斑斓的霓虹
探出腥臭的铜柱
拴住
灵魂的孤独
娇艳的鲜花开在暗处
枯萎
凋零作晨露
映出一世界的轻浮
“我是个诗人,谢谢你给我的灵感。”他提起裤子,将T恤搭在肩头,低头亲了亲她肩上的蝴蝶,伸手再次抚摸了一遍她下身那朵乌云,摇头晃脑地走出这间脂粉香夹杂烟味的小房间。
厚实的窗帘隔绝了窗外的光线,不知日夜。
小美静静地躺在床上,木木地盯着天花板上的粉红色霓虹灯带,荧荧粉光打在她赤*裸*的身上,像覆了一层糖霜。她翻了个身,将手中那张写着几行潦草诗句的纸币丢在枕边。闭眼,以化解脑中酒精造成的晕眩。
这个叫小美的姑娘现在正坐在笔录室。
“我是鸡。”她对自己的职业毫不避讳。
“那你跟胡佳佑也是……”光标在“与当事人关系”一栏闪动,我扭过头来问她。
“不,不是那种关系。”小美忙放下啃了半口的饼干,解释道。她一天都没吃东西了,我从外面买了饼干和豆浆给她。
“算是……男朋友,真正的男朋友。”她着重强调了“真正”两个字。
喝了口豆浆,小美继续讲述。
不知过了多久,手机不知趣的震动将她从睡梦中唤醒。
“小美?咋还没回来呢?这儿客人可排队了!”电话那头,来姨匆匆催促。
“来了,路上呢。”小美敷衍着挂了电话,胡乱地穿好衣服,梳了梳头,走出房间。
凉风习习,已是深夜。
村道口,一辆摩托车支在路边,佳佑左脚踮地,右脚踩着脚踏躺在座椅上,仰面抽着烟。车旁散落着五六个烟头和一个空烟盒。
“怎么总认我一人做生意啊!”小美嗔怪道。
佳佑坐起身,发动摩托车笑道“嘿嘿,哥心疼你呗!”
“男人没一个好东西!”小美边骂着,边侧身坐上摩托车。
“还回KTV吗?”佳佑抬脚拨起支架,回头问小美。
“废话!不然老娘怎么付得起你车钱!”小美低头摆弄着手机说道。
“带我进房间,我免你三天车钱!哈哈!”佳佑坏笑着说。
小美捶了他后背一下,没再说话。
夜诱KTV在湖北小区商务楼,隔着陆川大道就是工业区。
小美下了车,翻开钱包将那张写满字的纸币拍到摩托车油箱盖上。
“还你,这礼拜的车钱。”
“赊着吧,以后慢慢还嘛!”佳佑挥着钱,对着小美离去的背影笑着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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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就是说,你总是坐胡佳佑的摩的?“我问。
“是他一开始总是缠着我,一定要我坐他车。”小美摆弄起了手机,进入佳佑的博客,然后递给我。
“你看,他写的日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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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诱”,两个硕大的霓虹灯字闪着红绿的光,洒在楼下的人行道上,一辆辆”摩的”挤在一块儿,一会儿变红,一会儿变绿,阴影下,一群人围坐成一圈,摆出一沓零钱打扑克。这些钱刚刚可能还在一些女孩的内¥衣¥里睡过一觉,也或许是在哪个猥琐男子的口袋中。
佳佑仰卧在车上,点起一支烟。
一个小小的身影又在脑中浮现。
那是个光着脚的下午,大人们都去了外地打工,已经半年多没回家。帮奶奶把柴火背进厨房后,他一直蹲在门口等着闻饭香。
不知从哪里跑出来一个小姑娘,扎着羊角辫儿,肉嘟嘟的小脸上挂着两行泪痕,身后一个穿着碎花短袖衬衫的女人追着她,不停地喊:“小美!回来……”
小姑娘并没有止住脚步,而是径直跑向佳佑,抓着他的衣领,缩在他背后。
“小美,你再不出来,爸爸妈妈可走了啊。”女人站在佳佑跟前,朝着背后的小美说。
“那我出来,你们能不走吗?”小美在他身后抽泣着说。
“你怎么这么不听话呢!爸妈不是没办法吗!妈妈也答应过你了,等你长大了一定带上你走!”女人试着上前去拉小美。小美敏捷地躲开了。
“唉!”女人叹了口气,甩手走了。
“哇……”佳佑身后爆发出撕心裂肺的哭声。
“妈妈……”小美追上去,飞奔的小脚丫怎么也追不上村口渐渐远去的中巴车。
“呜呜……”小美伤心地抱起双臂捂着眼睛,坐在远处村口的石阶上,涕泪横流。
“小美?”佳佑走到她身边,试着叫了一声。
女孩回头看了他一眼,红红的眼睛里包含着满满的失落和伤心。她站起身,飞也似的跑回家去,丢下了佳佑。
之后的一个月里,佳佑偶尔隔着窗,看到小美掇着小板凳坐在远处的家门口吃饭。只有一次,奶奶拿了碗自家点的豆花,撒了些白糖,搅碎,让他给小美送去。
暑假过去了,佳佑被父母接到镇上念小学,从此便再也没见过小美,直到半年前在夜诱KTV门口的邂逅。
小美根本认不得我。他想。
毕竟那么小,还只见过几面而已。
前翼在赡国西部,虽然有山有水,但是工业落后,那里的人初中毕业大多就到东海、州首、张北来打工,佳佑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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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打小就认识吗?我问。
嗯,也算不上认识,就那么见过几面。她答。
说说那两次受伤的事儿吧。我说。
嗯。她眼中黯淡了一下,开始讲述佳佑受伤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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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边泛起一阵青,已经凌晨4点了。
小美匆匆走过他身边,坐上了另一辆摩的。
佳佑“腾”地坐起,飞快地拦在那辆摩的前。
“啥情况?你马子啊?”摩的司机王胖撇了撇嘴冲着佳佑说。
佳佑一把抓住摩托车车把,瞪着王胖,一言不发。
“擦!滚蛋!”王胖一巴掌打在佳佑手臂上,“后头妞儿多了!怎么着?找茬呢!”
一群人“呼”地围了上来。开摩的有开摩的的规矩,排队做生意,但是客人爱上谁车上谁车,从没像佳佑这般的坏规矩。
小美见阵仗不对,跳下车走开,路边还有三轮车可坐。
“不准走!”佳佑朝着小美喊道。
“奶奶的你个兔崽子!黄了老子生意!弟兄们!给他上上课!”王胖一招手,几个摩的司机一把将佳佑推倒,拳脚相加。
忍着剧痛,佳佑躺在地上,口中流出鲜血,他使劲啐了口,带出一颗牙。摩托车被放倒了,油箱里的油被几个摩的司机瓜分。
“擦擦。”一张洁白的纸巾递到佳佑眼前。
“小美,没走哪?……呵呵”佳佑强颜欢笑,故作镇定。
“干嘛非要做我生意?”小美从包里摸出一根爱喜,轻盈地点上,席地坐在佳佑身边,黑色的皮裙包着浑圆的臀,挡在佳佑眼前。
“因为你好看,人又笨。”佳佑伸手摸了摸眉角的伤口说,”擦,破相了。”
小美并没有像从前被佳佑调侃后那样嗔怒,而是静静地看着他的脸,用纸巾擦去点点血迹。
“你叫什么?”
“佳佑,胡佳佑。”
“前翼人?”小美眼中带过一丝惊异。
“上岭村的。”
“我也是!”小美低头仔细打量着这个瘦小的男人。
“我知道。韩小美。你四岁那年父母外出打工了,那天你还躲我身后哭来着。”佳佑支起身子,摸出了烟。
小美没做声。
“干这行多久了?”
小美还是没做声。
“刚才,他们打我的时候,你干嘛不走?心疼哥?”
“不是你叫我不准走的吗?”小美白了他一眼,吸了一口烟。
“走,哥请你吃炸鸡去。”佳佑强撑起身子,踉跄着扶起摩托车。
“不吃。”小美站起身,掐灭了烟,整了整低低的领口轻声说,“省点钱买药吧。”
“没事儿!不疼!走,给老乡个面子。”佳佑一瘸一拐地推着摩托车,招呼小美。
晨光微露的街头,一男,一女,一辆放空了油的摩托车斜斜地投下一串影子。
”来张北多久了?“
“快两年了。”
“一来就干这行?”
“这行?这行怎么了?你看不惯就别粘老娘啊!这行有得赚,有得爽,哪儿不好?!”
“我不是那意思……”
“那你哪个意思?”小美站住了,眼神直直盯着他,“说实话,你喜欢我不?”
佳佑的眼神躲躲闪闪,虽然对着摩托车后视镜反复练习过几百次,但还真没料到小美会这么问。
“喜……欢”佳佑低着头说。
“这不就完了!不招男人喜欢,我还怎么吃这口饭。”嘴上虽这么强着,泪已在眼眶中开了花。
“等我会儿。”小美走进路边的24小时药店。
佳佑慌了神,因为那熟悉的泪眼,也因为害怕自己又伤了女孩的心。他不知所措地站在路边,像个做错了事儿的孩子。
“拿着,自己回家擦。”小美递过来一袋药,从中抽出一盒套套,塞进自己包里,径自向前走去。
不知怎么的,佳佑感到心中一团滚烫的东西冲上了脑门,他两步赶到小美面前,用嘴唇狠狠地贴上了她的嘴唇。小美挣扎了一下,很快顺服地闭上了眼。
滴滴滴……
闹钟响起,佳佑慵懒地挥手按下闹钟,揉了揉眼,床边空空的,枕头上还留着淡淡的香味和几根细长的发丝。
不是做梦。
他翻身摸到了自己的短*裤¥,伸腿穿上。短信草稿箱里有条留言。
糖豆花很好吃,这回算是还你了。
拉开出租屋的碎花窗帘,午后的阳光刺得他眯起了眼。
韩小美……佳佑心中默默地念叨着这个拥有乌亮眼眸的女孩。
太阳下山了,工业区还是灯火辉煌,夜班工人们陆陆续续从小吃街出发上班。
佳佑骑着摩的,又停在了夜诱KTV门口。
王胖凑过来,朝他喷了口烟说:“兄弟,我知道,你看上那个妞儿了,傻瓜,那是只鸡啊!”
“关你屁事!”佳佑并不抬头看他。
“擦,好心当成驴肝肺!”王胖啐了口痰,继续挑衅,“眼光还可以,这妞儿正!叫声也好听,这地界上就数她生意好,活好,身材好,尤其是那儿,又软又紧,弄得人……嘿嘿……”
“咚!”佳佑挥起一拳把王胖打了个趔趄。
“擦!敢打老子!”王胖眯缝着眼,一手捂着脸,另一手从背后抽出一截自来水管,朝着佳佑当头一棍,直打得佳佑坐在地上,两眼一黑昏了过去。旁边几个人赶紧过来拉开了作势追打的王胖。
“哥,行了,再打出人命了!”
“擦,小兔崽子!装死!”王胖表面上一副凶神恶煞样,心里早已虚了,丢下水管跨上摩托车一溜烟儿地跑了。
“佳佑!醒醒!佳佑!”迷迷糊糊中,他闻到了那股熟悉的香味,睁眼看着小美。
躺在小美的床上,盯着天花板那盏粉红色的灯,佳佑感到一阵莫名的幸福。
小美在给他擦药,宽大的V领衫隐隐地露出一对儿鼓鼓的肉球。
他伸手一把搂住了小美,但立马被她挣脱并换来一个重重的耳光。
这一耳光像是一剂猛药,竟使他变得清醒了。
“小美,答应我,咱回前翼,结婚,别再做这个了。”
小美停止了擦药,两行清澈的泪水从眼眶中决堤。
“我帮你报警吧。”她强忍着声音的颤抖说。
“咱结婚,回前翼。”
“我很脏,佳佑,我配不上你。”说完,她夺门而出,跳上了村口的107路公交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