枫渊赛灵斯军营的大帐中,议论正汹涌。
“说得好!震耳发聩!公子果然是少年英杰!”
“只有这样勇敢正直、不畏奸邪与权势的少年儿郎才是我们国家的未来啊!”
“没错!打击奸邪要的就是严冬般的无情和虎狼般的实力!”
面对奥利弗·克默尔的慷慨陈词,众人赞颂道。
“瑞卡瓦,你回报军情时曾说,你在山路上看见一户人家,去时这一家人尚幸福洋溢,回来时却家破人亡,是吗?”
“是的。”
“你还说,回来时这家人父亲死在血泊中,母亲吊死在房梁上,女儿找不到了,你把他家的儿子误认为偷马贼与凶手杀死了,是吗?”
“是的。”
“你确定、一定以及肯定你杀死了他家的儿子,是吗?”
“是的。”
闻言,奥利弗转身向帐内众人大气地展开手臂,慷慨激昂地说:“一个杀死了一户人家的未来希望,一位可怜儿子的人的话,可以相信吗?他既然能杀死那家的儿子,又怎会不能杀死那家的父亲,把那家的母亲奸污,逼死在上吊的绳子上,把那家的女儿带到荒郊野外淫辱,杀死,抛尸?”
“天啊,我居然被这厮骗了如此之久,我的智慧愧对我家族的名声啊!”
“可悲,可叹,人间悲剧!我不仅为这家人的遭遇悲哀,更为我赛灵斯遇此奸佞悲哀!”
“杀了他!把这个肮脏的罪犯、狡诈的奸臣杀了!用他的血维护赛灵斯家族的名誉,洗涤那个可怜人家的冤屈!”
众人怒吼道。
“你血口喷人!”瑞卡瓦的愤怒如同爆发的火山撕裂了坚固的岩石,爬到他原本尽力保持冷静的脸上。
“你独自一人去了山上如此之久,谁能证明你说的话是真是假?换一句话说,哪个干正经事的无辜的人会独自一人跑到荒山上不知道干嘛?你先前不是撒谎说你上山不是为了犯罪而是为了散心么,呵呵,散心?什么鬼理由,露出马脚了吧!”
“我……”
奥利弗强硬地打断了他的话:“别挣扎,别狡辩了!事实胜于雄辩,在伟大的正义面前,你那邪恶而渺小的诡辩毫无作用!承认吧,罪人!不然就拿出证据证明你自己的清白!你有吗?谁看见你是无辜的了,谁看见你是清白的了,谁看见你没有犯下杀人与奸淫的恶事?”
约西亚·赛灵斯冷眼旁观着赛灵斯贵族派系的强悍反击。对于天生伟光正的贵族来说,明面上的动作都要有借口,不然上级可以找理由制裁他们,同级可以抓把柄攻讦他们,下级的忠诚摇摇欲坠,联盟内人人自危。他们的处境会变得极为恐怖与恶劣,除非他们的实力强大到不可一世的地步。
“不不不!在遥远西方的贡多拉共和国里,只要主张者需要举证,没有人会被逼迫自证清白!”焦虑中,瑞卡瓦甚至想到了叔叔为他讲述的遥远国度的故事,他大声反驳。
此时赛灵斯的贵族们面对的就是这样一个困局,一旦今天的会议以他们需要负责的结论结束,他们就会面对约西亚一次又一次理所应当的制裁与贵族体系竞争者蠢蠢欲动的窥伺。他们迫不及待地渴望翻盘,为了这个目的,他们不惜不择手段。
“这里不是无良商贩把持的虚伪共和国,法律不是你脱罪的借口!”奥利弗的话语磅礴大气,具有极强的说服力与感染力。
不幸的是,瑞卡瓦就是这样一个触手可及的突破口,他在枫渊民变前后的行为确实太怪异了。他们甚至不需要证明瑞卡瓦有罪,他们只需要坐实瑞卡瓦不可靠,然后就能以他的人品为由质疑他的建议,摆脱为民变负责的局面。如果能更进一步把瑞卡瓦从奥格塔维娅身边挤走甚至杀掉,那更是一石二鸟。
大帐内七成人都“气不过”地先后开口出言指责瑞卡瓦,不仅刺耳而且诛心的批评没多久就把瑞卡瓦淹没了。
约西亚不得不承认,奥利弗虽然居心不良,但思路清晰、推理严谨,在骑士的斗争中,证据从不是什么特别重要的事物,即使冲突演进到打官司的地步,证据也只是手下和律师需要考虑的。此刻,约西亚都开始觉得奥利弗的怀疑有道理了,毕竟他从未信任过身上疑点重重的瑞卡瓦。
“够了!”瑞卡瓦忍无可忍地举手在胸前拼出一个叉形,示意大家停止,紧接着重重挥落双手。
下一刻他感到左腕被人握住,同时右脸狠狠挨了一巴掌。
瑞卡瓦给抽得别过脸,嘴角鲜血渗溢,脚下踉跄两步方才稳住。
“昆庭!你干嘛!”丹泽愠怒地说。众目睽睽下,昆庭正紧箍着瑞卡瓦的左腕,而扇完巴掌一脸畅快的奥利弗则在志得意满地抖着手。
“我干嘛?这小子意图出手打人,我制服他罢了。”昆庭淡然一笑。
“没错,我只是自卫。”奥利弗亦笑。
帐内众前辈心说不好,不少人目光中隐约有不悦与怒意,在军事会议上动手打人不仅表现粗鲁,缺乏教养,败坏家族名誉,更重要的是会给他人落下把柄。不过事已至此,这一派的众人都知道若因这些细枝末节批评奥利弗与昆庭,导致气势失去和内部分裂可不是什么好主意。
“没错,我们都看到了!这个罪犯试图袭击正在审视他罪行的年轻杰出的奥利弗!他应当被即刻宣判死刑!”
“杀了他!杀了他!作为朽慢,他居然敢对国族动粗,他是个卑劣的罪人,可耻的垃圾,国家的隐患!”
“可怕啊可怕,现在的世道已经沦落到禽兽不如的犯罪者在袭击对抗罪恶的勇敢伟大的正义者后,犹能不受任何处罚的地步了么?”
众人议论道。
“他只是挥手而已。”莎莉丝特忽然一脸冷漠地别过脸,说。
“没错,他只是挥手而已。”凯说。
“他确实只是挥手而已啊。”一众沉默良久的耿直军官终于无法忍受面前指鹿为马、颠倒黑白的行径,开口道,除此之外,一些本打定主意当墙头草的人类因为被血族贵族刚才的歧视言辞惹怒,也纷纷附和。
“明明就是在挥手好么。”丹泽微笑。
“如果我的眼睛没瞎的话,瑞卡瓦真的只是在挥手啊。”约西亚面无表情。
昆庭见状无聊地松开手,奥利弗则毫不在意地耸肩摊手,开朗地笑道:“大概是在下想要伸张正义的情绪太过高涨,以至于分辨不清,产生误会了吧~瑞卡瓦队长,你要是不服气……哦不,绅士不该那么说,应该说你要是不乐意,那就干脆也打我一巴掌吧,我让你打,就当赔礼道歉吧。”
瑞卡瓦阴沉的眼睛缓慢地从二人淡定自若、趾高气昂的脸上划过,什么动作都没做。
“打啊!”奥利弗笑容不减。
瑞卡瓦没理他,他用颤颤巍巍的手从衣下掏出一个小绣囊,一步一步慢慢走到约西亚面前,半跪下来:“约西亚大人……”