淳歌也是病秧子
“方才那个人,真的是官淳歌?”林良久久不敢相信,这一个月以来,他们所见到的官淳歌不是冷静,便是冷漠。同他们说话时,字里行间透露出这个天才不凡之处,不同他们说话时,就像个空气一样,总之,林良林信林同冀对淳歌的印象便是,一个天之骄子落寞时候的样子。未曾想今天却看到了淳歌的另一面,诚如林琼所说的,当看到那样无助,悲戚的官淳歌,他们什么气都没有了。
“我信了。”林信眼中有了一丝怜悯。
“浸之的死,最苦的确实是他。”林同冀亦是承认了,他们对林家人的死,还能声称要报仇,要杀人,可淳歌生不得死不得,不是不悲痛,而是已经成了行尸走肉了,可现在所有人都逼着淳歌做回从前的那个意气风发的人,他连为林洎而哭得机会都被人剥夺了。
“夫人终于回来了。”林木感受到熟悉的气息从淳歌身边传出,竟喜得流出了泪来:“我去给他烧水,洗一洗这一身的灰尘。”
还是林木比较了解淳歌的,在将近半个时辰的捯饬以后,一个神清气爽的淳歌终于出来了,不过他走路的方式依旧有些奇怪。
“腿怎么了?”乐水一把扶住淳歌的手,原本就纤细的手,只剩下个骨架了。
“没事的。”淳歌在乐水的搀扶之下,走到了院子的里,这么多天过去了,他还是第一次这般大量自己这个院子,果然是个隐居的好地方。
“先坐下吧。”乐水将淳歌安置在院中的石椅上。
“夫人”林木大约是叫顺口了。一时改不回来,见淳歌不搭理他,这才改口道:“先生。”
“备膳吧。”淳歌淡淡地瞧了林木一眼。
“好。”林木点走,终于可以在这座院子的厨房里煮饭了,还好他跟着林洎一起学了厨艺,这会儿正好用上。
乐水望着林木的背影问道:“你真要留下他们?”乐水口中的他们指的便是林家众人,聪明人都知道。这些人可惹不得。稍有不慎便是勾结乱党,死无葬身之地可不是说着玩的。
“他们都是桑青的兄弟。”淳歌浅浅一笑:“我对不起桑青的地方太多了,若是连他的兄弟也不肯照拂。他日我有何面目见他呢。”
淳歌这话响在乐水的耳朵里,更是传进了林家七子的心中,他们以为淳歌不过是为了图谋林家的势力,这才想着法子收服他们。即便淳歌对林洎的爱再多,也不可能会为了一个死人冒这么大的风险。然而结果却正是他们想不到的。
乐水见林家人来了便也不再多说,林家七子本就不是来偷听的,只因秋神医到了青山村,他们不过是为其带路。顺便听听淳歌的病情,毕竟以后要跟着淳歌混,总不能连淳歌的身体状况都不知道吧。他们是绝对不会承认他们这是关心淳歌的。
秋神医从远处一见淳歌便忍不住叹气,他从苏见豫那儿离开的时候就已经知道了林洎的死讯。他料到淳歌会受打击,可却没有想到才不过一个多月,淳歌竟好似老了十岁,当年那个风度翩翩人儿,如今却是瘦骨嶙峋,怎能不令他唏嘘呢。
“神医,您好好给他看看。”乐水腾开位置,让秋神医坐下。
秋神医也不推脱,做到了淳歌的身侧,然而他却没有马上就号脉,只是正襟危坐问道:“你自个说。”
“气血两亏。”淳歌自然是知道秋神医的意思的,他也是大夫,虽说医者不自医,但自己的身体情况多多少少还是知道一些的。
“气血两亏?”许是秋神医过于惊讶,连带着语气也高了好几个调子。
“嗯。”淳歌这是将病往轻了说,毕竟乐水在这儿他不好意思说得太严重,只能咳嗽几下,缓解自己的尴尬。
“你这若只是气血两亏,那些命悬一线的都能救回来了。”秋神医没好气地白了淳歌一眼,这家伙还真敢说。
秋神医不仅是大夫,更是他为数不多的长辈,他只能陪着笑,顺便乖巧地将手拿出来让人家号脉。
秋神医是有苏闻名的大夫,他看病向来多是一句话不多说,可是这才号上淳歌的脉,他便忍不住开口:“你自己几年前的心疾还未痊愈,你可知道。”
“知道,知道。”淳歌有多久没有想这样被长辈训斥了,好似他七八岁的时候被秋神医训过一次。
“你这一次还不如上一回呢。”秋神医不经意间瞄到了林洎的墓碑,语气也松了几分说道:“当初官统帅去世,你虽呕了一口血,却是将心中的不满与悲愤给扫清了,而今你是一口血闷在心头,早晚要出大事的。”
“这不是由您吗”淳歌不以为意道:“您给开几帖活血祛瘀的药。”
要不是这地儿站着这多人,秋神医真想撬开淳歌的脑袋看看,里头装的是不是浆糊:“这是几帖药能解决的事儿吗?”
“还有”秋神医盯着淳歌的脚瞧了半天,说道:“这腿是怎么回事儿。”
“大舅,您可真是神了,腿的问题你也能号出来。”淳歌恨不得给秋神医竖起一个大拇指。
秋神医是什么人岂会被淳歌这点声东击西的小伎俩给骗到:“方才一阵寒风,你的腿便不自觉得一颤。”秋神医目不转睛地盯着淳歌,生怕放过一个细节:“你从前可没这个毛病。”
“前几日住在外头,被寒风吹了许久,大约是有些麻了吧。”淳歌说得诚恳,而且也在理。
“不是的。”林木也在不远处听着,见淳歌谎报病情,便下意识插嘴道:“先生抱着公子的尸身在雨里一天一夜不曾起来。”林木是丝毫没有看到淳歌给他使的眼色,他心说,不愧是夫妻俩,林洎看病时也总是谎报病情。
“在此之前他更是驾马疾奔三天三夜。”林琼接着林木的话,补充道,他就说淳歌的腿怎么看都有点不对劲。
“官淳歌。”秋神医差点就将自己带来的药箱给扔在地上了,可见他这一会怒气之大,做大夫的最不喜欢的就是不听话的病人。
淳歌倒是没有被吓到,他淡淡开口道:“腿又如何,心疾又如何,我还是活着,且活得好好的。”
“好好的。”秋神医怒气反笑,说道:“你所谓的好好的,便是几年后,半步路也走不动,吸口气也疼上半天。”
“你知不知道,你这双眼睛还差一点就瞎了。”秋神医此话一出,众人皆惊。
只有淳歌一个人像是早就知道了,眼睛的问题是这几日才现出来的,当初淳歌哭得太狠,没有好好休息,便劳心劳力地学刻碑,一个劲儿地用眼,自然是疲劳过度,可淳歌却不管不顾,这不这几日看人便如雾里看花一般。
“十五年前你双脉并行,我费了多大的工夫才将你从鬼门关里拉回来,而后你心脉受损,我同林洎没日没夜看护你,这才将你就回来,现在呢。”秋神医想起淳歌这些年受过的苦,便是一阵心酸,想到淳歌如今的状况,更是抹起了泪来:“你就打算自个无声无息地死了,你让我这把老骨头,怎么活。”
乐水听得是一头糊涂,他只是到他爹死时淳歌生了场大病,其他的他便不清楚了,现在看来淳歌除了新病还有旧患呢。林家七子一听也是吃惊,未曾想淳歌竟也是个病秧子。
“大舅,那您说怎么办呢?”淳歌岂能不知道秋神医说的,不过是前些时候他不想理会罢了。
“自然是好好生调养。”秋神医坚定说道:“好在你现在不做那什么官了,我这跟在你边上,直到你身子骨好了,我再走。”
“三年。”淳歌平淡地看着秋神医说道:“我只有三年的时间,三年之后的事儿,我不能保证。”
“为什么?”秋神医差点尖叫出来,平复了一下心情,试探问道:“三年后,你要做什么?”
“您既然猜到了,又何必多问呢?”淳歌看了一眼林木说道:“大舅我先让林木带你安顿下来,剩下的事儿慢慢来。”
秋神医也知道淳歌是有话同别人说,他虽还想劝劝淳歌,但终归是起身离开了。
“正好人都在,有些话是时候说明白了。”淳歌示意众人坐下,奈何人实在是有点多,不过这院子里椅子还是有很多的。
“你的病。”乐水想问几句,刚一开口便被淳歌打断:“这事儿,我心中有数的,有些事儿没成完成,我是不会死的,我没那个脸去见那些故人的。”
“我接到消息,东南的军权将会由一个京官接任。”淳歌这几天背着众人,还是做了一些事儿的。
“京官?”乐水有些吃惊,依照往年的例子,接手东南军权的应该是东南的将领才对啊。
“此人名为李虎。”淳歌的嘴角挂起了一丝诡异地笑。
“李虎?”显然林方是听过这个名字的:“南王手下的一员猛将,自南方谋逆失败后便失去了踪迹。”
“现在想来这人便是苏见豫安插在南王哪儿一颗棋子。”林方哂笑一声:“苏见豫果然是要将自己人安插到东南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