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困在“乾坤谷”已经整整十日五了。期间,因着无妄道人每日的把脉施药,陈采苓虽未完全无碍,精神与身体状态也是一天天有了好转。杨笑泽忙着守在陈采苓身边,也无暇去多想裴影是不是储益的人。
林惠依着自己与裴影的约定,一直陪在陈衡风左右,却发现对于自己,他始终都是处在朋友的位置上去相待。林惠虽是失落,却也感动他二人这般的为对方付出:裴影为了陈衡风甘愿只身犯险,哪怕是被他误会,也不愿他受到伤害;而陈衡风对裴影也是情深意重,即便是知道可能被她欺骗利用了,他的心里还是只惦挂着她。自从了解了裴影的计划之后,林惠的担忧就从未间断过。进入“乾坤谷”后更是有增无减。如不是无妄道人阻止,她怕是早就因着多方的纠结,心软说出实情了。
时光白驹过隙,陈衡风却是度日如年。想到裴影可能是储益的人,他的心里便是难受得很。倒不是因着她帮储益做事,而是不确定她对自己是真是假。奈何无妄道人一直破不了谷口的卦阵,他是不得出去寻她。
可是随着时间的推移,陈衡风慢慢察觉到了事情不对劲:储益三番四次出手狠绝,都是要置他们于死地,而以裴影的武功是轻易便可取他们的性命。那么又何必多此一举将他们困在“乾坤谷”?
还有,若是为了困住他们才来的这里,也没有理由带上林惠。林大夫都安然回到家中了,还要林惠做人质吗?而且这些日子以来,陈衡风发现,林惠总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还会有意无意地叹气,有时又似乎是对自己欲言又止的。
再者就是无妄道人了。他总是说破不了谷口的卦阵,可他基本上不去谷口。虽说破阵不一定要亲临现场,这样也是说不过去的。只是好几次旁敲侧击都没问出个端倪,又因着陈采苓的确需要静养,而此处又是个绝佳之地,陈衡风才暂时放下了心头的疑虑。然而每个夜晚,都会因为对裴影的思念而辗转难眠。整个人也是憔悴了不少。
这一日,陈衡风去找无妄道人。一是想问问陈采苓的情况,再者自是关于谷口卦阵的破解之法。可敲了半天门,却是没有回应。想是无妄道人可能去了谷口,陈衡风便又转身准备离开。然在转身的那一刻,脑中忽然冒出的念头却使得他停住了前行的脚步。他推开了无妄道人的房门,进到了屋内后又是将门关上,开始四下打量起来。
房内的布置很简易。门的右侧是一张普通的长形木桌,上面还摊开着一本书。想也知道是关于什么的。木桌的对面便是一张大床,被褥叠放得很是齐整。床的旁边是一个盆架,上面搭着一条白色的巾绢,巾绢下方的铜盆内还盛着一盆水,想是那无妄道人适才洗脸还没来得及倒掉。
环视了一下房间后,陈衡风抬步往书桌后的木质书架处走去。书架共分三层,第二、三层上摆满了关于易卦之术的书籍。而第一层则被一些研究易容之术的书籍所占满。这倒让陈衡风有些吃惊:不想这无妄道人在这方面也是有很广的涉猎。可是……
对着书架仔仔细细查看了一番后,陈衡风突然发现,这里没有医书。一个医术如此了得之人,房中怎么会没有一本医书呢?而听那无妄道人平日所言,除了十二年前去过一趟京城后便再也没有踏出过“乾坤谷”半步。即便他的医术是少有所成,也不可能这么多年都不看医书吧?
易容之术?陈衡风的目光再一次停留在了书架的最上面一层。脑海中忽然忆起他与裴影跌落悬崖后的那些日子。他记得那是他第一次见到裴影的笑容,虽是很浅淡的一抹,却是让他忍不住地伸出手想要触碰。可是裴影却像是受了惊一般连忙向后退了一步。当时他还以为是自己太过唐突吓到了她。可现今,他却开始怀疑了。
从相遇至今的所有事又开始一幕一幕地在他眼前回放起来
。尤其是在坠崖之后裴影与自己的点点滴滴,更是历历在目,恍如昨日。紧接着便是裴影亲手杀死了凝儿;再接着便是裴影吐血昏迷。然后林惠与她一起有意支开自己,之后便发生了陈采苓余毒发作的事;最后就是进到了“乾坤谷”,从无妄道人口中得知是裴影有意将他们困在此处……
所以,一切决不是巧合!终于,陈衡风完全明白了过来,也了解了裴影这么做的苦心。却是喜忧参半:裴影对他是真,他自是欢喜;却也更为忧心了:裴影不是储益的人,那么她只身一人,处境便是更加凶险。武功再高,也是双拳难敌四手,寡不敌众啊。影儿……
就在陈衡风想通了前后时,门从外面被推开,无妄道人进到了屋内。看到屋里的人,无妄道人很是意外,也是有些慌乱。为了掩饰自己的心虚,他故作生气地问道:“谁允许你进来的?”
在此多留一刻,裴影便走得越远,危险也就多了一份。陈衡风自是不愿再浪费时间,即是连忙开口问道:“晚辈自知此举太过失礼。只是敢问前辈,是不是影儿要您留我们在这里的?”
“这个不是一早便告诉你了吗?是裴影说要贫道替储益留住你们。”听到这个问题,无妄道人虽觉得不妙,却还是强装镇定。毕竟陈衡风什么都还没有说,自己总不能先乱了阵脚吧。
“不是为了储益,是为了我们。是影儿不想我们犯险,所以与前辈合计,一起将我们留在了这里,是不是?”听得无妄道人还是意在隐瞒,陈衡风直截了当地说出了自己的猜测。
“年轻人,我知道你钟情于那裴影,遭她背叛自是难以接受,却还是要面对现实啊。”陈衡风的话使得无妄道人多少有些震惊,却还是没有说出实情的意思。
“那敢问前辈,为何这书架之上没有一本书是涉及医道的?前辈若是不会医术,这些日子又是如何替采苓诊脉施药的呢?”陈衡风却没有放弃,继续追问道。
在进屋看到陈衡风的那一刻,无妄道人心下便料到这事怕是瞒不住了。现在听得他这样问,则更是明白当日裴影所说陈衡风是一个心思缜密之人是何意了。一时无言以对。
“唯一的解释便是前辈精于易卦之术,对易容之术也是有大成,却是不懂医术。这些日都是在林姑娘的帮助下才得以瞒过大家。谷口的卦阵前辈不是破不了,而是不愿破。这一切都是影儿安排的,是不是?”见无妄道人没了话,陈衡风更是乘胜追击,一股脑把自己的推测全说了出来。
“说说看,你还有什么想法?”无妄道人没有直接承认,却也没有否认,还提出了一个新的问题。他是想看看这个让裴影倾心的男子到底聪明到了何种境地。
无妄道人的态度不置可否,陈衡风却是更加确信了。即是一笑,胸有成竹地说道:“我们之所以迟迟没有发现影儿是女儿家,多半是因着她将自己的面容易成了俊朗的男儿。前辈又会易容之术。那么前辈所说十二年前去过京城,想是就去的应家。而影儿便是应家小姐,应、梦、云。”说到这里,陈衡风的面色顿时变得凝重非常,心里也是触动不已:原来真的是她,真的是命中注定的那个人。
“云儿之所以掩藏自己的本来容貌,并非完全是因着要扮作男儿。”听到陈衡风的话之后,无妄道人的神色也是有些黯淡了下来。叹了一口气,说道。
闻言,陈衡风不理解地皱了皱眉,问道:“前辈此话何解?”
“你不用知道太多。总之我答应过云儿,一个月后便会放你们出谷。也没剩下多少日子了,你耐心等着便是。出去吧。”无妄道人不愿再多说什么,即是下了逐客令。
陈衡风自是不愿放弃。无妄道人话音刚落,他便走上前去,对着无妄道人单膝跪下,双手抱拳地恳求道:“前辈,影儿此次困住我们,想是已
做好了鱼死网破的准备。为了报仇她定是不会再顾及自身的安危。应家只剩下她一人了,难道前辈真的忍心让她只身一人去对付储益吗?恳请前辈垂怜,放衡风出谷,前去相助。”
无妄道人没有说话,也没有扶起陈衡风。他也知道陈衡风说得话在理。只是,那日裴影的话还言犹在耳,这样放了他们出去,却是不确定会帮到她还是妨碍到她。
“无妄前辈,陈大哥说得对。”就在无妄道人还犹豫不决时,林惠推门而入,接着劝说道:“裴姑娘这些年已经够苦的了,我们不应该再让她一个人去承受了一切了。恳请前辈放陈大哥出谷吧。”
“是啊,前辈,恳请前辈解开谷口的卦阵!”见到无妄道人在林惠的劝说下也是开始动摇,陈衡风不失时机地进一步恳求道。他现在可以说是心焦如焚了。
“前辈,我会留在谷中,不会妨碍到大家的。”了解无妄道人所忧为何,林惠即是开口说道,试图打消他的顾虑。
“也罢,既然你们都知道真相了,若是我不肯答应,怕是日日都要被你们烦了。”话虽如此,无妄道人却也是因着担忧裴影才做了妥协。他挥了挥手,示意陈衡风起来说话。
“多谢前辈!”听到无妄道人答应了自己的恳求,陈衡风大大地松了口气。说完这句话起身后,感激地望向了林惠。林惠则报以一个微笑。
“只是,影儿虽无意伤害陈姑娘,但为了留住你们,她下在陈姑娘体内的毒素还是要些时日才能清除,怕是出去不得啊!”转而,无妄道人又是有了新的顾虑。要是带着陈采苓无疑会误事。
“若是如此,就要烦请前辈与林姑娘多多费心了。衡风一人出去便是。”“乾坤谷”与世隔绝,外人轻易进不来。无妄道人又是良善之人,林惠医术也是了得,将陈采苓交付于他们,陈衡风还是很放心的。
“衡风,我陪你去!”陈衡风话音刚落,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门口的杨笑泽进到了屋内,郑重其事地说道:“既然裴姑娘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保我们周全,那采苓便也没什么大碍。我陪你去。”
杨笑泽的话很温暖,使得那三人很是感动。陈衡风没有说话,却是赞同地点了点头。
“师兄,哥,一路小心。”“乾坤谷”入口处,陈采苓依依不舍地与二人惜别着。她想一同前去,却是身不由己。说完这句话,她又是单单转向了杨笑泽,深情道:“师兄,我等你回来。”
陈采苓的话是一个承诺。杨笑泽什么都没有说,只一把抱住了她。这一别,生死难料,但是为了她,他定是会尽力保住所有人。即便不能全身而退,他也会撑着最后一口气回来见她。这些,杨笑泽相信,他不用说,陈采苓也会懂。
望着相拥的两个人,林惠多想陈衡风也可以给自己一个拥抱。但她明白,此生这都会是个奢望:自己从来就不是他心里的那个人。
“陈大哥,等你见到裴姑娘,请帮我把这个交给她。就说林惠虽没能遵守约定,却是真心祝福你们。记得,一定要把裴姑娘带回来啊。”林惠递过一个香囊,笑容虽是伤感,话语却是真心实意的。
陈衡风接过香囊,也是颇有感触:林惠对他的情意他怎会毫无觉察?只是此生他的心已经交付给了另一名女子。对她,也只好亏欠了。即是点了点头,笑道:“谢谢你,林姑娘。采苓就拜托你跟无妄前辈了!”说完,又是对着一直沉默站在一旁的无妄道人做了个揖,道:“前辈,衡风就此拜别了!”
杨笑泽也是恭敬地行礼,说道:“前辈保重!”
无妄道人对着他们点了点头,没有说话。陈衡风与杨笑泽即是翻身上马,带着众人的不舍与牵挂,踏上了吉凶未卜的赴京之路。
而在陈衡风的心里,只有一个想法:影儿,一定要等我!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