翟南从陆国公府出来, 先去了一趟娑婆寺替陆池向骊太妃请罪。
骊太妃听清原由,非但没有责骂,先是殷切地关心了陆池的身体, 而后才对他这番作为进行赞赏, 未了, 用一句阿弥陀佛将翟南赶下山。
翟南回到南王府时已是下午, 老管家问他可要布食, 翟南在娑婆寺用过素膳,此时肚中尚饱,便道不用麻烦。
之后管家才道:“王爷, 巫国使者已经入宫,辰时末吴侍郎来过一趟, 你可要进宫看看?”
翟南悠悠问:“七哥何在?”
管家答:“您不在, 七王爷只好替您去了。”
翟南不甚在意道:“不过是一方附属国前来进贡, 两位皇兄一同出现已是给足了面子。”
老管家听闻来的那人是王爷的手下败将,这仇敌见面, 有一方必定会眼红,但看他家王爷这气定神闲,话语里带着点不耐烦的模样,便知他是没将对方放在眼里。
如此老管家也没再劝,道:“您去接王妃, 他可有大碍?”
翟南一秒变脸, 先前还是嫌弃的人如今缓缓勾起了唇角, 管家看着他长大, 还是第一次在自家这位铁骨铮铮的王爷脸上看见柔情。
“受了点小伤, 养几日便好。”
管家道:“马上就成亲了,身体可不能落下, 我挑几样补品,让人送到陆国公府。”
翟南想了想,点头道好。
管家得了事做,就去忙活了。
他挑了小半个时辰,打包了八九个盒子,一一累好,让人送到陆国公府。
翟南自是不知道他这一举止又让陆池被多少人艳羡,此时他正吩咐刘念办一件事。
“那些人不必留着,处理的干净点,就让陆斐和京兆尹慢慢查。”
刘念道:“属下立马让人着手去办。”
翟南饮了口茶,问道:“木楸伤势如何?”
木楸就是被陆池重伤兼下药的暗卫。
说到木楸,刘念忍不住笑道:“好多了,只是他跟属下抱怨,说若早知王妃武功精湛,他就不必上杆子找虐了。”
翟南也忍不住笑了笑:“此事是陆池的错,待日后他过门,让他亲自跟木楸道歉,你让他好好养伤,近期就不用守着了。”
翟南对手下人那是没话说,亲如兄弟,肯用心,偶尔恩威并施,不说远的,就这些暗卫和心腹,是服他的。
刘念挠了挠头,问:“属下有一事想不明白,王妃知道你能看穿他的计谋,又何须伤了木楸?”
翟南靠着椅背,目光慵懒地看着刘念:“每当这时候我就特别想念阿琛。”
刘念露出窘迫的笑容:“我这脑子又不是他,王爷别一块说事。”
“所以他能贵为一方将领,而你只能跟在我身边。”翟南道:“伤木楸并没有恶意,他只是借个机会在跟我表现自己。”
刘念被损也不恼,依旧笑呵呵的:“这弯弯绕绕的,想什么直接说不就好了。”
翟南点头,同意他的话。
第一次被主子赞同的刘念有些不淡定。
翟南悠然地瞥了他一眼,说:“我再问你一事,今日进宫的使者是苍穹,对此你有何看法?”
刘念特霸气地说:“我能揍他一回就能揍他两回,他绝对不敢到你面前晃悠。”
“呆子,是赶紧安排马车,我要去兮云坊。”
“啊...?哦...好的。”
刘念呆愣半晌才反应过来,急忙往外赶。
翟南等他走后,又啜了口茶,才起身去换了套甚是平常的衣服。
一刻钟后,一辆并不显眼的马车从王府的后门驶出,汇入人群当中。
兮云坊隐于市,它虽在应京开设四年,小有规模,但与那宴歌坊相比,是一个天一个地,生意不能算火热,朝云作为坊主也并不是靠着发财,只是借个身份,混口饭吃。
那时翟南刚与巫国结束一场恶战不久,对如何让巫国从内部崩解的事也无半点头绪,后来他回到应京,恰逢兮云坊开张,请帖送到南王府,他闲着无事便来赴约,后来是听了首曲子,一时灵感迸发,朝云感谢他的救命之恩,挺身而出。
翟南并不想让一个女子涉险,他推辞几次朝云便请了几次,而除了朝云又的确没有更适合的人选,翟南无奈之下才答应这事。
后来四年,真正的坊主之位一直空悬,兮云坊众人也一直在等着他们的主人归来。
兮云坊的人从歌女琴娘到伙计,都是翟南的人,一些是因战乱而无家可归的女子,一些是因为其他,安置在兮云坊既是为了让他们有个归宿也为了保护朝云。
马车在兮云坊门口停下,翟南下车便直直入内。
伙计对他的到来感到震惊,却也欣喜。
恰好朝云也在一楼,看见他愣了愣,而后笑着迎了上去。
“王爷。”
楼中断断续续听见丝竹之声,翟南知道是有客人,便简洁道:“我有话对你说。”
朝云见他神情严肃,不免也收起笑容,引翟南到后院厅房。
她一边斟茶,一边问:“王爷何事找我?”
翟南请她坐下,这才道:“苍穹入京,我猜他是有备而来,为安全起见,我今夜便安排你离开。”
朝云道:“想不到来的人竟然是他。”
翟南道:“你与他有过接触,即便是子谵的易容之术再好,也可从交往中窥得一二,你留在京城我实在不放心,心里可有想去的地方?”
朝云真切道:“巫国皇帝昏庸无道,心无百姓,若非四大家族把持朝政,巫国早已唾手可得,我在子谵的帮助下假死离开,真正危险的人是他啊!”
翟南道:“的确,你走后巫国皇宫被处决不少人,但子谵隐藏的深,尚无人发觉,问题是你,我虽看不起苍穹,可也不能小看他背后的势力,他此次入京,或多或少是查到了什么。”
真是记挂生命的人,听到这话也该起身去收拾包袱,但是朝云自被翟南救下,兮云坊便是她的家,同伴便是她的亲人。
走是可以,但要往哪走?难道余生还要居无定所?
朝云是不愿的,她的内心有一堵墙,坚不可摧。
所以她摇摇头,轻轻说:“‘人生寄一世,奄忽若飙尘’,哪处不是红尘,我就在这待着,哪也不走。”
翟南的脸色有些沉重:“朝云,我不能拿你的性命开玩笑。”
朝云笑了笑,道:“王爷真要保护我,让我留在应京不是更好?去到别处,若有个万一,你鞭长莫及怎办?”
翟南坚定地说:“我会护你周全。”
朝云揖礼:“多谢王爷。”
“...”擅长曲解别人意思的南王终于吃了一次亏。
朝云见他面色深沉,又道:“我意已决,王爷,你不是强人所难的人。”
两顶帽子扣下来,翟南就算是个强硬的人,此时也不得不暂退半步。
“你再想想,我过两日再来。”翟南说完站起身。
朝云跟着他站起来:“你说过要请我喝喜酒。”
“朝云。”翟南有些无奈:“我和陆池的酒宴可以办千八百回,可你只有一个。”
朝云感动,问道:“陆少爷可是找回来了?”
翟南见她岔开话题,知她不愿在此事上再做纠缠,也随着她转了口:“找回来了,此时正在陆国公府养伤。”
朝云听他受伤,有些担忧:“我能否去看看他?”
翟南想了想,说:“明夜戌时,宴歌坊见。”
朝云明白他的意思,点点头。
此时无论是翟南还是陆池,都是重点关注人物。
上有皇帝,下有苍穹,若是让他们二人知道,南王和南王妃都跟兮云坊的坊主有来往,难免会引起怀疑。
翟南来得快,走得也快,众位歌女舞娘还没来得及见到人,就被告知他离开了。
翟南坐在车厢内,有些头疼的扶着脑袋。
他无法对朝云硬来,只能再想法子劝劝。
不管怎样,应京是留不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