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斐本想去南王府求个安心, 却不想揣个巨雷出来。
他回到陆国公府,望着妹妹已经三个月的肚子,第一次那么茫然。
而等他一走就本性暴露的陆池嘲讽道:“想物尽其用?也不掂量掂量自己的斤两。”
翟南看着他:“这些事有多少是你的功劳?”
陆池神情一换, 笑意盈盈地望着他:“反正你是我的了, 也不怕你跑掉, 我就告诉你...”
听完, 翟南十分不意外地点点头, 说:“难怪那么惜命的陆裳会有这般做法。”
陆池挑了挑眉头,说:“王爷,若我设计的对象是你, 怕没有胜算。”
翟南轻飘飘瞄了他一眼,说:“你从未想过害我。”
虽然是事实, 可这句话说出来, 陆池的眼睛还是亮了。
翟南说:“看你对皇兄游刃有余, 开春后的审查我可不用带着你。”
陆池说:“这么快就腻了,说爱都是假的。”
翟南说:“带着你我怎么在外边金屋藏娇?”
陆池咬他。
翟南按住他捣腾的脑袋, 说:“京城是个是非之地,朝云必须送走。”
陆池故作不满地说:“我吃起醋来怕朝云死于友军之手。”
翟南抱住他轻轻吻他。
陆斐去过南王府的事情当然瞒不住翟元帝。
隔日早朝时,翟元帝以为翟南会出现,可望着空无一人的那个位置,心中是恼怒, 又夹杂着蔑视。
看, 即便是被人称赞为战神又如何?还不是要对他俯首称臣?他是这个天下的王, 是真命天子, 谁也不能忤逆他。
翟元帝刚刚在心灵上得到一丝满足, 就有人迫不及待出来撞枪口。
翟元帝眯着眼看陆斐,浑浊的眼睛看不清光芒, 但以常公公对他的了解,那绝不是善意。
对陆斐会被降职的事陆池一点都不感到意外。
那就是头牛,撞了南墙也不会回头,陆池施舍不出半点可怜给他。
而兜兜转转,平白无故被陆池插一脚丢失的尚书之位,还是回到了许恒身上。
这场两虎相争,最终的胜利者还是翟南。
三皇子被处置,封了块不及几位叔叔姑姑宽阔的领地,带着侧妃和无名无分的陆商灰溜溜离开了京城。
陆国公府这才算静了,陆斐经此一事,沉淀许多。
也不得不沉淀,他手中的棋子一个一个离他而去,最终还要为了能保住儿子的爵位而感谢圣恩。
陆国公府是这一年的传奇,风光不及两月又落败。
当真成了应京城里被口口传说的笑料。
就在这沉浮不定的当口,新年来了。
很快它又一溜而过。
而从三皇子封地来的一封家书打破了将希望放在新一年的陆国公府的喜悦。
陆商熬不住长途颠簸,刚到封地不久便小产,那五个月的身孕非但没保住,还害得母体一命呜呼。
这个年刚来,又急切地将人带进黑暗。
总的,谁也不好过。
正月十五那夜,翟南的三两好友聚在宴歌坊,载歌载酒,好不尽兴。
正月十六,新一年的朝会开始,翟南也恢复上朝。
在过去有人欢喜有人愁的数月里,值得一提的是苍穹不知因何原因留在应京,至今未回巫国。
但翟南认为,以他频繁地和翟元帝的接触来看,苍穹留下来是光明正大,就是目的不明罢了。
积压十多日的政务一朝处理,正月十六这天的朝会固然繁忙,但翟南今时是“无事一身轻”,军中事务交给了闻一舟,自是由他禀报。
这其中就不得不提到开春后的各地审查。
翟元帝让翟南出列说明。
翟南道:“各地审查一事还是交给臣弟去办,京城属军仍旧由闻大人统领,为避免特殊情况,臣弟会将半个虎符交给闻大人。”
和翟元帝逼急了赶鸭子上架不同,这是翟南亲口说出,所以多少翟元帝都被取悦了。
他的神情肉眼可见地露出轻松。
人逢喜事精神爽,翟元帝的松口来的十分干脆。
朝会结束后,翟南昂首迈下丹墀,身边跟着昨晚见过的唐珂。
两人正静默地往下走,背后却传来一人叫喊。
点名道姓喊得是翟南,致使他不得不回头看向对方。
翟南冷淡地反问:“何事?”
苍穹走下一级丹墀,说:“不知我有没有这个荣幸请王爷过府一叙?”
翟南直接说:“今日没空。”
苍穹微笑说:“十九那日。”
面对像换了个人的苍穹,翟南还是喜欢不起来。
“届时再说。”他说完,走向为了不打扰他们,先行几步的唐珂。
唐珂见他过来,眼角余光扫向苍穹,问道:“他找你可是为了邀你正月十九过府一聚?”
翟南顷刻领悟他的意思:“他请你了?”
唐珂边走边道:“听闻那日是他的生辰,请了不少同僚。”
翟南冷笑一声:“家国即将不存,还有心过生辰。”
唐珂笑道:“你有打算了?”
翟南道:“迟早灭了它。”
翟南回到王府,却被告知房祖来了。
他径直回房,老远便听见陆池和房祖的说笑声。
翟南进屋便道:“你怎么来了?”
房祖没腰骨似的倚着凭几,姿态甚是慵懒,出口的话更是充满挑衅:“我来密会情人。”
结果被他密会的情人见翟南回来,高高兴兴地迎上他,不仅把人抱了个满怀,还顺便偷个香。
“...”被辣了眼睛的房祖露出不忍直视的表情。
陆池说:“房少来传话,朝云说苍穹去过兮云坊。”
又是苍穹...翟南的眉头蹙了起来:“他二人可曾照面?”
陆池说:“不曾,苍穹好似无意间走进去,知道那是歌舞坊,逗留不到片刻便离开了。”
房祖说:“我可不信他到了翟国就改吃素,见了美人还礼避三分。”
翟南牵着陆池走过来坐下,说:“别管他吃素还是吃糠,你心里有个底,来自使者府的一切邀约都推了。”
房祖点头应是。
而正月十九那日,兮云坊的确接到邀约,可出乎意料的是,来的人竟然是太子。
兮云坊虽然是歌舞坊,可坊中女子皆是清伶,过去几年也并非没有接到富贵人家的邀约。
只是今日这位来头确实大,就是房祖的宴歌坊也不敢轻易回绝。
朝云一边让人去南王府请示,一边拖住太子。
费尽心力熬到人回来,却被告知翟南入了宫。
而凑巧的是陆池也回了陆国公府。
谁也没有预料到的情况就这么发生了。
朝云逼不得已,只能上阵。
太子喜色,看见朝云的花容月貌,着实失神。
领着她去使者府时,想到这个倾城会香消玉殒,便不免生出几分惋惜。
朝云不了解太子,虽他的怜问让她感觉这人甚是亲民,可那前方未知的凶险占领了她的心扉,对太子的态度就不算殷切,有时还像故意冷落。
惹得太子不满极了,他心想,若是她有个眼色,对自己勤恳一些,保不定在怜香惜玉的心境中,在那异国世子手中要下她。
到后来,他也不屑维持假象,本性毕露,还未到使者府,就迫切地对朝云动起了手脚。
朝云碍于他的身份,不敢轻举妄动,却也急声表明自己的态度,毕竟是在路上,太子怕生出事端,只在朝云身上吃了点豆腐,按捺渴望暂歇旗鼓。
翟南的确进了宫,因为是翟元帝派人来请,一起的还有凉王。
此前的翟南并没有怀疑,而且他也特意吩咐,一旦兮云坊有人来寻,就让他们去找陆池。
有陆池在,翟南不怕特殊情况。
可他没有想到,翟元帝会和苍穹联手。
翟元帝此次请他们入宫,是为了刚得的字画。
因为出自大家,想和他们分享。
以往翟元帝也有这习惯,翟南虽对他这行径表示无奈,有那么点对牛弹琴的浪费外,还是乐意装装样子。
入了翟元帝的寝宫,果见殿内展开一副画。
翟南对字画的研究不如唐珂,若换了他,定能和翟元帝侃侃而谈,这也便是他觉得翟元帝会鸡同鸭讲的原因。
他和凉王请过安后,就听负手站在画前的翟元帝道:“你们上前来。”
翟南和凉王对视一眼,走到他身后。
大家翟南认识,是瞿老。
要说瞿老,翟国怕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他精通诗书,能写就一手好字,不说其他,就他新进门的王妃,所练字体就是那瞿字。
翟元帝抑不住欣喜说:“瞿老晚年创作不多,留下一副‘江山图’便与世长辞,他膝下无子,创作多被童子带走,隐藏多年,终于被朕找到了。”
凉王贺道:“恭喜王兄。”
翟元帝目不转睛地盯着江山图:“你看看,翟国的大好江山,浓缩于一纸之上,却分毫未少,这等功力,有谁能及?”
凉王也道:“用色也是一绝,瞿老逝世,已有六十年了吧。”
翟元帝道:“翟国的江山,真的江山,千古不朽。”
常公公也笑道:“老臣说句冒犯的话,皇上的英明神武便是瞿老也望尘莫及,他绘的江山,没有一缕炊烟,一支歌舞,一位为家人洗手作羹汤的女子,虽分毫未少,却不能包罗万象。”说完,他朝翟南看了一眼。
那一眼像是无意间扫过来,不带任何意味,可翟南却灵光一闪,整个人如醍醐灌顶般,清醒了,恐惧也跟着来。
翟元帝和凉王哈哈大笑,翟南却后背发凉。
为什么?因为瞿老一生爱歌舞,之所以没有在江山图上描绘,是想用最然的手法表达。
常公公这番话是提醒他,那副江山图没有,而在翟国江山存在的人,有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