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底,我搬进了靳少忱的那座独立公寓。
他给我足够的自由。
没有保镖的监视,没有李白的跟踪。
我一个人住在这座大房子里,闲暇时除了压腿锻炼身体,就是在地下放映室看电影。
住这个公寓是我提出来的。
靳少忱听到我主动提出来这个要求时,还有些讶异。
因为,我争取的所有都是为了远离他,可是住址却选择了住在他家。
我知道他不明白。
但,我会让他明白。
——
他请了个月嫂,照看我的饮食起居。
请来的私人医生被我用各种理由堵了出去。
那些天,孕吐反应很严重。
几乎达到喝水都会吐的状态。
我逼着自己吃饭,脚边放着垃圾桶,吃一口吐半天,吃一口吐半天。
月嫂每次都做满满一桌子菜,看我吃的少,劝我不论如何,都得多吃点。
我吐得泪眼朦胧,身体发虚,却还记得张大嘴巴狠狠咀嚼着嘴里的食物。
孩子大概五周,要不然就是六周。
我没有看到关于孩子的检查报告。
但我知道。
不能再拖。
我适当地出门。
地点是公园小区,或者是某个百货楼下的咖啡厅。
以前因为工作的性质,很少出门逛街。
即便逛街,身边跟着的要么是朱朱,要么是寻.欢。
可现在,这片温暖又冰凉的土地上,只余我一人。
黄昏的余晖洒在我的影子上,落寞而孤单。
偶尔我会和月嫂一起出门,去超市。
她四十几岁。
我妈如果还活着,差不多和她一样大。
我知道靳少忱的用意。
当初,他安排雪姨照顾我,也是看准了我缺少母爱。
这些天,我想明白好多以前想不明白的事情。
朱朱当初半开玩笑地问我,“老实说,我一直猜不透靳少忱这个男人,他到哪儿都一窝蜂女人喜欢,怎么就瞎了眼看上你……”
我当时沾沾自喜地觉得,自己是个特别的。
现在想来。
当初真的是被狗日成了傻逼。
脑子里装的都是屎。
我活动的范围慢慢扩大,偶尔会经过单位门口。
一个人散步过去,视野里看到李白黑色的车子,我也不会生气。
靳少忱就是这样。
他是个骗子。
我不会再信。
我买了新手机,在手机店里,装作询问店员有关手机的功能如何使用时,借机用了她的手机给白士熵发了短信。
靳少忱本事大,我必须时刻防范于未然。
五月中旬,白士熵总算回来了。
他回来,就昭示着靳少忱要回德国。
而我,等的就是这个时机。
天气大热,我开始穿起了长裙,裙子松松垮垮,完全看不出怀孕的迹象。
白士熵见到我时,说的第一句就是,“变化太大,差点认不出。”
他说这话时,我们正踏进妇产医院。
他很守信用,我只要跟他说,我遇到麻烦,他就会义不容辞过来。
只不过听到我说过来做流产手术时,他的表情有些皲裂。
面前的医生安排我去做一套检查,我正拿着单子准备站起来,就被白士熵按住了肩膀,他问我,“为什么?”
许久不见,他的气质依旧,西服笔挺,沉然稳重,轮廓和靳少忱有几分相像。
听他问这话的时候,感觉有些恍惚,像是听到靳少忱在问我为什么。
我轻轻掰开他的手,“不为什么。”
医生抬头看了我们一眼,习以为常地说,“你们如果没考虑好,就先回去再考虑考虑。”
“不用。”我站起来,拿着单子朝外面走,按照流程去做检查。
白士熵安静地站在我旁边,偶尔打开温水瓶递给我,或者从口袋里掏出几颗酸甜的糖果。
他从进到公寓,就能根据桌上的菜式判断出我怀孕了。
我对白家人的这种心细如发的洞察力有些发憷。
我甚至在想,靳少忱会不会也在某个角落静悄悄地打量着我。
我走错了检查室,退回来时白士熵拦住我的去路,皱眉问我,“你真想清楚了?”
我点点头。
他又拉住我,“我看得出来你很爱他,以前的事,就当过去了,以后好好过...”
“过去了?”我笑着打断他,不去想他那么笃定我爱靳少忱的原因,只轻声问,“白士熵,我妈和你爸是什么关系?”
他蹙眉,似乎不太理解我怎么突然话题跳跃这么大,“什么?”
我闭上眼就能回想起靳母冷嘲热讽的脸。
白士熵瞬间了悟,神情有些哭笑不得,“父亲之前被警察救过,后来,他追求过这个警察,但是被拒绝了。”
他对白父到底是尊重。
有钱金主追求女人的手段很多,但他什么都没说,只告诉我,“父亲不是那样的人。”
如果白父是个正经人,靳少忱也不会存在。
但是,这句话从白士熵嘴里说出来,我莫名就完全放心了。
“杨桃,我不知道谁跟你说了什么,但是孩子很无辜,你想清楚。”白士熵站在我面前,灰色西服把他的身影勾勒得高大伟岸。
我轻轻向前拥住他。
“谢谢你。”我说。
在我最冰冷的时候,给我最暖的关怀。
白士熵没能劝住我。
他跟在我身后,看我面无表情地刷卡,交钱,签字,做检查。
等到最后一个检查做完,我被小护士带到房间里准备换病号服时,他懊恼地站在门口,眉头打着结,拳头紧紧捏在一起,再一次叫住我,“杨桃,你真考虑好了吗?”
我点点头。
小护士准备关门,我耳尖地听到他低声言语,“早知道这样,不该告诉你...”
我顿下脚步,转过头走到门口问他,“白士熵,你告诉我,靳少忱真的是...为了那笔遗产过来接近我的吗?”
从得知真相那一刻起。
我脑子里都是混乱的。
一边是真相。
另一边是真实的靳少忱。
我不愿意相信。
事实却容不得我不信。
我印象里的那个涓狂嚣张的男人,怎么会突然间变成我不认识的另一个人。
我甚至猜测怀疑过,这是不是靳少忱故意测试我是否对他百分百信任的玩笑。
可这个想法本身就是个悖论。
白士熵眉眼里都是纠结,“不全是。”
我耐心地站在那。
小护士抱着一叠病号服给我,话是对我说的,眼睛却一个劲胶在白士熵脸上,“你们要说话赶紧,那边手术都是排着队的,马上就到你了。”
我敷衍地答应着,白士熵赶紧把我拽了出来。
他或许是觉得,我可能临时改了主意。
所以,声音变得急切,“父亲是车祸事故去世,但是,发生车祸是因为开车过程中,得知了一位警察自杀的消息...”
十一年前。
我妈自杀,白父车祸。
居然是这样。
我只以为,白父是普通的车祸,不曾想过,和我妈的死有关。
可是。
这和我的问题完全不相干。
我看向他,目光尽是不解,“所以...?”
“他从小就缺少父母关怀,接近你,或许是好奇。”白士熵说。
听到这样的答案,我有些想笑。
可是笑不出来。
脸颊都是僵硬的。
“白士熵,没有哪个人会用自己的好奇心去毁了一个女人。”
靳少忱是在报复。
我知道。
我依稀仿佛恍惚记得,在榕市的某一天,他咬着牙对我说,“我恨不能毁了这一切。”
他想毁了谁呢。
还是想毁了身边的一切呢。
都不重要了。
从今天开始。
我和靳少忱不会有任何关系了。
白士熵还想对我说些什么,可是护士已经过来催我了,“杨桃,到你了。”
看到我还没换病号服,小护士有些焦急地把我推进门里,“快点换上。”
我就朝白士熵摆摆手,“谢谢你替我打掩护。”
白士熵的保密工作很妥当。
饶是靳少忱知道我和白士熵一起来了医院,也不会想到我让白士熵带我来堕胎。
早前不停四处溜达,已经消散了靳少忱的人对我的防备心。
是以,等李白发现不对劲时,我已经进了手术室。
是个男医生。
戴着蓝色口罩,跟我不停聊天,想缓解我的紧张。
我朝医生笑,“我不是第一次来了,你直接来吧。”
听到这话,医生的眼睛都直了,尴尬地笑了笑,跟旁边的护士耳语了几句,小护士就出去了。
没过几分钟,小护士回来了,手上多了几份资料,应该是调出来我之前的流产资料。
确认了下我的信息后,医生跟我说,“虽然现在医术发达,但流产手术还是有风险,更何况你之前做过一次手术,所以,这次手术过后,如果后面有任何问题,我们医院这边...”
我听明白他的意思,不等他说完就说,“没事,无所谓。”
他就让人拿了笔给我,让我再签一份手术确认单。
我仔细看了看,只看到后面新添了几条医生跟我说的那几句后,就点点头,签了自己的名字。
小护士就开始帮我脱裤子,消毒清理。
我打开腿,仰面躺着,看着两腿被固定在机械台上,心头还是狠狠痛了下。
护士正准备给我麻醉,突然听到手术室被人敲得砰砰直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