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口鲜血喷吐而出,裴影终是晕了过去。储益站在他身旁,看着那张俊朗的容颜,阴冷而又狠绝地说道:“既然你不知好歹,那也休得怪我。敢在我面前提及应家,便是该死。”说着,右手的长剑便要朝裴影的颈喉处划去。
千钧一发之际,储益忽然感到一股推力迎面而来,人连连向后退了好几步,手中的佩剑也掉落在了地上。还未等他完全弄清楚状况,一个头戴斗笠、身穿长袍的人便出现在他与裴影之间。
储益不由细细打量起来人。但那人始终低着头,脸看不真切,他只能从其身形和手上已经打皱的皮肤推断出他是个年长的男子。而以刚才的情况看来,功夫也不在他之下。
“来者何人?为何坏我好事?”望着眼前的不速之客,储益警觉而又愤恨地问道。
“老朽只是个过路人,名号不足挂齿。只是储大将军适才所行之举怎算得上好事呢?”那人仍是低着头,嘴角上扬地说道。
听到对方直接报出了自己的身份,储益更是觉得来者不容小觑。弯身捡起地上的长剑后,故作轻松地说道:“不过是个人恩怨。这江湖与官场一样,都有各自的规矩,前辈又何必多管闲事呢?”
“非是老朽糊涂硬要插手他人之事。只是‘上天有好生之德’,将军刚从沙场归来,应更知生命可贵。再者冤冤相报实乃下下之策,还请将军卖老朽一个薄面,放过这年轻人吧。”那人的话很是诚恳。
“你也说自己不过是个无名的路人,凭什么要本将军听你摆布?”来人不但知晓自己的身份,连他班师回朝都一清二楚。储益深知不可再与其做无谓的周旋,毫不客气地说完这句话后,便腾身而起,举剑朝那人袭去。
面对储益突然的出手,来人竟是不做躲闪,纹丝不动地立在原地。只缓缓摊开右手掌轻轻向前一推。顿时飞沙走石,周围的树叶也是哗哗作响。储益被弄得个措手不及,还未近到那人跟前,便被他的掌风迫地一连好几个翻身,退回了原地。那人这才收住掌势,四下亦逐渐恢复了平静。
“适才老朽之请,将军意下如何?”储益刚一站稳,那人便开口问道。波澜不惊的语气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
除掉裴影,陈衡风他们的势力便会消弱很多,储阑的安危也会少了个威胁。眼下本是最好的机会,却偏偏出了个莫名其妙的拦路虎。到嘴的鸭子飞了,储益自是不甘心。奈何他的功夫比得眼前人,差了太多。若得以全身而退已是万幸,又何谈除去裴影呢?想到这,储益也只好作罢。
“既然前辈对此人感兴趣,储益也乐得做个顺水人情。只是这世间之事,变数太大。如若前辈不能一直随行左右,待他醒来,还是烦请前辈代储益转告一声:日后切要小心才是!”强忍着愤怒,对着来人拱手冷冷地说完这些话,储益便愤然甩袖而去。
那人这才抬头,看着他的背影,不知出于何意地叹了口气。待储益走远,便也抱起人事不知地裴影,飞身不见。
“陈公子,陈公子,你在吗?”“流水阁”二楼,凝儿不停地敲着陈衡风的房门,心急如焚。
“凝儿,出什么事了?”打开门,看到眼前人满脸的焦虑之色,陈衡风也跟着有些紧张了。本来在房内闲话家常的陈采苓与林惠听到动静,也赶忙走了出来。杨笑泽更是一个箭步便出现在众人面前。
“陈
公子,我师兄不见了。”凝儿的话音都带着颤抖。
“凝儿,你别急,慢慢说,到底怎么回事?什么叫不见了?”一时间,陈衡风不明白凝儿的意思,其他人也是一脸的疑惑。
“你们来看。”凝儿说着,便连忙转身,推开裴影的房门。待众人进到屋内,继续说道:“今天一早我来找师兄,可敲了半天门都没人应。我心想可能是出去了。但又想到平日若是外出,师兄都会和我说一声,我觉得奇怪于是进屋看看。这才发现他的床褥根本没动过。”
“也许是裴兄弟一宿没睡,又出去得早。他不是最喜欢神出鬼没的吗?”杨笑泽不以为然地说道。
“是啊,凝儿,兴许裴大哥是外出走走,一大早不想打扰你才没有知会。”陈采苓觉得杨笑泽的话在理。
林惠也是认为不必担心,却见陈衡风微皱着眉头,一言不发地环视了一下四周,最后将眼光定在了桌面已经熄灭的蜡烛上。即是开口问道:“陈大哥,怎么了?”
“这桌上的烛泪还未完全凝固,烛芯还很烫手。即便如师兄所说,裴兄弟是一宿没睡,可若是今日一早才出的门,到现在也应该凉了才是。想是这蜡烛燃了一夜,刚刚才灭的。”陈衡风不由得也开始担心起来。
“果然,我师兄是出事了,对不对?”陈衡风的分析使得凝儿的心瞬间跌落谷底,一下子瘫坐在了凳子上。
“那倒不尽然。这事虽不寻常,可裴兄弟武艺超群,一般人是伤不了他的。”见状,陈衡风赶忙安慰道。
“可不是?凝儿你别太担心了,说不准他一会儿就回来了。”杨笑泽是真的不担心,他才不相信裴影会出事呢!
陈采苓与林惠一齐走到凝儿身边,拍了拍她的肩膀,示意她放宽心。
虽然有了众人的安慰,凝儿的心里还是半点轻松不起来。因为她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若是裴影昨夜就出去了,即便是碰到一个武功平平之人,也是可以轻易取得他性命的。到底是为了什么非要在这么危险的时候外出呢?
这些,其他人自是不知。看着桌上已渐渐凝固的烛泪,陈衡风却觉得内心的不安越来越强烈。
裴影醒过来时,已是翌日的晌午。这个时候,日头最是浓烈。一向对这炎热没什么反应的他,额头也是渗满了汗水。
扫视了一下身处的房间,裴影不禁眉头微蹙:还以为昨夜必死无疑,不想竟还活着。可是出手相救之人是谁?又意欲何为?难道又是储益的布局吗?
思虑间,房门被推开,进来一位头发花白,身穿长袍的老者。见到来人,裴影下意识地便要起身,这才发觉浑身无力,手脚没了知觉地动弹不得,整个人一下子向后瘫软了过去。
“年轻人,你可算是醒了。”白发老者竟没有上前相扶,而是坐到了对面的桌旁,看着裴影笑道。那笑容倒是没什么恶意,慈祥得很。
一点劲都使不上的裴影也不再做无谓的挣扎,迎上白发老者投来的目光,问道:“是前辈救了我?”
“老朽只是尽力保全了你的性命,至于其他,也是无力回天。这‘救’字,自问是当不起。”听得裴影气若游丝的话,想他为人虽然冷漠,这该有的礼数倒也周全,白发老者面露愧色地说道。
听了白发老者的这一番话,裴影顿时整个人便僵在了那里,脑海中渐渐浮现起昨天夜里
的画面。在他人事不省之前,储益所说的那句话也一直久绕不去:“若是兄台答应就此罢手,即便不为我所用,我也可只废你武功,给一条生路。不知这个交易,兄台认为做不做得?”
那么,自己现在浑身绵软无力,是因为已经成了废人了吗?历经那般凌辱与痛苦才习得的武功,竟在一夕之间,便化作乌有了吗?大事未成,没了那身武艺,日后要如何与那储益对抗?又该如何替应家雪洗沉冤,讨回公道?
想到这些,裴影的双眼不禁蒙上了一层死灰,眼角竟也流出了几行清泪。他内心的绝望可见一斑。
“年轻人,对老朽不好奇吗?”见到裴影绝望的样子,白发老者也是于心不忍,开始转移其话题来。
“前辈可是来自襄城之东?”裴影回过神来,惨然一笑,问道。
听到这话,白发老者面露讶异之色,随即明白过来,笑言:“想来是这一身断风草的香味出卖了老朽啊!”
“前辈不在‘断风崖’清修,缘何来此?是来寻陈兄他们吗?”裴影的声音越发得虚弱起来。
“年轻人,你既与衡风兄弟相称,又如此聪颖过人,便该知道,若不是你顾虑太多,诸多隐瞒,也不会到得如斯田地。”
断风老人的话颇有深意,裴影一时也有些不明就里,即是开口问道:“前辈何出此言?”
断风老人站起身来,却未挪动步子,只微微一笑,道:“衡风为人处事虽心思细密,但生性纯良笃厚,待身边人更是推心置腹。只可惜你从未以诚相待,譬如这身份,与应家的关联,甚至……”
“前辈可是担心我会害了高徒性命?”断风老人的话使得裴影明白,自己的事怕是全让他知道了去,却也不愿从他口中真的听到,即是连忙打断道。
“这倒不会。你虽诸多隐瞒。对衡风倒是难得的真心。”断风老人依旧处变不惊地望着裴影,笑容也是更显分明。
裴影怎会不明白他所指为何,心里的凄然又不禁多了几分,不由无力一笑,道:“前辈笑言了。裴影如今已是废人一个,怕是连踩死一只蝼蚁都要费些气力,又遑论伤人呢?只是人在江湖,都免不了有自己的苦衷,还望前辈答应,无论知道了多少,只要裴影一日不说,前辈也不可多言。”
“这本就是你们之间的纠葛牵扯,你既不愿说,老朽也不是多事之人。只是如今,你功力全无,日后作何打算?看那储益可是厉害得很。”没了裴影相助,陈衡风他们的境地更是危险了,断风老人担忧地问道。
“只要前辈在,怕是十个储益也是难不住的。”裴影寄希望于断风老人。
“老朽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办,待你回复气力,便是要走的。”断风老人摇了摇头说道。
“如此,前辈放心,裴影自有打算。只请前辈莫要忘记方才答允之事才好。”一切来得太过突然,他又何尝知道该何去何从呢?然则虽不明白断风老人所说的“更重要的事”是什么,裴影却清楚他去意已决,只好出言相慰。
“那是自然。这几日,你便安心在此修养。回去后也莫要跟衡风他们提及见过老朽之事。”断风老人岂会不知裴影心中的茫然,却是不点破。
“叨扰前辈了。”裴影说完,便闭上了双眼。当真世事难料,往日功夫了得的他,现今不过是多说了一些话,竟是觉得困乏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