很大很粗,我就让爹挖出来看看,能不能拿到镇上的医馆换几个钱。结果爹挖着挖着就这样了……”
“嗯,好孩子,快去拿红布条,拿了跟阿公一块去!”
苏老头也不抽烟了,将竹制的烟斗在草鞋底敲了敲,神情有些激动,看得苏润栀更加迷惑。
难不成苏老头已经猜到了?这也太神了吧!
苏润栀顺利找到阮氏的针线箩,从中翻了一阵,好不容易找到一小条红布,这才赶紧捏在手里出门去了。
又或者,这是某种仪式?
等爷孙俩到了后院,果见苏大山跪在那里,佝偻着腰,但眼睛却睁得大大的,死死盯着那人形何首乌,倒像是生怕它跑了似的,颇有些滑稽。
当然,苏润栀是不敢笑的。
“爹,爹,你看你看,这……”苏大山话里全是惊喜。
“呀,这……快别看了,快把红绳绑上!”
苏润栀立即把红绳递了过去。
苏大山接过红布条,小心翼翼地、有点颤抖着手将布条绑在了那人形何首乌的“腿部”,做完这些,苏老头和苏大山同时松了口气。
“真是祖先保佑!咱们家竟也找到这人形的了!”
苏老头平时的话很少,所说的话也多是三五个字,像此刻这样一口气说这么话,实在是少见。
而且他的话很有深意。
“阿公,村里人也找到过这样的?”
那可就真是巧了。
“咱们村没有,但是石头村有。你爹应该知道,好多年前的事了,有个叫贺周伟的小伙子,运道好得很。进山打猎,连一只兔子都没抓到,却挖到一株人形紫乌藤,据说一拿到镇上立即就被钱员外高价买走了。”
“嗯,这事我知道。虽然没见过,但他那株可没咱们这个大。我听娘说,她听人说不过小羊的巴掌大小。你看我们这个,倒像是有我的手掌这么大。”
“那……那个叫什么伟的卖了多少银子?”
这才是苏润栀自始至终最关心的事。
“好像是三十两吧,当时他得了银立即就回村买了几亩水田,第二年就说了婆娘,这事很多人都知道……”
“什么,三十两这么贵!那个钱员外真是……”
真是个冤大头!
苏润栀觉得这种东西本质上也就是个噱头,在他看来最多值个十两银子顶天了。却哪里知道,居然能卖到三十两这么多。
哪怕石头村那人发现的是纯天然长成的,不像他这种投机取巧的,但究其本质,还不是何首乌!不管是人形的乌龟形的还是其他什么形的,其药性并不会因为这个而改变什么。
简直就是愚昧无知!
“你懂什么!这多难得啊,不是菩萨保佑,根本不可能长成这样!据说钱员外吃了,头发乌黑了许多,年届五十却一丝白发都没有!”
好吧,要么是心理作用,要么是保养得好。
“那,那你们绑红布条干嘛!”
“说你不懂,你还真是不懂。这玩意都能长成人形,说明是有灵性的。你别看它就在这里躺着,稍不注意,一转眼就跑掉了。只有这样拴住了,它才不会跑!”
“是啊,你没看它连腿都长出来了吗?可不是会跑?哇,这品相也太好了,爹你看,连眼睛都有哩……”
苏润栀:……
什么腿啊,那就是植物的茎块而已,是他一手做出来的。也庆幸自己没有三下五除二直接拿锄头开挖,然后将这何首乌弄出来给家里人看。
真要这样,不知道他们会怎样。
“那既然拴住了,干脆就这样埋着,然后去镇上找买主,让他们自己来拿,这样也更新鲜啊!”
与其主动挖出来拿去卖,倒不如让买主来这里亲自看看来的震撼。
“不行不行,不挖出来就会跑掉的。好了,大山,你快挖出来吧,小心一点,不要弄坏了!你弄好就赶紧拿回来,我去堂屋让你娘把香点上。”
说完,苏老头居然小跑着离开了。
苏润栀:……
待到苏大山小心翼翼地将整棵何首乌挖出来,他就更震撼了。像,实在是太像一个小人了,简直啥都齐全。
至于苏润栀之前做的那个竹制模具,早就被撑破了,融在了泥土里,又被苏大山一扒拉,再也没有痕迹。
苏大山双手捧着这比成年人巴掌稍大的何首乌,庄重地往屋子里走去。
另一边,苏老头一到屋檐下就朝灶房喊,“老婆子,老婆子,快,快出来把香点上,再把小羊装书的那个木盒子拿出来摆好!”
这下不仅是王氏,阮氏李氏大丫二丫三丫秋菊都很惊讶。苏老头说得这般隆重,到底是为了什么?
“老头子,这是咋了?”
“大山和小羊在竹林里发现了一株紫乌藤,人形的!”
此话一出,几个女人都炸了。
“什么,人形的?有多大?”
“天啊,小羊的运气也太好了!”
“哎哟,祖先保佑啊,祖先保佑!”
“拴好了没?可别跑了,百忙活一场!”
大丫二丫三丫秋菊则一溜烟不见了,都朝后院跑。
“哎,你们小心点,不要碰到我了!”
苏大山捧着那何首乌,还未进屋,就被大丫二丫三丫秋菊几人围住了,一边看一边感叹。
只是,内容都差不多。
“天啊,这可真像啊!我还是第一次看见这样的!”
“是啊,像个木娃娃!”
到了堂屋,苏大山将何首乌摆在那个垫了布的木盒子里,王氏阮氏李氏看了,也发出了类似的感叹。
“你们怎么发现的?在哪里发现的?”
“就是小羊和小伟念书的那个棚子边上。说起来还是小羊发现的,他觉得这株紫乌藤很大很粗,想必挖出来可以拿到镇上换几个钱。我原本有些不愿意,觉得这些都是小玩意,结果挖开就觉得不对……”
“怎么不对了?”阮氏问道。
“我也说不好,就是……怎么说呢,我一挖开土就觉得这地方肥得很,我就纳闷,明明是竹林边上,怎么可能这样肥?”
“我知道我知道,这长成人形了就是不一样,懂得到处跑吸取养分,又能聚齐这附近的日月精华。”
“可不是,长成这样容易么!而且你们看,这真的够肥大的!比我的手都大!”
苏润栀:……
“要不怎么说我孙子聪明呢!你看你,让你挖你还不乐意!要是没挖,哪里来这么好的福气?哎哟,阿婆的乖孙,全家的福星,来来来,到阿婆这里来!”
“啊,我知道了,定是这紫乌藤成精了,喜欢听小羊和小伟念书,所以才跑到这棚子附近的!”
“啊,娘,你这么一说倒是真有可能。”
其他人听了倒还好,毕竟王氏这一次说的多少有点道理,且苏大山也是这般说的,只是没这么肉麻罢了,但三丫依旧是有些觉得肉麻。
“阿婆,那这怎么卖啊,卖给谁?”
三丫原本就是彻头彻脑的实用主义者,经过这段时间做买卖的洗礼,更是如此了。这东西再好,搁在他们手里也就图个稀罕,除此之外再无它用。
倒不如卖给有钱人换银子,各取所需。
“要我说,不如卖给钱员外,他之前不是买了一个吗?”
“是啊,我们这个比之前那个更好,想来他也是想要的。”
苏润栀不了解钱员外是个什么样的人,但转念一想,他们直接去卖也不好。毕竟,这附近的人总有人去镇上。
如果碰到了,或者传出来,那他们家以后就别想清静了。
就像那些去领彩票大奖的人,哪个敢大摇大摆的就去了?无不是带着头套,生怕被人发现。
“我觉得我们可以将之寄放在陈掌柜那里,让他帮忙卖出去。这样一来,别人就不知道是我们挖到的。”
“法子是好,可你别忘了,狗娃在如意楼里呢。”
说起这个三丫就生气。
那次朱氏来闹,还不是因为是苏润厚告诉她的。
虽然最后被王氏和苏老头被骂走了,但那是上次,且做红苕粉的活实在是不轻松。这次可是类似于不劳而获,至少朱氏会这样认为。
且所得也不会太少,朱氏肯定是要来分一杯羹的。
“没事,阿婆你们明天去的时候避开大哥就是了。”
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我昨天还跟你们说,想租个铺子开店。现在看来,是不是老天给我们送钱?”
他之所以这样说,一是希望王氏几人不要走漏了风声,无论如何都不让朱氏一家知道这件事。
毕竟,这银子是要拿来开店的。
其次嘛,就是希望王氏明白,这开店是最好的选择。他们没钱,连老天都主动来送银子。
“嗯,这个法子不错。这样,明天一大早我们就去一趟如意楼,悄悄地把这个给陈掌柜看看。”
其实他们的选择是对的,毕竟陈掌柜之前得了那么大个便宜,正想着如何回报他们呢。先是轻松得了独一无二的红苕粉,又得了几个吃食方子。
后来,还以区区七两银买下了两个方子。
一夜无话,除了苏润栀,全家人都十分兴奋。
第二天一大早,王氏便带着几个女人到了镇上,也没急着摆摊,而是先去了如意楼。不知道的,还以为她们是去拿凉粉和酸辣粉。
说明来意后,王氏小心翼翼地从筐里揭开棉布,拿起那个木盒递了过去。
陈掌柜原本有些不信,待到亲自打开了盒子,却是倒吸了一口冷气。像,实在是太像了。
就这品相,不卖个高价简直天理难容。
“这……大妹子,你看卖给我行不行?”
他确实很想自己买下来享用,或者孝敬自己的爹娘。
但是京城里,他的主子更需要。
“行,既然掌柜的喜欢,卖给你就是了。”
反正卖给谁都是卖,还不如卖给熟人。
要是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就更好了。毕竟寄卖什么的,谁也不知道陈掌柜会拿几成银子走。
“陈叔,相信你也听过,之前石头村就有人在卧佛山里挖到过,被钱员外买走了。那个还不如我们这个呢,就卖了足足三十两银!”
“除了更大,咱们这个是有灵性的,就在我弟经常念书的地方发现的。想来哪怕是愚钝的人吃了,也能开窍益智。”
三丫见王氏也不讨价还价,直接就答应了陈掌柜的要求,急吼吼地说到,意有所指。反正只要不是傻子就听得懂,搞得阮氏嗔怪地横了她一眼,却又觉得她说得对。
她们不好意思说,小孩子却是可以的。
“自然,我不会亏待你们的。要不,就五十两银,如何?”
王氏几人听了,多少有些不满,这不符合预期。
正想着如何还价,三丫已经开口了,“陈叔,你再看看,这品相,这大小,五十两是不是有点太少了?”
说着眼睛转了几转,“你仔细看,就这大小,起码长了几十年甚至上百年了!你拿去享用,保管延年益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