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当朝习俗,下聘之事应由父母出面,可先王已逝,骊太妃又远在娑婆寺,于是便由长兄翟元帝代替,当代表着翟元帝的常公公出现在南王府后,他得到了郑重招待。
常公公仅是喝了杯茶,就逮着管家查看聘礼。
管家将单子拿给他看,常公公不看不知道,一看才发现这张单子何其的贵重。
翟南估计将他大半个身家都给了陆池。
常公公瞅着单子,问管家:“这都是王爷安排的?”
管家道:“大部分是。”
常公公又问:“那小部分是...”
管家答:“皇上的赏赐。”
“...”常公公无声叹口气,那模样是像“养大的娃会拱白菜,知道心疼人”的满意,又像是为他的阔气忧愁。
日后王府中的财政大权,估计得换人。
常公公合起单子,道:“王爷还未回来?”
“已经差人去催。”
常公公不仅叹气,还摇头。他大概等了小半个时辰,翟南终于从军营回来。
翟南穿着窄袖袍衫,身姿颀长,大约出了汗,神情很是清爽,如刀笔雕画的眉眼也越显隽秀。
未等他走入正厅,闻声前去迎接的常公公见到他,揖礼道:“王爷可算回来了。”
翟南抱拳还礼:“让公公久等。”
常公公道:“王爷快些去洗漱,再晚便误了时辰。”
翟南便转向后院,等他换好衣裳,又过去了一刻钟。
再见又是另一副模样。
翟南身上透出的贵气无需言语,即使扔在人群中,也永远是鹤立鸡群的那位。
辰时过了一刻,队伍浩浩荡荡往陆国公府走去。
一路上吸尽了目光。
自是有人称赞有人称奇。
翟南下聘的日子早就告知过陆国公府,除却醉酒睡晚了一盏茶时间的陆池,陆国公府早早便开始忙碌。
所以翟南的车马还没到府前,陆斐就出来迎接。
但是当翟南出现在眼前时,他还是震惊了。
只因翟南身后跟了足足九辆马车,车上是一个又一个红木箱子,垒成小山高。
当今应京,怕除了皇帝,只有这一位是如此的阔绰。
与此同时,陆斐心中升起另一股无法言状的情绪。
非恨非羡,好似很难说清,却明明很清晰。
他的失态在翟南和常公公下马时就收拾干净,上前迎接的人又是那个举止得宜的陆大少爷。
“见过王爷,常公公。”
翟南只是颔首示意,常公公笑容满面道:“恭喜陆大人,老臣接皇上口谕,陪同王爷下聘。”
陆斐状似受宠若惊:“快里边请。”
翟南先行入内,陆国公府他来过几遍,上一次还在不久前,于是便省了人带路。
陆斐自然不放心,鞍前马后地伺候着。
入了正厅,翟南没看见陆池和陆夫人,问道:“本王岳母...”
陆斐一惊,按照习俗,偏房的一切大小事宜均由正房做主,但翟南这一问,仿佛在说正房是自作多情。
陆斐面上多少挂不住,只是对方不是他能发作的对象。
常公公到底是老人,眼中看得清楚,开口缓和气氛说:“皇上让老臣带了几样东西给陆夫人,有劳陆大人差人走一趟。”
陆斐忍下的这口气稍微顺了些,忙道不敢,又让人去如寄楼。
外边忙的热火朝天,如寄楼安静如常。
只是屋里边的主人多少有些不安。
陆夫人坐不住,焦急地来回走动,嘴里还念念有词。
陆池听见了,安慰她:“王爷承诺过的事不会反悔。”
陆夫人担忧道:“娘是担心你一腔深情错付。”
陆池点头称是:“娘说的对,我得跟他要个保障。”
其实陆夫人在这么短时间内接受儿子是个断袖到担忧他的幸福,里面满满都是娘亲对儿子的爱,让陆池倍感窝心。
陆夫人一听他要跟翟南开条件,当即吓的是抖了又抖,忙过来牵着他的手臂说:“王爷凶神恶煞,你去跟他要保障,是拿命送他吗?”
看着陆夫人害怕的模样,陆池不开解反倒笑了出来:“娘你怎会觉得他坏?”
“传说。”
“那他当真是凶?”
“可不...”陆夫人不好意思地看着陆池:“娘怕他。”
陆池笑说:“除了娘,他是最好的人。”
陆夫人叹口气说:“你还没过门呢。”
这是在说他胳膊肘往外拐。
“日子只是个形式,我心里是他。”陆池虔诚的说。
陆夫人叹气声更重了。
门扉忽然被人敲了两下,陆禾推开门,道:“夫人,少爷,大少爷请您们去正厅。”
陆夫人的呼吸登时提了起来。
与她不同的是,陆池的嘴角牵开一抹笑。
陆家许久未曾有过今日盛况,自从陆国公逝世后,陆家就一直走下坡路,子嗣不多,能发展的都发展了,京中权贵少了联络的对象,自然不会再高看陆家。
陆斐早早便与户部尚书的女儿成亲,两个妹妹则被当成了翻身之盘。
只是谁也没想到,一道圣旨,让从未入过他们眼目的陆池做了赢家。
得先王封号,让皇帝都忌惮三分,唯一留京的亲王居然也看上了陆池。
这无疑是打脸正房。
可陆斐心里有陆家,为了陆家,别说看人眼色,低三下四他也能做。
所以当陆夫人和陆池出现在门口时,陆斐便很亲昵似的上前,想要扶陆夫人:“二娘。”
陆夫人虽然惊讶,可生性怯弱的她自然不敢躲,当即僵住了。
倒是扶着她的陆池,不着痕迹地掰过她的身子,避开陆斐的手:“大哥不必客气。”
对此一切,翟南与常公公是冷眼看着。
等陆池的视线往他这边看来,他才施舍一个眼神,屁股也从凳子上起来。
翟南从陆池手里扶过陆夫人,引着她往位置上坐。
“岳母,晚辈今日正式来向您下聘。”他这回没用强势手段,扶陆夫人坐下手就放开她的手臂,对其揖礼。
陆夫人愣愣道:“好...好。”
常公公走出来,递过聘礼单子:“请夫人过目。”
陆夫人控制着发抖的手接了过来,打开一看,呆了。
常公公特有的沙哑声音在陆夫人耳边响起:“皇上感念您辛苦养育王妃,让老臣转交此物给您。”他掏出另一份单子交给陆夫人。
就算做梦,陆夫人也不曾想过自己能收到这等贵重的东西,如今摆在眼前,倒让人不敢相信。
她恍恍惚惚的,半晌才想起自己应该谢恩:“臣妇谢皇上赏赐。”
翟南弯腰扶她起来,说:“岳母,您让人去对一下单子。”
陆夫人看向陆斐:“大少爷...”
陆斐上前,接过单子,对翟南道:“臣失陪片刻。”
这都按着礼数走,翟南也不能说什么,便点头放行。
人走了,这厅中便剩下他们四个,翟南往旁边一坐,对站着的陆池和常公公道:“都坐。”
他的神经绷了一早上,连番折腾未曾喘息,如今坐着正是困意席卷,便抬手遮住半张脸,打了几个呵欠。
陆夫人大气不敢出,常公公视若无睹,只有陆池视线是一直在他身上。
见人累了,干脆走到他旁边坐下,轻声道:“我陪你出去走走。”
在别人的地盘打瞌睡总归是失礼,翟南还没仗势欺人到这种地步,强撑着精神拒绝了他:“不用。”
“那我与你说说话。”
翟南偏头看他:“军营还有事,我不留下来用膳。”
前言不搭后语的一句,好在陆池心思活络,明白他这句话的意思:“正事要紧。”
翟南嗯了声。
对上这么个人陆池简直哭笑不得,但他享受与翟南这样静静坐着,于是到陆斐回来为止,他都痛与快乐并存。
陆斐清点聘礼单子,数量一一正确,回来禀报一声。
翟南任务完成,起身要走。
出门之时想起一事,从袖子里掏出一样东西给陆池:“给你。”
数张纸对半折过,陆池展开一看,是地契。
翟南并没有解释,转身走了。
常公公和陆斐随后,而陆池双腿已先一步反应,跟在他身后送他。
出到府门口,翟南径直上马,只对常公公吩咐一声,掉头便往城外奔去。
常公公向陆斐告辞:“陆大人不必再送,老臣这便回宫复命。”
陆斐揖礼:“恭送公公。”
陆池也向他告别。
常公公对他点点头,也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