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官卢承庆拜见武公。”
光德坊雍州衙门,年假结束,重新开衙办公,卢承庆提着一套文房四宝来拜见上官。
最近卢祖尚的死震惊朝野。
不过这位万年县令倒算是因祸得福,反而还得了好处,或许是出于安抚范阳卢氏的考虑,皇帝下旨升卢承庆为雍州治中。
万年县令正五品上,雍州治中是从四品下,直升一级。
这位卢氏北祖大房的才俊,三十来岁走到这位置,在整个范阳卢氏著姓四房里,算是头一个了,虽然卢氏也还有族人散官虚衔比他高,但论职事还真没比他强的。
原来有个卢祖尚,虽说从都督当到刺史官越当越低,但起码也还是一州长官,可随着他人头落地,现在卢承庆成卢氏门面了。
武怀玉打量着这个帅哥,名门子弟,高大英俊,顶着个范阳郡公之爵,短短两年,从秦州参军到现在的雍州治中,这升迁速度都快赶上武怀玉了。
武怀玉一路飞升,那也是立了许多大功,但卢承庆虽说文章做的好人长的帅,但可没啥过硬功劳,更别说军功,人家全凭的是家世。
朝中给卢承庆的评价是他有才干有背景,尤其难得是行事谨慎懂规矩还有礼貌,从不得罪权贵,甚至还能跟亲戚房玄龄等关系密切。
他很好的融入了长安上层圈子,相交满京城,俯仰谈笑,顾盼纵横、如鱼得水,连皇帝都对他十分欣赏赞叹。
“卢光襄公的后事料理好了?”
“嗯,多谢武公惦记,”
卢祖尚死的有点冤,不过事后李世民还是很给面子的,不仅承认自己错误,恢复官荫,甚至还追封他为国公,连谥号,都特意钦定了一个襄字。
襄,那可是个好谥,襄助辅佐,这是给有功之臣的谥号。
卢祖尚的死,对范阳卢氏来说是沉重一击,更是对他们家族声望的巨大打击,甚至差点引发更大危机,好在皇帝的退让,倒也给了体面。
虽在正月里,但该有的体面仪式都给了。
更何况,还让卢承庆升为雍州治中,连他弟卢承业,也特授为太子左卫率参军事。
卢氏四房这次都有不少年轻子弟被授官,虽说大多是最低级的如参军事这样的从九品下。
可挨一棒子给几枣,皇帝这手段也是了得,范阳卢氏要是给脸不要脸,那就怪不得别人。被砍了个刺史,卢氏还得对皇帝感恩戴德。
武怀玉收下他送的这套文房四宝,看的出卢承庆有些憔悴,毕竟这么年轻,就要担负起卢氏这样的名门家族重任。
不容易啊。
范阳的卢氏祖地当然还有许多长辈,但现在朝中做官的,已经是以卢承庆官爵最高也最年轻,他身上的担子就格外的沉重。
像荥阳郑氏郑善果这等十三岁做刺史,做到花甲之年的郑氏族长,都还晚节不保,让李世民夺爵贬降江州刺史。
怀玉让人去请来另一位治中李弘节。
雍州衙门的三位长官,也算是正式聚首。
“把长安、万年令也请来吧。”
新任万年令姓杨,由兵部员外郎升迁上来,弘农杨氏越公房的杨弘礼,他是杨素弟弟的儿子,他爹杨岳大业年间就做过万年令,杨素死后,杨岳父子跟杨玄感不和,还密奏东征中的杨广说杨玄感要造反。
等杨玄感真反了,杨岳父子在长安被下狱,等杨广赦免的使者到,杨岳已经被杀了,弘礼侥幸逃过一劫。李渊入长安,杨弘礼积极归附,被李渊赐封清河郡公,加太子通事舍人。
这人算是弘农杨氏家族的一个代表吧,杨家在大唐还是混的挺不错的,据说杨弘礼还是有些才干的。
长安县令也是位名门之子,出身南阳刘氏的刘洎,南梁都官尚书刘之遴曾孙,隋末刘洎效力萧铣,做过黄门侍郎,归附唐朝后,跟随李靖平岭南,任南康州都督府长史等职。
武怀玉的别驾公房里。
正月里炉子烧的正旺,烧的不是现在不少长安百姓用的泥炭,而是终南山南的竹炭,这种竹子烧的炭没啥刺激味道,火旺还不会容易爆火星。
围炉煮茶。
京师的几位主要地方官员就都在这了。
上柱国、冠军将军、金紫光禄大夫、翼国公、雍州别驾武怀玉。
上柱国、银青光禄大夫、清平县公、雍州治中李弘节。
柱国、范阳郡公、雍州治中卢承庆。
清河郡公、万年县令杨弘礼。
长安县令刘洎。
五人也算是头一次正式会面,都很年轻,甚至除了武怀玉,全都出身名门。
李弘节是陇西李丹杨房,李靖族叔。卢承庆是范阳卢氏北祖大房的,杨弘礼是弘农杨氏越公房,刘洎也是南阳刘氏名门。
倒是武怀玉的家世,跟他们比,门第就差太远了,他虽可以说是并州武氏,但他家几代都没当过官,别说五品三品,连庶族都算不上,只能算暴发户。
可那四位名门子弟,看着这位没谁敢轻视。
毕竟这两年,以前很多人轻视武怀玉,现在可没有人再轻视了,现在的武怀玉,已经在长安太有名了,很多想弄武怀玉的名门都吃过大亏。
三十岁的杨弘礼对武怀玉非常客气,不仅因为如今杨家跟武家关系较好,更因他很清楚武怀玉的厉害,他母亲是韦孝宽孙女,跟黄门侍郎韦挺,同个曾祖。韦挺想借卢祖尚之事搞武怀玉一下,结果自己下不来台。
炉子上的水烧开,怀玉泡了壶红茶,给每人倒上一杯。
“马上就是上元佳节,今年圣人恩旨,照例金吾不禁三天,与民同庆。今年长安的花灯会更热闹,我们得早做好准备。
一要防失火走水,必须提前准备好多支救火队伍,提前进行演练,准备好充足的灭火工具等,配合街铺武侯和坊丁,还有钟鼓楼、望台,一旦哪里走水,要第一时间前往救援处置。
除防走水外,还要防止出现人流过多踩踏等发生,这些事情以往也是常有发生的,听说开皇年间有年上元节,有个纨绔在最热闹的街上撒钱,结果赞成严重哄抢导致踩踏,最后踩死了几十人。
我们得增派人手维持各街坊的秩序,一旦哪个坊中人流过多,就要停止再放人入坊,只出不进,还要进行分散疏通。
最重要的是提前做好宣传,禁止有人撒币。”
真出了严重的失火、踩踏事件,最后肯定是要追究他们的失职的。
“当然,也还要增派不良人等上街巡防,要防止有人趁机,特别是趁晚上人多天黑的时候,拐卖妇人小孩子,或是偷盗财物,更不许人浮浪子弟坊间恶少等趁机非礼妇人等。”
“遇到那些乱来的,先绑了扔监狱里再说。”
过完元宵,才算是过完年。
如何把好这最好一关,很考验他们这个新班子。
“武公,我建议从卫府借调人手,上街控制街巷、坊门,加强巡防。”杨弘礼建议。
而李弘节的建议则是应当从各坊的居民之中,抽调青壮,组成巡防队,分班当值。
卢承庆感叹着道,“这上元三天金吾不禁,着实管理不易,要是朝廷能够不搞这个就好了,尤其是夜晚,这放开宵禁,天昏地暗的极为不便。”
“那干脆连花灯一例取消好了,还能免的走水。”刘洎笑着道,话里带刀。
武怀玉不知道这两人是否有什么过节,但还是抿了口茶继续道,“我们就不去讨论那些没可能的事,只说点实际的。
面对这些复杂的情况,最好的办法就是做好十全准备,打过仗的都知道,不能打无准备之战,我们得有详细的预案,还得有备用方案。
我提一个问题,这几天不仅会有很热闹的花灯彩楼,而且也还会有许多商贩甚至百姓,趁着人多要推车引浆,挑担贩货,他们的叫卖固然能增添热闹,但也容易引发堵塞混乱等,所以我建议,在各坊的十字主街两侧,先划定好一些摊位。
所有商贩百姓,都只能在这些划好的位置上叫卖,不能流动贩卖,而且最好是提前报备,也不需要交钱,但需要增强管理。”
“另外过年的时候,长安的诸大寺院道观,也会香火旺盛,到时上香拜佛的人很多,我们也得跟寺观配合好,另外就是在各寺观前,也划出一些位置来,做为摆摊售卖,甚至是一些杂耍表演的场地。”
武怀玉今天特意提起这些,其实是有计划推进他曾提出的长安街市街铺,甚至是长安里的庙会场市的计划,
所有工商都集中在东西两市的传统,是会慢慢跟不上发展形势,满足不了百姓生活需求的。
刘洎对武怀玉的这些建议表示赞同,认为都言之有物,“下官插一条,下官之前去武公的永兴坊拜访时,看过永兴坊里街上已经有这样划好给商贩们摆摊的位置,确实有序多了,而且永兴坊里还有专门的人负责管理商贩,也有人专门负责打扫卫生,甚至永兴坊里的公共茅厕、浴室也多,听说这些也都是武公的功劳,
我觉得咱们这次也应当在长安的街坊,增加一些茅房、培垃圾房,这样不会到处脏乱,甚至人多了随地大小便污秽遍地了。”
武怀玉觉得,其实把长安的坊墙拆了,整个长安城都能畅通许多,就算金吾不禁的上元节,都不用那么担忧。
可是吧,饭得一口口吃,路要一步步走,慢慢来吧。
杨弘礼最后提了一条建议,虽说上元佳节三天金吾不禁,城门坊门晚上也不关,但是还是得派人守好长安诸城门,上元节这三天,不要让城外的难民们进城,免的更加混乱。
这话有点歧视城外的关东灾民,甚至有点没人情问,可从管理的角度上来说,这也没毛病,长安诸城门外可是不少临时灾民安置营地,虽然这些灾民在以工代赈下,勉强能有温饱,倒不是那么惨,可如果让他们进城,那到时可能就会更乱。
武怀玉想了想,“要么在城外各灾民营地,也搞个场会,到时送些粮食等物资过去,安慰下灾民,也可以组织大家自己娱乐一下,白天踢个球摔个角啥的。
当然,如果条件允许,可以让城外的灾民,白天的时候,分批进长安城也逛一逛,天黑以前必须回营。”
李弘节笑道,“还是翼国公的这个办法更好一些,”
杨弘礼也立马赞道,“翼国公高明。”
倒是刘洎很直接,“请问给城外灾民送粮送物资,这些要从哪出?”
“这些雍州、长安、万年三衙门各出一些,剩下的部份,我可以找民部要一些,当然,我们也还可以找长安的王公勋戚们化点缘嘛,让大家有粮的出粮,有钱的出钱,筹集一些给灾民送温暖,这也是做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