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当刻,他的全部的呼吸,似乎都萦绕在那个名叫东雨梨的小女人身上。
所以当祈云未提到栗国的那个女子为着他所做的一切之时,秋月白一方面为她歉疚,另一方面却仍不由自主的回想着那一夜的种种情景。
只是,一向谨慎与敏感的祈云未,此刻也沉浸在自己的幽思之中,并没有察觉到秋月白的异常。
只是蓦地看到王爷脸上那一丝略带恍惚却好似去到美好的回忆之中的神情时,祈云未心中一动,唤道:“王爷。”
秋月白回过神来,问道:“你刚才说什么?”
祈云未心中有一线生疑,似乎直觉比之一年前,王爷似乎有些改变,但到底变在哪里,却又说不出来。不禁自嘲自己的疑心生暗鬼。
理了理自己的头绪,祈云未道:“云未刚才说,没有将公主做的糕点带给王爷品尝,是云未的失职。”
秋月白道:“没关系。等到三个月之后,薰儿进宫之后,让她亲手再做给本王吃就是。”
他说的如此的心安理得与自信,却是祈云未穷其一生恐怕都不敢有的奢望。
忽略掉心底那重重的苦涩与悲哀,祈云未伸手入怀,珍而重之的从怀里取出一封信来,还未开启,便闻到一股淡雅而清越的薰衣草的香气。
便听他平静的语调道:“这是公主写给王爷的。”
秋月白接到手中,轻轻打开,柔软的宣纸上,娟秀的字迹,一笔一划都在诉说着下笔的女子无尽的相思之情:“车遥遥,马憧憧。君游东山东复东,安得奋飞逐西风。愿我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洁。月暂晦,星常明。留明待月复,三五共盈盈。”
听着秋月白口中轻轻念着的诗句,祈云未那因为掏出的信笺而瞬间空落的胸怀,如被寒风灌入的寒凉,有不期然的疼痛。
那种痛,就像当时于沙漠深处,被卷入无穷无尽的风暴与黄沙之中之时,仍紧紧护住胸口的这一封信之时,那种心安的感觉,却又忍不住悲哀与忧伤的痛楚一般强烈。
便听祈云未缓缓开口道:“公主在写这首诗之时,恰逢听到王爷您终于如愿以偿的登上摄政王之位,公主高兴的几乎一夜未眠。只是,没过几天,又传来王爷您迎娶侧妃娘娘的消息。”
便听祈云未缓缓开口道:“公主在写这首诗之时,恰逢听到王爷您终于如愿以偿的登上摄政王之位,公主高兴的几乎一夜未眠。只是,没过几天,又传来王爷您迎娶侧妃娘娘的消息。”
闻听此言的秋月白,心中一动,道:“薰儿可有不高兴?”
祈云未回道:“蓦地听到这个消息的公主,正在画着画像的手,微微一抖,墨便晕开了一大块,整幅画都作了废。”
短短两句话,便将女子听到心中牵牵念念的心上人另娶他人时的惊愕与伤怀描述的如栩如生,如在眼前一般。
令得秋月白都不由得有些许的内疚。
祈云未看的分明,便听他道:“云未本想将王爷这样做的缘由解释给公主听,哪知还未等臣开口,却见公主微微一笑,说她相信王爷这般做法,一定是有自己非做不可的理由。即使现在王爷娶的那个女子不是她,只要王爷觉得高兴,她也便替王爷开心。”
秋月白的心一动。为这通情
达理、从来事事为他着想的女子而心暖。脑中却不由的闪过另一名女子的身影,那个人,不必试验,就知她肯定不会像自己的薰儿一样。
只是想到她,秋月白便再无先前的旖旎,不觉的升腾起丝丝的懊恼。
从脑中狠狠的赶走那个不速之客,秋月白道:“薰儿……放心,本王的正妃之位,永远都只留给薰儿一个人。”如誓言一般的坚定。
祈云未明知该为那个女子高兴,心头却不由自主的涌起丝丝的苦涩。
便听他道:“公主,听到王爷的这句话,一定会很心满意足。也不枉公主这三年来对王爷朝朝暮暮的等待,这三年来对王爷刻骨铭心的思念。”
朝朝暮暮的等待,刻骨铭心的思念,这十四个字,轻轻拨动着秋月白的心弦,想到远方,有一个人儿心心念念的等待着他,思念着他,这是怎样的一种千回百转的绮丽?
心,不觉柔柔的。像飘于半空之中的轻盈与细小的快乐。秋月白下意识的摸摸腰间的荷包,再一次如誓言般的宣告:“本王今生绝不负薰儿。三个月,很快就过去了。薰儿……”
喃喃如自语一般轻声呼唤着心中女子的闺名,此刻他的口中,他的脑中,都只余那个女子巧笑倩兮的身影。浑忘包括先前还在扰乱他心神的东雨梨在内的一切莺莺燕燕。
“三个月,很快就过去了……”低声重复着秋月白的话,祈云未眼中闪过一抹藏也藏不住的伤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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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整整洗了数百个马桶之后,虽然将自己浸于温热的水中,泡了大半个时辰,东雨梨仿佛还能闻到自己身上残留的臭气一般。
这已经是她与小帽子在这辛者库待的第四天了。每日如陀螺一般,马不停蹄的干着最辛苦腌臜的活不说,还要接受着各式的白眼和冷嘲热讽,以及徐嬷嬷有意无意的刁难与处罚。
这四天,简直比她有生之年干过的所有的活,加起来还要多。且不说她今世是丞相府的千金小姐,现在的皇后娘娘,可说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就是在现代之时,虽然只是普通的家庭,但她同样也是父母的掌上明珠,哪受过如此的苦楚?
几次三番,累得恨不能就此死去,不再醒来的东雨梨,真的有忍不住想要妥协的冲动。但是,只要一想到秋月白对秋风澄,对东长山及整个东家所做的一切;只要想到他狠绝的话语与眼神;想到他对自己的占有……她便不知如何再去面对他。
况且,那个秋月白之所以将她发配这里,不外乎是看扁她一定会向他求饶,所以她更不能让他得逞。
只要一想到,他可能在某处暗暗的监视着她的一举一动,东雨梨即使再累再苦,也会咬牙坚持下去。
这样赌一时意气一般的行为,过后想来,自己都觉得可笑。且不论他有没有那个闲情逸致监视着她,已经四天了,他根本从未出现在她的面前,或许他早已忘了她的存在。
这本该是令人精神为之一振的猜测,东雨梨却在想到可能之时,心底竟不由自主的飘过一丝丝的失落与不该有的苦涩。
身旁的小帽子已经沉沉的睡去。东雨梨却翻来覆去的仍睡不着。看来自己还是不够辛苦,所以才有时间,才有力气去胡思乱想,念一个不该想念的人。
苦笑自
己的不争气只余,东雨梨还是不由自主的伸手到枕头底下,拿出那个被她摘下却始终舍不得挥别的荷包。薰衣草的淡淡香气,似乎驱走了那因为清洗整整一天马桶而难以消散的恶臭。
只是荷包中的戒指,东雨梨看着自己红肿红肿,如烫过的猪蹄一般的双手,只怕再也戴不进去了吧。这样也好。
东雨梨将荷包重新压入枕头底下。窗外的月色,透过稀薄的窗纸,照进来,将这阴暗潮冷的小屋,照的一室银光。
这样美好的月色,东雨梨索性也睡不着,竟不由自主的轻手轻脚的下了床,推开门,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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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寒凉如水。幸亏今晚没有风,否则天气一定会更冷。即便是此刻,东雨梨轻轻呼吸一下,都能看到呼出的热气。冬天已经突如其来的、猝不及防的开始了。
信步沿着小径走着,东雨梨不知道自己身处何地,也不知道自己要走向哪里。她就这样漫无目的的走着,前路茫茫,像是要走到天荒地老、宇宙洪荒的未知去一样。
突然听得静寂而清冷的空气中,传来若隐若现的乐声。听不分明,却仿佛有着拨动人的心弦的魔力。
那样的曲调,似乎在诉说着无尽的不可说的思念与无望的等待一般。
东雨梨不由的循着乐声而去,便看到清亮的月色之下,一个长身玉立的男子,正在吹奏着类似于埙的一种乐器。
从东雨梨的角度看去,只能看清男子那棱角分明、线条俊逸的侧脸。以及月光之下,他眼神之中那无所遁形的浓浓的想念与忧伤。
这样的男子,这样的乐声,此情此景,东雨梨远远的站着,听着,凝视着,不由的有些痴了。只觉一颗心,似随着这悠悠的气氛,恍惚而飘渺,去到遥远的远方,有微微的疼痛。
一曲终了,余音却绵绵不绝一般,萦绕在吹奏者,以及聆听者的心头,不离不散。
东雨梨不由的开口道:“这首曲子真好听。”一边说,一边信步走了出来,向男子而去。
男子蓦地听到人声,蓦地看到有人出现,心里一沉。他是练武之人,听力一向敏于常人;况且他平日里更是十分警觉,哪怕是最细小的风吹草动,都逃不过他的双目以及双耳,否则他又如何活到今天?
内心不禁有丝丝的悲哀。只因他十分的清楚,自己的失常,自己的迟钝,是因为什么事,又是为着什么人。
敛去那不该存在于他身上,他心间的情感,祈云未抬眸向这突然出现的女子看去。但见她一身平平无奇、粗布麻衣的宫女打扮,面容有些许的憔悴与清瘦,却是十分的清丽,尤其是那一双在月光的掩映之下如水波一般流转的眼神,让他心中一动。
也许是这样的眼神,让他适才陡见不速之客的出现,而瞬间凝聚起来的防备与杀气,有丝许的消散。
东雨梨此时也渐渐看清了面前的男子的模样。但见他身着一袭低调、未有丝毫装饰招摇的白衣,更显身形挺拔,面容英俊。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一种平和、清淡而疏离的气质。
感觉到因为自己的出现,男子眼中那瞬间升起的防备,东雨梨有些不好意思,道:“不好意思,我远远的听到乐声,就不由自主的走了过来……没有打扰到你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