抵抗

抵抗 我只要你 青豆

没人能抵抗

我爱你的力量

——飞儿乐队《爱你的力量》

车票买的是后天的,这就意味着廖维信还剩下一天准备礼品。尽管白既明翻来覆去地强调,用不着买什么东西,他父母都不是挑剔的人。但廖维信非常清楚,白既明生活圈子极小,又讨厌应酬交际,对人情世故根本不太明白。他不在乎,自己可得在乎。廖维信左思右想了好久,礼不能太重,太重像是在显示什么似的;可又不能太轻,太轻未免让人觉得不够重视。

他打电话询问了一下父母,又请教了长辈,最后还是按照普通人家的作法,买了两条中华和两瓶茅台。但这中华和茅台都是特贡的,市面上根本没有,买到手里也挺不容易。又去中兴六楼给白母买了条羊绒披肩。

这样一来,表面上看,和普通的礼品没多大区别,算不上张扬,其实却是价格不菲。

白既明不管这些,只是在前一天才打电话告诉父母,他和廖维信一起回去的消息。还不等白母从震惊中醒过神来,早把电话挂了。

S城到H市就三个多小时的车程。H市是东北军事重地,地方虽然不大,也称不上有名气,但却是通往东北的咽喉要道,兵家必争之地。当年袁崇焕督军抵御清兵,大败努尔哈赤就是在这里;李自成和吴三桂的“一片石大战”,多尔衮坐山观虎斗,是在这里;林彪、罗荣桓领导的东北野战军,打响辽沈战役,也是在这里。

H市临海,本来是要开发的城市之一,但因为这里是战略导弹潜艇建造部署基地,中央不允许开发,因此经济比较落后,也相对闭塞。

两个人坐的是下午的火车,晚上7点多钟才到达H市,打了辆出租车就往新区去。这里不兴打表,到地方给司机十元钱,就算是车费。

进了楼门,廖维信出了口气。白既明笑:“干吗,你紧张啊?”廖维信耸耸肩:“丑媳妇总得见公婆,紧张也没用。”白既明笑嘻嘻地摸摸他的头:“乖,老公罩着你。”廖维信心道:只要你别任性,别想一出是一出,我就谢天谢地。

白既明的父母一看到廖维信,就全愣住了——这个人实在太出乎他们两位的意料。尤其是白母,她一直没把廖维信当成什么好人,说不定头发染色、有耳洞、奇装异服、歪戴着帽子,又或者披头长发、吊儿郎当。她始终不承认自己儿子是同性恋,那个名词是和变态堕落联系在一起的。她的优秀的儿子,肯定是受人诱惑,一时迷乱,才会出现这种状况。而她这次要做的,毫无疑问,让那个罪魁祸首知难而退。

可是……

说起来,这事有点怨白既明。他从来没有向父母讲过他和廖维信之间的事,没有让二老看过两人照片,也没有交代过廖维信的家庭背景、学历职业——事实上,这些在别人看来非常重要的东西,在白既明眼里不值一提。他甚至没有特意向父母介绍一下廖维信,开门之后第一句话就说:“妈,饭好没?我饿死了。”

白母埋怨:“怎么不坐上午的火车呀,是不是又要睡懒觉?这么晚才到,我和你爸都等着呢。”她和儿子说话,目光却扫向廖维信。

廖维信穿了身休闲装,这个近30岁的男人,浑身散发出成功人士特有的自信和沉稳。他看了看白父白母,微笑:“叔,姨,我是廖维信。”

他话一说完,四个人突然全静下来,站在门口玄关处,彼此都有些尴尬。白既明咬咬唇,皱着眉刚要说话,白父先出声:“啊,廖维信是吧,既明和我们说了,快进来吧,在火车上吃点东西没?饿了吧。”

廖维信在心里松口气,脱下鞋子进屋:“还行,不太饿。”将礼物放在一旁地上,“也不知道叔爱喝什么酒,就自作主张了。”

白母勉强笑了笑:“其实用不着这么客气,咱家没这么多讲究。”

“不,这是应该的。”

三个人站在一起客套来客套去,白既明早进了洗手间,开门喊一声:“你们磨叽什么呢?廖维信你给我过来,不洗手啊你。”

廖维信对二老歉意地一笑,转身去找白既明。

桌子上摆得满满当当的,廖维信一看白父面前的酒杯,就说:“叔,不如尝尝我带来的茅台,听说还不错。”白父刚要说话,白母在一旁接口:“别了,今晚先随便喝点,以后再说。”白母语气很客气,但廖维信却明白,她是不肯用自己送来的东西,并没有收下那放在地上的几样礼品。他也不说破,只是微笑而已。

白父不太喜欢说话,大部分时间都是沉默。白既明饿坏了,忙着往嘴里扒拉饭菜。反倒是白母,别有用心地询问廖维信各种问题:“多大了?在哪工作啊?父母都是做什么的?家在哪儿?”廖维信耐心一一作答。白母一听他说,父母是做生意的,自己经营酒店和房地产,微微一愣,欲言又止,最后只说一句:“那你家条件挺好啊。”

“还行。”

白母张口又要问,白既明不乐意了,放下筷子:“妈你有完没完?让人吃顿安稳饭不行啊?要不你问我,他的事我都知道。”

“你知道什么呀。”白母小声嘟囔了一句,不无哀怨地看了儿子一眼,可也不再问下去,夹了鸡翅膀放在白既明碗里。

白父说话了:“就是,让孩子好好吃顿饭,没完没了地问什么。”说着一举杯,“来,陪我喝一个。”廖维信连忙举起杯子,辛辣的白酒一直冲到胃里。

“你家在唐山啊,父母都是唐山人吗?”

“爸——”白既明无奈地笑,“妈刚问完,又轮到你了。”

“我爷俩唠嗑你插什么嘴,吃你的饭。”

白既明撇嘴,扭头对廖维信说:“你和爸唠唠也行,大地震之后,他还去唐山支援过呢。是吧,爸?”

廖维信惊喜地问:“是吗?叔去过唐山?”

“多少年前的事了。”白父微笑,“地震之后,咱们省抽出几个民兵连去抢险救灾,就有我一个。从废墟里往外扒死尸,唉,挺惨。”

“是,我父母都是幸存者。”

“是吗?那可真命大。当时能活下来的根本没几个,装死尸的袋子都不够用了,后来只能几个死人用一个……”白父言下不胜唏嘘,“没经历过的人根本想象不到,看过那种场面,以后有什么为难的事,都不用放在心上了。只要能活着,比啥都强,怎么的都是几十年。”

白母皱眉:“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了,总提干什么。”

白既明捧着碗笑:“爸一说起唐山就语气沉重,弄得我接口都不知道该怎么接。”

白父呵呵地笑:“说起来,你们俩还算半个老乡呢。”他指指廖维信,再指指白既明,“既明和你说过没?他在唐山住了八年,一直到上学才回H市来。”

“啊?”廖维信睁大眼睛看向白既明,“你在哪个幼儿园?没准咱俩还见过呢。”

白既明哼哼:“对,你抢我玩具,说不定带头欺负我的就是你。”

廖维信笑:“谁敢欺负你呀。”

白母咳嗽一声:“太晚了,早点睡吧,既明也累了,有什么话明天再说。”她犹豫了一下,继续道,“廖维信,你睡那个屋吧,让既明睡客厅。”

白既明皱着眉刚要开口,廖维信忙说:“不用不用,还是我睡客厅吧。”

“那多不好意思。”白母笑得疏远,“你是客人,怎么能让你睡厅里。”

好不容易都洗漱完了,关灯睡觉,四周静下来。廖维信拉开窗帘,望着外面惨淡的月色出神。忽听房门轻响,黑暗之中,白既明借着月光摸索了过来,从后面抱住他:“维信,我睡不着。”

廖维信拉他入怀,笑着问:“怎么,回家了还认床?”

“我想和你一起睡。”白既明声音闷闷的,很不情愿。

廖维信叹口气:“乖,再过一段时间就好了。你要是这样,你妈妈看见会不高兴。”

白既明又撇嘴,看样子是不太在乎,可也不说什么,只点点头。

廖维信笑道:“现在想起我来了,刚才怎么不理我?进屋先喊饿,弄得好像我不给你饭吃似的,也不把我给你父母介绍一下。”

白既明白了他一眼:“你懂什么,越是这样无所谓,越是让人放松。那样郑重其事如临大敌,肯定不行。”他吐出口长气,“现在看来,还好。”

廖维信知道,他心里也紧张,只不过是竭力表现得随意。他忽然明白了白既明为什么非得这时候一起回家不可,他其实是在向父母,向自己表明一种态度。这个别扭的小情人,只要下定决心,就一定是全力以赴、义无反顾的。

他低下头,在白既明额头上亲了亲,轻轻地说:“好了,出去吧,晚上别再进来了。”

白既明哼了一声:“切,让我进我都不进。”也不回头,开门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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