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管家一脸为难,支支吾吾的说道:“老爷,小人带那几位军爷去了粮仓,本打算去吩咐住在后院的佃户帮忙把大米拖出来,可是那几位军爷推说他们自己能行,让小的先去拿钱,小的没有多想,于是就先去了库房取银子。本以为那几位军爷应该出来了,哪里知道……要不,小的再去看看?”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大厅侧门传来一阵轻微的响动,转眼间王队正带着他的手下从侧门走进了大厅。跟在王队正后面的几个士兵,每个人肩头上都扛着一只装着陈米的大麻袋,粗略的一算正好是六石之多。
王队正刚进门就打了一个哈哈道:“张举人府院又深又大,才转了一圈险些迷了路,好在还是走回来了。”
张举人总觉得王队正有几分古怪,但又不好说明什么,只是讪讪而笑道:“是老夫安排不周,早知道就应该让叫一个下人跟在一旁照应才是。”
一直坐在前厅的袁肃可不是傻子,他了解王队正的脾性,对方刚才肯定是顺手偷摸了一些东西,要不然脸色也不会这么好看。
不过,袁肃没有点破这一点,只是站起身来向张举人微微欠身,很有素养的说道:“承蒙张老爷鼎力合作,此番多有打搅,实在抱歉。我等既已完成任务,就不再多扰贵府,告辞。”说完,他向林伯深递了一个眼色,让对方上去接过装银子的袋子。
张举人和管家都感到事情有些不对劲,但只要能送走这些带枪的大爷们,其他事情都好说。随即张举人也不再多犹豫,和和气气说了几句客套话,然后让管家送袁肃等人出去。
正当前厅的新军官兵们准备离去之际,后厅的门廊上忽然传来一声娇嫩的喝声:
“你们谁都不准走,给我站住!”
众人不禁诧异,纷纷转过身来向后厅门廊上看去。只见门廊前站着两位少女,其中一人年约二八,穿着一身白色丝面夹袄棉裙,衬托着修长的身材十分均匀,同时也与白皙粉嫩的皮肤相辅相成,一头乌黑流畅的秀发自然垂在脑后,看上去还有一些湿漉漉的感觉,彷佛刚刚才清洗过头发;另外一个女孩却是一副小丫鬟的打扮,年龄不过十三、四岁,面对前厅里的众人,显得怯生生。
开口叫住众人的正是年龄较大的女孩,此时她嘟着清丽的小嘴,白嫩的脸蛋上呈现出怒容,两只小粉拳紧紧的捏在一起,足显出一种大小姐的脾气来。然而不得不说,即便是生气的样子也掩饰不住少女清纯脱俗的美丽,尤其是如漆的秀发与一身胜雪的白衣、肤色形成鲜明的对比,衬托出浓厚的东方古典之美。
袁肃只看了少女一眼,心中就忍不住惊叹起来,天底下竟有这样素颜清雅的妙龄少女!
张举人见这群新军官兵们一个个用异样的眼神盯着少女,生怕有节外生枝,赶紧摆出一副威严的面孔向女孩训道:“涵玲,你就这样出来,成何体统。”
少女根本不在乎张举人的训斥,她气呼呼的说道:“三伯伯,这些坏人偷了我的东西。”
站在少女身后的小丫鬟怯生生的指了一下王队正,嘤声说道:“二小姐,奴婢看到的那个贼人,就是……就是他……”
张举人脸色不好看起来,他一语双关的喝道:“你到底在说什么?”
不等张府上的人继续指证,王队正换上一副无赖的嘴脸,煞有其事的叫嚷道:“你说谁是贼人,谁偷了你的东西?东西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讲!”
那小丫鬟被王队正凶恶的样子吓得直发抖,连忙缩了缩身子,但是还是鼓起勇气说道:“是你,就是你,奴婢看到你鬼鬼祟祟的偷跑进二小姐的书房,然后,然后二小姐沐完头发就发现放在书架上的音乐盒不见了。”
王队正狡辩道:“什么音乐盒!你胡说什么?”
小美女涵玲根本不吃王队正这一套,娇叱道:“我不管你们是谁,也不管你们来做什么,你们现在把音乐盒交出来,我就当什么事没发生,要不然,可别怪我不客气。”她清丽的小脸蛋上展现出一副较真的样子,愈发显出一种小辣椒似的可爱。
张举人脸上闪过一丝焦虑,他是一个守旧的人,原本女孩子随随便便抛头露面已经不成体统,哪里知道自己这个侄女刚刚浴过头发还没来得及擦干净就风风火火的跑出来,这简直就是伤风败俗。更何况在什么时候耍脾气不好,偏偏在这个时候?
不等张举人发话,林伯深已经摆出一副严肃的面孔,冲着王队正冷声道:“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什么身份,竟做出如此下作的勾当,赶紧把东西还给别人!”
王队正愣了一下,心中顿时憋出一股恼火,在这个时候自家人不帮自家人倒也罢了,竟然还给外人帮腔,岂不说不讲义气,更是坏了七十九标的规矩。
这次标里派人到安山镇征收保境军费,所有人选自然都是亲信,说白了标统正是希望让他们揩几分油水。只有参谋副官袁肃和标部军械官林伯深是代表革命党,来为这次征收行动赋予所谓的“正义性”。要说这位吃过枪子的袁大人还是一个很好说话的角色,至于姓林的纯粹是拿着鸡毛当令箭,平时就惹人嫌,此时又在关键时刻跳板,怎能不叫人上火?
“林大人,你这话什么意思?人家随便信口雌黄几句话,你就怀疑我?”
“就是,我们刚才一直跟着王大人,我们证明王大人是清白的。”
“你说王大人偷东西,那就是说我们偷东西,你有什么证据?”
“哼,装清高,无凭无据。”
那几个扛着米袋的士兵立马叫嚷起来为王队正辩护。
前厅的气氛一下子变得紧张起来,在场的士兵们几乎没有人站在林伯深一边,这下子反而使得林伯深尴尬不已。
林伯深怒不可遏,没想到这些士兵竟敢公然顶撞自己,然而就在他要发作之际,一直保持沉默的袁肃终于开口:“都少说两句,时候不早了,我们还要赶着回去!”
他知道王队正肯定有猫腻,但也知道今天来的士兵自己和林伯深是管不住,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既然任务已经完成就不应该节外生枝。
王队正见袁肃不打算追究自己,于是连忙上前附和道:“袁大人自有公断,林大人何必多此一举?”
林伯深怒目相蹬:“你说什么……”
袁肃拉了林伯深一把,提点的说道:“咱们军中的事等回到营里再说。”
林伯深咽不下这口气,可是面对这些兵痞也无计可施,只好闷闷的“哼”了一声,一甩袖子迈步走出了前厅,不再理会这件事。
就在这时,那小美女听到袁肃这边的对话,她原本新军里面还有几个奉公守法的军官,没想到那些士兵竟连军官都不放在眼里,实在是可恨之际,当即忍不住大叫起来:“你们这些贼兵,今天要是不还我音乐盒,谁也别想走。别以为我三伯伯好说话,我爹爹可是直隶总督,到时候有你们好看的。”
这番话一出,多多少少还是有几分分量。若是说是直隶总督的远房亲戚,二十镇这些从关外调来的士兵倒是不会放在眼里,可万万没想到这位小美女竟是直隶总督的女儿,最起码真要闹僵起来,任谁都不敢动对方了。
袁肃眉宇微微皱了皱,心中暗叫不妙,自己身为陆军预备大学堂的学院,大学堂就设在直隶省府保定,与直隶总督府抬头不见低头见,日后若真是冤家路窄撞见了,那岂不是直接载在这位张二小姐手里?
他下意识的看了一眼王队正,只见对方的脸上同样是一副阴晴不定,当即趁势说道:“王队正,刚才你去粮仓取粮食时,莫不是错拿了什么东西?”
王队正脸色一下子难堪起来,暗骂不已:奶奶的,你也太会见风使舵了吧!他脸上不甘,心中更是不甘,一时踌躇难定,硬是不知道该说什么。
袁肃上前一步,渐渐显出严肃的一面,提高语气强调道:“王队正,不妨先自己检查一下身上,若是无心拿错了东西,赶紧拿出来还给二小姐,不要让别人误会。”
听到这里,王队正深知再无退路,好在袁肃的话总算留了一些颜面,于是顺着对方的话装模作样在身上找了找,最后终于掏出了一枚精巧华丽的小盒子,一边交到袁肃手里,一边含糊其辞的说道:“还真是奇怪……当时在粮仓的地面上看到,随手捡了起来,也不知道这究竟是什么物什,现在才想起来……”
袁肃没有理会王队正,接过音乐盒之后走到小美女面前递了过去,说道:“只是一场误会,还望二小姐大人有大量,不要将这件事放在心上。”
小美女一把抢过音乐盒,怒火未消的说出两个字:“下作。”随后留下一瞥仇恨的眼神,转身径直的离开了前厅。
袁肃嗅到小美女刚刚沐完秀发的芳香,心神一片怡然,暗叹道:没想到今日竟有这样的遭遇,不知道日后还能不能再上一面。
之后,向张举人客套的告辞,张举人正一脸郁闷,仗着对方知道自己与直隶总督有关系,于是也不再客气,闷声闷气的打发走了这伙新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